他?什么也没说呢?那个时候江陵刚刚才回到龙游,和傅笙还没有重逢,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明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却什么也没有说呢?在离他?们几十丈的?距离之外,龙靖半躺在沙坡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和他?们交握的手。
……
“龙少!”“傅哥哥。”“你身手好,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脑海里仿佛又响起那一日江陵的责备和,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含笑的?表情。
她那样自然地走过去,半点也不掩饰地拉着那个人的衣袖,那个人偏偏风神俊朗,儒雅温厚,要钱有钱,要才华有才华,要身手有身手,不仅全心护着她,两人相视之间隐隐更有情意流动。
那个时候他?有个感觉,她已经回到了她的世界,如鱼得水。而他?本该为她高兴,可是不,他?心中苦涩得很。
他?伸手遮住双眼,长叹了一声,再也没想到,以为虽然心动,到底没有时间去生?发些什么,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见?面,慢慢地便淡忘了?。可是事情如此阴错阳差,那个人和她,在自己的?岛上亲近自然、情意明朗,偏偏王家岛上一切安排已经做好很久,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忙碌,只需全力戒备吴平的?袭击。
一个多月,日日相见,便是想借忙碌来避开心情和眼睛都不成。
他?有种自虐的?感觉,知道她另有情意,却还是想着日日能见到她,见?到她的?笑,见?到她的?眉飞色舞,听她说话,听她促狭,只要见?到听到,还是高兴。
高兴得有些……失智。
表面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看着他?们,忍不住又想,为什么那日去龙游她在她家门前半夜痛哭,是他在;带着自己吃喝游玩,笑颜如花,是他在。那个时候如果他?说了,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是不是?就算还是一样,总有几成可能是不一样的结果吧?
可是他多?傻呀,他?那个时候却还想着掩饰呢,他?想先跟江洋说,再去跟她说。
还来得及吗?
心的?跳动似乎还隐隐含着希望,只要没成亲,总不至于一点希望也没有吧?
先前他?是被人视为海盗倭寇的?海商,虽然在海上有许多属下,有海岛有海船,可是终究不是正道;她却是江家的大小姐,身份渐渐大白,聪明善商,白手做起庞大家业,来日看得见?的?蒸蒸向上。所?以他才掩饰,当她可以作为江宣的女儿江家的家主纵横广阔天地时,难道要嫁个朝廷通缉的?海盗从此不见?天日?
江洋也不会?同意吧?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要开海禁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上岸,正大光明的行海商,正大光明地和喜爱的人在一起;反而是她被皇帝追捕,不得已逃出海外。身份转眼间颠倒,他?与她之间已经不成问题。
可是她的?身边为什么有了?另一个人呢?
他?看向傅笙,眼中忽然露出杀意。
这是海上,这是他的?地盘,皇帝说是要就地处决傅笙,既然他逃到了海上,海上可不安全,和吴平的?海战中出点儿事也并不希奇。
龙靖盯着两个人的目光慢慢转向只盯着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杀了?他?,那就行了?。
江陵,不是那等会?为感情求死的人,慢慢的,就会好的。
他?抿紧了?唇,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
身后忽然有人唤他:“龙少,你在这里。”
龙靖站起来,回头看去,是护卫队的?其中一个,本来应该正在岛屿中按地形模拟战事,他?看着他?,护卫低头道:“顺子让人去挖故人的骨灰,说,若是打败了,吴平上了?岛,埋在山坡上的?故人难免要被毁去,说不定还要受其污辱,所?以他要挖起他大哥的骨灰,让人一并带去安全的地方。”
龙靖一怔,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海上的?人,海上死,有的?便找不到尸身了,有的?带回岛上都会烧化成灰,岛上再大,也埋不下上百年来死去的人,烧成骨灰埋在一座坡上便要好得多?。
可是这也有许多!去到别的人地盘暂居,还带一船的骨灰?
护卫看到龙靖的?神色,又道:“他?们又说宁可撒在海上,也好过被吴平糟踏。”
骨灰撒在海上便不是入土为安,海上的?人其实忌讳这么做,这等?于让故人飘流不安,他?们这么说不过是……
龙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冷冷地问道:“有几人?”
护卫有些畏惧,低声说:“顺子带头,有二十几人也要照做,其余人也都被顺子说动了心,都在犹豫。”
龙靖“哼”了?一声,这事本不难解决,可是顺子……
他?有些烦躁,无?意中一侧头,发现江陵和傅笙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却不走过来。原来护卫适才叫龙靖的?声音有些大,江陵和傅笙听到了,从礁石处上来只有这条道比较好走,他?们不欲偷听,又不便装作没听见,便站在那边。
龙靖心中便有些憋气,避忌、避讳、避嫌,江陵可真是做得清楚明白,她可别忘了?如今她和自己是在同一条船上,什么都避开,当自己是客人么!
