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281章海生
不是她？
不是她！
朱希孝睁大眼睛,一颗心直落落地沉下去，又吊在半空，晃荡来去。
不是她,绝不是她。
她走时是这般年纪，这般容貌，今，不该再是此模样。
可是那般相像，五分,不,足有七八分相像。她是谁？
朱希孝再也维持不淡漠的神情，伸手指着她，低声问道：“你是谁？”
少?盈盈三四，上去?是稚嫩,极的双目中却有不驯的光芒，虽有微微瑟缩和不习惯,仍然声音清脆：“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朱希孝?子一晃,几乎退后一步，只?问道：“我问错,你叫什么字？”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中带颤抖。
少?极是聪慧敏感,见此神色，便索性从镂空的博古架后大步走来,面对朱希孝?五步远,脆生生地答道：“我姓王，我叫王海生。我阿爹也姓王，叫王敬山，我阿娘不姓王,她姓朱，我阿娘叫朱珠。”
“我阿娘叫朱珠。”“我阿娘叫朱珠。”……
朱希孝着她，她伸雪白的一只手掌，掌心里握着一串珠子，是和阗白玉精心雕成圆润润的一般大小的珠子，白玉难琢，何况是将整块罕见白玉雕成一模一样大小的一串，当真价值连城，放在少?的掌心，竟不知哪个白，哪个润，哪个皎洁。这珠串天下只此一串，因每颗玉珠的玉面还用微雕刻心经，还因为那根串珠子的绳子乃大内独有的金丝绞，是以金子和不知的金属锻炼而成的极细的几丝绞成一股，力士无法扯断。
她问：“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你认?它么？”
认?它么？朱希孝再眼熟不过，它曾经日日戴在朱珠的手腕上，它曾经为人眼红想要夺走，于是朱珠大力将它掼于地上：“我宁可摔碎它也不能叫人阴思谋算着想要抢走！”若不是手脚极快地捞住，它早已粉?碎骨。
然而朱希孝眼尖，到?中一颗珠子隐隐有些泛红。
心惊胆战，再不敢问口。
少?却似乎消去刚?的一点害怕，好奇地着。
朱希孝着她稚嫩貌的脸上露孩子气的好奇，一时胸中激荡，极难受的一股酸痛胀在心中，闭闭眼，几经艰难方开口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跟你阿爹阿娘一起？”
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等着她回答，又不希望她回答，煎熬非常。
少?王海生侧侧头，轻轻笑：“我当然不能和们一起。但是我知道们也已经来啦。”
朱希孝瞪大眼睛，一颗心似是落地，又半落不落。?又听到面的少?脆脆地说道：“我阿爹阿娘早?死啦，你怎的可以叫我和们在一起呢？不过我猜我阿娘肯定也挺想见到你的，所以我?那么说。”
心终于落地，然而那地是虚的，于是那颗心便再也不理不睬，径自往无穷的深渊里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
朱珠，朱珠死么？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来，是盼着能见到她的啊。
的掌上明珠啊。
王海生拨弄着手掌里的珠串，点着那颗有点红色的珠子说道：“这颗珠子沾阿娘的血，沾的时间久，?渗进去，们都说这?像阿娘一直陪着我。不过我也不记?阿娘，姑姑说我和阿娘长?特别像，你觉?呢？我觉?你说像?是真像呢。”
她天真地着朱希孝，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似乎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朱希孝的喉头哽哽，一时不声，但是她说什么，血？猛然警醒，厉声问道：“这珠子沾你阿娘的血？朱珠是怎么死的？”
沾血，沾的时间久，?渗进去。为什么会有血，为什么会沾的时间久？
王海生似是吓一跳，后退一步，瞪着。
朱希孝顾不??，上一步，见她瞪着自己的双眼同小兽一般警惕，便不敢离??近，问道：“乖，你告诉我，你阿娘是怎么死的？”
王海生嘟嘟嘴，?说道：“我不晓?，我那时候?两岁呢。我?知道阿爹和阿娘是被人杀死的，爹爹和姑姑找到们的时候，已经过一天一夜啦。”
朱希孝再也支撑不自己，连续后退几步坐倒在椅子上，朱珠是被人杀死的，王敬山的仇人吗？咬牙切齿，王海生着的神色，忽然说道：“不是我阿爹的仇人，们是在常州府城外被人杀死的，我们家里人找?久?久，都没找到仇人。我爹爹姑姑都说，可能只有你?能查来是谁。”
朱希孝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王海生指指?上大红色的飞鱼服，说道：“你是锦衣卫最大的官儿啊。海上的坏人我爹爹姑姑还有表哥都能找到的，可是岸上的仇人们没办法的。”
