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棋盘街上。
一间八开间的大店铺里里外外热闹不堪,这热闹却不是因为生意好,?是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众多伙计和搬工,在把店铺里和仓房里的绸缎布匹、成衣等等搬到一整排候着的十几辆大骡车上,大冷的天不仅伙计和搬工一头的汗,在一旁指挥的胖老板也一额的汗滴滴答答,脸上却一点也没有烦恼不快,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
周围有不少闲人围观,啧啧议论。
几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一人便问道:“宋记绸缎庄怎么?开得好好的,前几天我在这里买了缎子呢,怎的说不开就不开?”另一个也叹道:“宋记讲良心,东西好不欺客,买多买少买好买差都一视同仁,价格又合适,时常甩卖,这么大一个店铺怎的就不开呢?”
道旁有人笑道:“看仔细再说话,门旁不是有红纸么,这是乔迁呢,搬啦。”
先前那人闻言似是放了心,也笑道:“这便好这便好,这是搬到哪里去了?”说着便要上前去看那红纸,却被搬着大捆布匹的挑夫挡住,失笑道:“瞧我这急性子。”
却有人叹道:“这般好的地界,再搬哪里去还能好过这里?算得上乔迁么?”
围观中又有人回答道:“那也差不多吧,廊房四条那里,也是八开间呢,新修饰了一番,更加宽敞亮堂。”
叹息的那人惊道:“廊房四条?哎呀,那果真也不比这里差了。宋老板当真能干,老铺新装,更能迎客了,这生意怕是又要上一个台阶,我说怎的他时不时地笑一下呢,可见是真心实意的。”
便有细心的人问道:“那这里的店铺是到期么?想必要开新店?若不然要卖的话,宋老板必是要买下来的罢?”
这倒是真的,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若是价格合适,绸缎铺宋老板便是借钱也要买下来的。京城里想要买一个好地界的店铺可有多难!
这里一番对答,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围了过来,边是议论纷纷,边是听这几人闲话。
最早回答的那人又笑着说道:“可不是要开新店么?说起来也不算新店,也是老店新开。”他笑着就着手边的紫砂茶壶喝一口,瞧这热腾腾的水下肚的舒适模样,便知道就住在这附近。一个认识他的人便笑道:“严掌柜的,你就别卖关子啦。”
严掌柜哈哈一笑:“知道这个店铺十年前是谁开的不?”
众人面面相觑,旁边听着的倒有数人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来,一人低声道:“难道是江家?”
严掌柜笑道:“正是江家!这店铺一直都是江家的,如今江家的人回来了,要重开江氏珠宝行啦!”
如一滴油滴进沸水里,众人一怔之下便轰然议论起来:“江家?从前那个江家?他们家不是已经……已经没人吗?”
有那不知情的便急急地问边上的人:“什么江家?哪个江家?”
另有人说道:“我上回在绸缎庄买东西,听得伙计说几句,说是江家人做生意真当厉害,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便能连开好几家店,手下能人众多。我当时听了也没多想什么,竟然便是从前那个江家么?他们要回来开珠宝行么?哎哟,江家的珠宝那当真是稀罕物件儿啊!”
又有人说道:“我也想起来了,江家那个当家的年纪轻轻能干得紧,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皇宫也是随意进的!”
旁边一人却说:“你亲见?皇宫随意进呢!”
严掌柜笑道:“皇宫未必随意进,可是人家做生意诚信得很,待客也周到,半点也不仗势欺人。”
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人靠在树上,忽然说道:“你们年纪轻,都不知道,他破了一个冤案呢,救多少人。”
另一人便笑道:“老爷子又胡说,能破冤案,他自己怎的就死得不明不白呢?”
随即此人便被拍一记:“你就满口胡吣罢,什么叫死得不明不白?水火无罢了!”
又有人拉住严掌柜:“这可是当真的?江氏珠宝行要重开?我家老太太十几年前就最爱买江氏珠宝行的东西,说又便宜品相又好。要是真的我便回去告诉老太太,也叫她高兴高兴。”
严掌柜笑道:“我在这里也做十几年啦,骗你作甚!前几日江家原来那个大掌柜来我家了呢,他也要回来主事哪。不信你问问周边店铺旁的掌柜们。”
“哎哟,这真的是有有义。”“那大掌柜重金聘走的呢,我记得在孙记古董行吧?东家器重得紧,他居然回来了?”“那可是好事儿,等江氏珠宝行重开,我定然要约了夫人过来!”