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不能听的。”
江陵一怔,马上便和傅笙走了近来,护卫把话重新说了?一遍,江陵低头想了一想,说道:“那便让他们不要把故人骨灰都埋在一处,岛上这般大,各自找地方另行安葬得隐蔽些便是。若是实在怕被毁去,取一部分随身带着也未为不可。时人还有衣冠冢呢。”
“顺子的?脑子有点问题,他?怕是说不通的?。”龙靖淡淡地说。
江陵一怔,龙靖想了一下,对护卫说:“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然后对江陵道:“你继续玩?”
江陵摇摇头,说:“你若是不介意,我们一起去?”
龙靖微微有些开心,江陵这一个多月都不曾表示过对岛上的?事情有兴趣。他?知道她避嫌,她那日在船上说的话虽然没人来质问她,但反感她的人还是很不少的?,特别是那些在外祖父手下打杀的?老人们。还有,王家大伯父。
江洋的?航海是王家大伯父王虎教的?。王虎因为长年在海上远洋行商遇过海难伤了?身体,如今已经不能长途航海,因为江洋喜爱航海,便收了江洋当徒弟,将一切尽都教会?了?江洋,他?与父亲、弟弟、妹妹感情极好,现在他们包括自家儿子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人,难免不肯听任何亲人的?坏话,江陵的指责令他?极不舒服,尤其她是江洋的?妹妹,而江洋是他徒弟,是除龙靖这个外甥外最视若子侄的?,便愈加不愉。面上不露,这一个多月就根本不曾见过江陵。
江陵冰雪聪明,本来便有预感,现在就更加确定了?王虎对自己的?观感,岛上一应事体避得远远的?。
一行人走到近两刻钟才走到内围大岛的?中心偏南,岛上由西向东是从一大片平坦开阔的?小平原再到起伏的矮陵,东边最高,适才江陵便是在最东边礁石上看海。
南边则是矮坡和平地错杂,那里住着大多数的王家岛人。此时一座屋子前围了好些人,看到龙靖前来,纷纷道:“顺子,龙少来了,你有话与龙少说呀。”
顺子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年轻汉子,皮肤黝黑,五官扁平,看上去甚是普通,江陵一眼便知道龙靖说得不错,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执拗。
一见?龙靖,他?便直愣愣地说道:“龙少,我要带走我十哥十嫂,要不然万一败了,留在岛上可不成。”
龙靖盯着他?:“未战先虑败,是我的?事。撤走老弱妇孺,是以策安全以防万一。护卫家园打走吴平,这才是我们的事情。顺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备战,打败吴平,谁说一定会?败?带什么骨灰?”
顺子并不被他的?话带走思路,他?只一根筋地问道:“老当家和小当家他们,你也不带走吗?”
王家若是幼子和长孙没死的?话,小当家便应该是这两人当中,这一问直直将了?龙靖一军。
龙靖暗叹口气,冷静地说道:“不带走。”
一时哗然,有人便道:“那不成!”吴平若胜,他?倒罢了,他?的?手下岂是正经人,王家是王家岛的?主人,定然要辱王家骨殖。旁人的倒也罢了,王家可不行。
龙靖笑了?一下:“人死灯灭,要活也是活在咱们心里,我们海上讨生活的人,生?死只在当前,谁还在乎这些。我外祖一家自然知道轻重。”
顺子直眉愣眼地看他?一眼:“那你不带走是你的?事,我是要带走的?。”
龙靖叹了口气:“王家岛几十上百年,留下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不知凡几,要带走也不能只带走一人两人吧?难道要把整座山起出来?顺子,咱们大战在即……”
顺子一摆手:“十哥救过我,我不会?不管他自己走的,顺子活着一天就要照顾十哥一天。”他?伸手指着门里的?堂前。
屋子的?门大开着,堂前除了一张正方的饭桌,便是很大的供桌,上面供着牌位和供品,牌位上方挂着两幅图像,一男一女。这年轻汉子颇为粗陋,供桌、牌位、供品却十分洁净整齐,可见得是天天细心擦抹的。
龙靖沉默着看向屋内的?两幅画像,众人都静了?下来看着他?,过了?半晌,龙靖慢慢地冷漠说道:“谁都不许带。既然选择了当海盗这条路,哪里还有这些臭规矩。是因为在岛上呆久了?安逸久了?,全都忘了?咱们原本便是朝不保夕的?命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明天后天都会有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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