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靖快步走在回廊?。
回廊太长,他越走越不耐烦,便使力跑了起来,他跑起来是何等速度,只脚尖点地,触即起,阵风?似,沿途的丫头小厮见他飞快地从身边跑过去,让的让,躲的躲,好一顿鸡飞狗跳兵慌马乱。
飞奔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倒头便躺在床?,告诉自己:静下心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角总是弯起,?意盎然的样子便不用看镜子?能知晓自己在笑,好在没?人看到,他用手遮住眼,?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门外?人冷哼了声:“你还在叹什么?!”
龙靖闻声,伸出的手不再动,整个人静止了片刻,然后才懒洋洋地说道:“为甚么你还?闲心管我叹不叹气?!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忧心忡忡吗?”
那人从门外迈进脚步,淡淡地说道:“生死有命,?人一定要拖我去死,哪有千年防贼的?”
龙靖翻身坐起,似笑非?:“那你很可以把贼杀了先。”
龙靖的房间朝南,三面有窗,极是明亮,现在外面大雪虽然已经停了天一夜,但是要化雪却还早着,阳光虽薄,衬着白雪更是亮堂,光线打在门口站着不动的那人,但见那人年纪已有三十多,鼻梁高挺,双眉浓黑,凤目凌然,相貌竟不比龙靖逊色,但又因其年长更添成熟韵味。
他沉沉地看了他眼:“我杀你做什么?”
龙靖?道:“为了不让我拖着你去死啊。”
他淡淡地说:“都说了生死有命。”
龙靖翻身又倒了下去,双手托在脑后,左脚架着右腿摇晃着,股子吊儿郎当。
那人全然无视,在桌前坐了下来,径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喝完了杯,又去倒了杯,这杯半晌没有动,放在唇边就说了句话:“找到没??”
龙靖?了?:“找什么?我就是去?他的,甚么?不找。”
那人忽然也?了?,慢慢地说道:“陆炳已经死了,陆绎……有甚么可气的?”
龙靖翻了个白眼:“?不到老子,?儿子?是一样。”
那人偏说:“你以为都是老子英雄儿好汉?陆绎不如陆炳多矣,?他?什么意思。”
龙靖不为所动,左脚换成右脚,仍是一摇晃,?眯眯道:“那有甚么办法,谁让他老子死了呢,我吃点亏?就算了。再说人要死我?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仙又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想不吃亏也不行啊。等我死了再去找陆炳算账呗。”
那人口喝尽杯中茶,转头看着他:“话这么多,你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龙靖?道:“那你猜猜看我为甚么心情好?”
那人叹了口气:“我盼你不要太过了。”
龙靖嗤笑道:“我还没达到目的,不会罢休的,说老话你的确可以绑了我去邀功,省得到时候查出来我住在你这里,全部一锅端,抄家灭族什么的。”
那人不去理他,只看着他:“这么说今晚你还要去诏狱?”
龙靖不置可否,那人盯着他?不动,僵持半晌,那人败下阵来,道:“你父亲……”
龙靖?道:“我阿娘与他可没甚么情份剩下了,你告诉他大男人别这么婆婆妈妈啦。”
那人道:“那你两位兄长呢?”
龙靖仍是吊儿朗当:“我阿娘带我走的时候我才八岁,嗯,不太记得了。他们要找我么?甚事?”
他问得漫不经心,看?去也根本没?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那人问道:“你和你阿娘这些年到底在哪里?”
龙靖失笑:“你倒很?意思,这几个月明着暗着地打听我娘。唉,告诉你算了,你可别再问啦,我阿娘早已经死啦。”
他似是顺口而出,说得随便,脚尖仍是一抖抖,似是全不当回事。
那人浑身一震,霍然起身,本待不信,可是哪有儿子咒亲娘的,脸色便变了,那股子淡淡的、云淡风轻的?质终于消失殆尽,他看着龙靖,半晌才找回声音,双眼中尽是气恼、伤心:“你来京城已?四五月!”竟什么?没说。
龙靖翻身坐起,下床,?站起身来,与那人面对面,他比那人还要高些,海上日子过得久,面目虽俊美,却有股子剽悍的野性,整个人如脱缰的野马般随时可撒蹄而去,满身的不羁无拘。他直视着那人,脸上仍带笑意,那笑意还是随随便便的,嘴里的话?是随随便便的:“小叔子对嫂子的死就这么吃惊么?
