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却道:“可以去花钱资助个别学子,可以办族中私塾,却不要再办科举班,不要招揽学子。邓氏和江氏是大商贾,至少日后定是大商贾,若是在家中一直办科举班,一个一个地考出秀才举人进士,入朝当官,不是不好,可这些人若是不念旧恩会被人攻讦,立身难存;若是顾念旧恩处处维护,岂不是把官商相护摆在了明面上?到时候人人说出一个朝臣的名字便说:那是邓氏出身,这是江氏出身。以为百姓听着?很喜欢?还是朝廷会很高兴?明明不是邓家人江家人,却处处是邓家人江家人。”
“这种法子又不是我才能想出来的,千百年来多少能人志士他们会想不出来?可是他们没有人这么干。许多私人所办的书院都是大儒或者学者所立,依靠的是他们的名声和才学,?后也是需要官府认证。就算是门生遍天下,朝堂多学生,却极少用于私利,如此书院方能长远。须知,人才是朝廷的,学子也都是朝廷的。”
“咱们之前是不得已办了一个班,日后若是遇到难得的人才,还是送他们去正经的书院去吧。省得让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不得不回报时心生怨怼,须知读书人若是无义,可就是挫骨钢刀。”
邓永祥和汪晴不禁背后出一身冷汗,其实他们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却不?觉得这么严重。招揽贫苦学子、让他们有衣有食有学可上,那可不是上上大好事么?当然日后对自家定是大有好处,这种一带两便的好事,当然最好了。
但他们到底也不是无知之辈,所以暂时仍然只是四年前的那个科学班,并没有像经济班一样一期一期地新招去。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科举学子又不似经济班那些人可以速成,须知科举是水磨之功,日久天长也不见得便有所成。江陵这一番话马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官商相护是必须的,但这种明晃晃的刀就不必递到旁人手里去了。
汪晴和邓永祥又想深了一层,邓永祥道:“邓氏庞大,族人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我们要择日回乡,不仅要办私塾,还要另行推举贤明族长,好好约束住族人才行。”邓永祥夺回邓宅重掌邓氏家主之后,一直忙于重建家业,也顾不上族中事宜,倒是这一两年来生意扩建顺当,越来越兴盛,原先避得远远的族人忽然渐渐都来依附,邓永祥当然不太理?——真正相好的族人早就在他身边了,他岂?去沾这些见利趋避得如此明显之人。
汪晴倒没有这种担忧,她父亲当年对她及她母亲极是无情,父族当中也没有人为她说话,她自从杀了父妾之后便与父族再无往来。
元大掌柜原本见江陵貌美年幼,虽知她这些年的经历和所为,但反差太大,难免仍有一点不够重视,此番话一说,他才凝重了起来。
江陵却又向他一拜,元大掌柜侧身避开,江陵道:“大掌柜不必避开,江陵所拜是有事相求。”
元大掌柜笑道:“这便太客气了,江姑娘虽然年纪小,所思所作所为却是我颇为敬重的。有话请直说。”
江陵一笑:“那我便不客气了。我适才说过我想在我故乡也办一个明苑,或者之后在南京也想办一个,但明苑及明苑分班要长长远远地办去,就必须要有正经的章程,如管理者、管理办法、学课程、学方法、考核办法等等。管理者要寻合适的,这个若有人选就不难,管理办法有他例可循,也并不难办;但是教学课程、考核办法是其中?难也是最重要的。明苑已经办了四年,出班也有两期,经验和方法未必充足完美,却是最有经验的。我想请求大掌柜将之整理出来,?好能趁年终各地大掌柜报账之时多留他们几日,集中探讨,从而博采众长,因地制宜,做出循序渐近的一套课程出来。日后再渐渐完善,互通有无。”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这样的话,我在故乡再办明苑就可以拿现成的来,不需要从头再来,却也是我想偷懒的一个想法。”
元大掌柜却是一惊,垂头细思片刻,心中喜之不胜。经济班其实是一个只注重实用的学,学掌柜、学账房、学伙计,都有例可循,若是能整理出一套不同的各行各业的学课程出来,来上课的掌柜账房们就不必各自从头想着如何,?轻松许多。另外,这些来上课的人虽然会有很厚的酬金,但到底不同行业都会有压箱底的东西,关乎立身安命,不可能倾囊相授。有一套完整的学课程,他们就能够心中有数,不?因为藏私太过顾头不顾尾。
至于课程之外,有的先生愿意私自收徒也好、有的学生各有天赋也好、出外实习时另行领悟也好……那便是各安天命各自造化了。
本来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当即点头:“极好,我这便寻先前上过课程的先生们去要他们的记录,和他们一起整理起来。”
江陵眼睛一亮,元大掌柜果然上道,他说的是“一起”,真的是汪晴和邓永祥可以足够信赖的人。她看向汪晴和邓永祥,邓永祥点点头,汪晴笑道:“大掌柜,与你一起参加整理编制课程的先生,每人会奉上五十两金。大掌柜额外再加一倍。”
元大掌柜大喜,正要致谢。江陵轻笑一声,接上去说道:“那是汪姐姐和邓大哥所奉,江氏怎能小器,如此,也与汪姐姐所言,江陵也为每人奉上五十两金、大掌柜一百两金。”
此时一两金值十两银,五十两金便是五百两银,整理编制课程一事,每人可得一千两银。须知在此时,一家五六口人,一年若有十两银便可过得相当富足,一千两银足可过百年富足生活。何况这些人俱是老掌柜老账房出身,岂?不知稳妥的财生财之法?
一千两银!
元大掌柜看他们三人,只觉得这是三个小金人哪。
正当壮年的掌柜和账房等是极少来明苑授课的,他们极忙,因此这几年来明苑授课的多是已退养或半退养的积年老掌柜、老账房,他们一辈子挣的钱未必没有这么多,但此后却再不可能会有这等收入,且别论在明苑授课还有丰厚酬金。
元大掌柜忽又想起一事:“还须得东家们与我们订份协议,学课程不得外传。”
江陵看向汪晴二人,汪晴犹豫了一,江陵笑了,对元大掌柜道:“不必。”汪晴看她,也笑了起来,对着元大掌柜点头道:“不必了。”
江陵再施一礼:“辛苦大掌柜了。”
元大掌柜微一弯身:“定不负所望。”他见三人暂无他事,便道:“我先回明苑将此事立个草章去。”此事一则太过新鲜有趣,二则酬劳丰厚之极,他迫不及待想将之与同僚共论。
江陵忙道:“大掌柜请务必与我们一起进午食。”
元大掌柜当然全无不可,点头转身离去,见其背影便可知精神抖擞之至。
三人相视,汪晴先道:“我觉得不必签协议的原因是,便是传出去也是好的。”
江陵扑过去抱住汪晴的臂,大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我知道也是这么想的!”
邓永祥纵容欣慰地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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