朱希孝着她，王海生侧着头也着，她似是天生胆子大，此时已经没有半分害怕，一双澄清的大眼睛?这么又好奇又不驯地瞪着。朱希孝的心忽然一下子软下来，这是朱珠的?儿，半点不假，朱珠也是这副神情，胆子大、不驯、不听话。
的掌上明珠，离开五年，恨她不管不顾地走，也恨她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般狠的心肠。所以刻意把曾经有过的掌珠压在心里，当作她再也不存在。极偶尔的时候安慰自己：没有消息?是好消息，只要她生活?好好的，那?算。何况关山万里，山重水远，要从海上给递消息?困难也?危险，她一定也是不想连累到。
近些年来，的恨意已经没有吧？所以只见到那把刀，那把成国公被大侄?磨?无奈赠予她的刀，便心乱，那股子想见到她的渴望压倒一切，夜探诏狱的小毛贼一封布囊里的信，便能把毫不犹豫地带到这里来。
摸着袖子里的锦囊，锦囊是朱珠的，却不是朱珠绣的，她哪里会绣花，她缝也缝?乱七八糟，只会?在内里缝一个“朱”字，还要少一个笔划，因为“朱”字有四笔交叉在一个点，那个点线头?多??丑啦，对着?意洋洋地说：“以后我要是丢，你到锦囊?知道是我，再没有人这么绣朱字的啦。”
当时拍拍她的头顶，笑话她胡说八道，成国公的侄?，的?儿，怎么可能丢，一张嘴百无禁忌。
可是真的丢她，然后再也找不回来。
接过王海生手上的白玉珠串，拇指轻轻摩着那颗红色的珠子，那是朱珠的血，心爱?儿的血。
着王海生，双目终于朦胧，伸手去，轻声说道：“你过来，到外祖面来。”
王海生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面，想一下，蹲下来仰头着朱希孝。朱希孝见状心中酸软，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顶，轻声道：“适?外祖没有回答你的话，你和你阿娘长??像，连神情都一模一样。”连性格都?像啊。
王海生连忙点点头：“嗯嗯，我姑姑说，?是嘴巴长?不?一样，还有鼻子要比阿娘挺一些，你说是不是？”朱希孝细细几眼，点点头道：“你姑姑说?不错。”
王海生笑起来，她这一笑，衬着明艳的衣裙，真春花绽放，这酷似稚龄时?儿的笑靥令朱希孝一时之间心痛割，咽下哽意，又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京城这般大，不怕走丢？”
王海生摇摇头笑：“我来京城好久啦，整日在外头跑，整个京城全都跑遍，没有我不认?的地方！表哥说不能来，你们会抓的，?告诉我这个地方，说让马车送我来。我?不用，几个月我还和阿羽来这里吃过饭呢，我?自个儿骑马来！不过表哥说在京城骑马不能和海边一样，所以我骑??规矩的，?是?慢。”
朱希孝听着她咭咭咯咯地说话，仿若到朱珠幼时活泼伶俐爱胡闹的样子，不禁说道：“京城里有些地方也是能骑快马的，日后外祖带着你，你在哪都能骑??快。”
王海生拍手道：“好呀好呀，你说话要算话，不然?是小狗撒尿！”
朱希孝见她虽然年已三四，却天真浪漫同朱珠八九岁模样，心知王家怕是宠她宠?厉害，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想起一事，问道：“你怎的还有一个爹爹？是谁？”王海生想也不想地回答：“?是我伯父呀，大家说不能让别人怀疑到我的?份，所以我?喊伯父作爹爹。我不晓?真正的阿爹是怎样的，不过爹爹待我可好，?是有点儿凶，会管我。说果老是不管我我??上天。”她哈哈大笑。
朱希孝着她，这野性儿又比?儿要大多，叹口气，说道：“我要见见你的表哥。你放心，我不会抓，我要问问你阿娘的事情。”
王海生想一瞬，?说道：“好的呀。?实表哥一直想见你来着，可是你，你官儿那么大，根本?没办法能见到你，说你家比诏狱还难接近呢。外祖，我?好奇，是怎么让你来见我的？我问来着，不肯告诉我。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朱希孝心说，你表哥见不到我?去闯诏狱你不知道吧？真是外甥肖舅，当年王敬山也是闯诏狱闯陆炳府第，胆子大??。着王海生靠近自己的小脸晶莹发光，对自己再也没有半点害怕，不禁又心中叹道：你胆子大可不仅仅是像朱珠啊，和你自家的爹也是一辙啊！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这是一条很长的伏线哦。说实话写文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写到后面，揭开一条条伏线的时候，那种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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