“倭寇屠镇,你不是早应该知道了?”
那人咬着牙:“可是你活着!”
龙靖哈地笑了声:“本来我应该是死的,不过被人救错了人,你很希望我死么?”
那人怒道:“你别胡搅蛮缠,谁希望你死了!你阿娘……”
龙靖坐了下来,侧了侧头,?道:“龙申,我不会告诉你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他直呼叔叔的名字,龙申也并未有什么感觉,他只知他拿龙靖毫无办法。
龙家,没有人能拿龙靖?办法,龙靖?两个哥哥,同父同母,但是龙靖自出生起便是与众不同的。他是龙家答应放手的孩子,是只属于他母亲龙夫人的孩子。
除了龙靖的父亲和祖父,没有人知道原因,没有人知道龙靖和他母亲的来历去向。
龙申走后,龙靖却站了起来,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出神了半晌。
?次来京城是龙夫人带着他,只有两个人。他年纪虽小,却已经在母亲的严厉?导下刻苦学得许多,?懂得许多。那次到京城,龙夫人见了许多人,包括他的父亲和两位兄长,但是龙夫人对他们与对其余人一视同仁,毫无亲疏分别。
他眼见得父亲伤心欲绝,两位兄长茫然若失,而母亲只是淡淡看着。
龙靖自幼时便由龙夫人亲自教养,两位兄长与他年纪差距较大,便很少起玩耍,因此不甚亲近,后来时隔多年不见,就更为生疏,只是以礼相待。兄长们见了他?颇为客?。
父亲就不样,他直以为母亲和自己已经遇难,龙靖听闻他亲赴温州追赶母子两人,却只得到了噩耗。伤心多年后乍见母亲极是激动,双泪长流,抱着他久久不放,那双望向母亲的哀恳的眼睛至今仍在龙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求他们留下来,但是便连龙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外祖父与祖父一早有约定,母亲所生孩子当中,必须有子归外祖家,为外祖家在岸?的根基。
只是谁?没想到,外祖家两个舅舅,小舅舅为情所困,为救妻子与妻子双双亡故,只留下个女儿。大舅舅的儿子被海?流矢击中而亡。
龙夫人受命带龙靖离开龙家,奔赴海?,结果走漏消息,引来敌家截杀。本来只是截杀龙夫人诸人,但敌家合作的倭寇突然增加了许多,竟是倭国内讧,大批倭寇趁着秋季海流从倭国南下,时强弱相反,便不由敌家作主,竟至屠镇大祸。倭寇与敌家由龙家别庄开始杀起,打的是洗劫镇子、斩草除根的箭双雕之计。那个龙家别庄其实是外祖家在镇子?的据点,用了龙字姓氏,其实与龙家毫无干系。
幸亏接应的海船已经到了,只是尚未补给修缮完毕,匆忙间也足可航行。龙夫人带着他由一众家仆护着逃亡去船上,可是倭寇和海盗参杂,百姓奔逃,冲乱了队伍,要不是江洋当日牵错了人,?许龙靖早已经失散不知何处。
龙夫人和龙靖因此对江洋充满歉疚,尽全力扶持?养江洋。
龙靖对江陵当初的要求满足,?是因为如此,虽然也?个原因是江陵当时在海岛?的表现令所?人惊艳,但是仍不足以下那样大的决断。
龙申是龙靖的小叔叔,?即是龙靖父亲的庶弟,龙家早已分家,龙申走的是武举的路子,他与当家的龙靖父亲关系并不是很好,却一直对龙靖母子心怀善意。龙靖此次赴京另有要事,不想和龙家牵扯不清,便住在了龙申的别院里。
龙家没?人知道龙靖是海盗,还是一个极大的海盗头子。龙家知道龙夫人的娘家是海盗这件事的只有龙靖的祖父,而龙靖的祖父早已去世多年,他恪守诺言,守口如瓶。因此龙夫人带着龙靖离去,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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