…………
棋盘街宋记绸缎铺搬迁,是因为原来店铺的东家、江氏珠宝行要重开!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如长了翅膀似的传开。
相对于老百姓,豪门贵族里有点年纪的都有些凝重。江宣虽非仕人,只是个秀才出身的商家,可是豪门里都知道江家并非普通商户,百姓传说江宣能随意进皇宫自然不真,但是,江宣要进皇宫,并不难;皇帝喜爱江宣,也不是秘密。
可是十年前江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据说是一场大火烧透了三天三夜再也没人能逃出来。这消息传到京城,却不见任何动静,没人查没人问,当地怎么报上来的便怎么结案。
他们便知道江家的事并不简单。
十年无人再提江家,那个风度翩翩儒雅爽朗的男人仿佛没有出现过。京城的新鲜人新鲜事层出不穷,然后渐渐便被遗忘。
可是,江氏珠宝行要重开!这事断然不会是突然发生的,只不过因绸缎铺搬迁才忽然疯传。然而仍然不见任何动静。
一个商户,本不该让人如此在意。也的确绝大多数凝重之后便抛诸脑后:事实上与他们也不相干。
但是有些人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有些人则久久沉默。
江陵对夏言真说:“宋老板真是干脆。”
夏言真一笑:“聪明、利落,否则何以成大事?你自是知道在京城开大铺子十几年不倒反越开越大并非易事。”
宋记绸缎铺的确利落干脆,只去看一趟廊房四条的傅笙店铺,便直接找了隔邻,以重金租下,再加上傅笙的六开间,重新又是八开间大店,廊房四条的后院宽大,他便将一侧厢房加高和店面同样两层,通成L型,专为贵妇人服务。因此店面总面积比之正阳门的要大。
仅仅用了一个月,便干脆利落地腾出了江家的铺子,再加上新铺子样样翻新,又特意选在白天大肆搬迁,如此口口相传,只怕生意更胜往日。
夏言真笑道:“此人玲珑心肠,知道你要旧店重开,怕是去打听了一番江家旧事,便也趁机替你作一番宣扬,两相带动,两边便宜。”
江陵笑若春花:“我很喜欢他!”
夏言真和傅笙俱哈哈大笑。
如此,正阳门外的店铺装修起来便时间充裕,前些日子江陵与四明去看过布局,便细细商议设计了些花样,夏言真和傅笙也参加,夏言真更是去请了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来,那主事是个极内行的,虽是个小小店铺,也细细精心地铺排一番,叫了有经验手艺好的工匠来做拆墙加墙、翻修、粉饰。
此时天一大早江陵便对夏言真和四明说道:“前几日傅哥哥带我去了一个木匠行订了柜子和椅子,约了今日去看样品,我们这便走。四明你吃早食要去哪里?”
四明咽下嘴里的乳饼,答道:“大掌柜今日有空,随大掌柜访客。”
江陵愉快地挥挥手:“那我们走啦!”
夏言真笑道:“早点回来,别去偏的地方。”
江陵笑着应,和傅笙并肩往外走去。阿松紧随其后。
木匠作坊在外城,三人坐马车前往,因所在之地巷窄人多,又常有车要运送木作成品出来,他们都是把马车停得远远的再走过去。
傅笙找的这家木匠行是百年老行家了,傅家在京城的房子家具、店铺器具都是交予他家的,此时看江陵依照南方和北方结合的货柜和陈设台、椅子等等样品,果然一丝不差,甚合江陵之意。
她心极好,依约付全款的三分之,约好过几日去店里量尺寸和最终交货时间,便与傅笙、阿松走出来。
这件事完成,便是要等龙游那边的货物了,其余的细事自有大掌柜带来的伙计去做。
江陵回头望着不远处河对面好奇道:“那边是些庄园么?”
傅笙看看道:“靠近码头的都是廊房,租给商户做居货所用,再往中段靠山,便是一些庄园了。”
江陵道:“景致倒好。”傅笙笑道:“正好来了,要不要去散散?我们在对面靠那边也有一家。”他伸手指过去。
江陵笑生双靥:“对哦,我险些忘,今日挺早,阿松咱们去庄园里吃烤肉去!”
三人在人群中回头往河方向走,身后传来吆喝声:“让让,让让……”这一带俱是手工作坊,三人知道约是有成品搬出,便都往边上让去。
此时异变突生。
一只手伸向江陵肩头,傅笙眼角看到那只手上幽蓝一闪,脸色大变,然而人群都在避让,挤在一处,他靠得太近,竟来不及出手,心念电转,肩头用力撞向江陵。
然而江陵的另一边亦是人群,只撞得微微一偏,?那只手已经迅速落下。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刀光忽闪,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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