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步履轻快地走进王家大门,照例去看王凤洲。
王凤洲的病已渐渐好转,虽仍虚弱,却不?整日躺卧房中,多是在书房半躺半坐着看书。如果江陵回去得早,便去坐着听王凤洲闲闲地讲书。这一个月来尽皆如此。
王凤洲是当今大文豪,名扬天下,虽是闲聊,江陵也极爱听,往往听得入神,只觉受益良多,不觉时间流逝。王凤洲亦愿意至交之女能多得书中意,见她认真听讲,静心少言,而眉上眼里分明解意,便知她当真是读过书的,心中又是替江宣高兴又是心酸,更添几分喜爱,全忘了自己有病在身。总要到中年仆人全叔前来提醒,两人方一笑结束。
今日王凤洲却并未讲书,只看着她道:“对你动手那人,查不出来。”
江陵怔住:“不是锦衣卫?”
王凤洲摇摇头:“锦衣卫对皇上的命令绝不能违。皇上前两年曾问起江家,对江家意存惋惜,他们最是通晓上意,而且如今指挥使乃朱希忠大人,他对皇上最是忠心不二,因此他们不会?对你动手。若是失势或隐藏的那些人,就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出手。”
“就算他们怕你寻根究底迫不得已想尽早除掉你,可正如你猜想的,你的行迹和行极是隐蔽,除非有人泄露,他们如何知道?”
江陵点头:“那人停手之前明明是因为听到笙哥儿叫了我的名字。”
王凤洲道:“那便可以证明他们不知道是你!他们要杀的不是你!”
江陵道:“那他们要杀的是救笙哥儿的人,笙哥儿又是因为找我才陷入了杀李大平的案子,李大平又是当年掳走我的人,那么那些人便是江家出事的幕后凶手。这又回到原点,谁会知道是我找人救笙哥儿?如果知道了,那为什么会要杀的不是我?”
全是矛盾和不可解。两人相视,俱是一头雾水。
王凤洲叹了口气:“你行如此细密小心,我也放心了。此事虽没头没脑,感觉却无大碍似的,奇哉怪也。”
江陵亦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心中甚是奇异。”
王凤洲转了话题:“傅家小少爷醒了么?”
江陵点点头:“他今日早上便醒了,精神甚好,与我说了半天的话才觉疲累,有两个大夫在他家看护着他。”
王凤洲看了她片刻,笑道:“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江陵摇摇头:“不知道,没想好呢。”
王凤洲微笑。
江陵前脚才说不知道,次日便见四明派人送了信来。
林家在南京的铺子出了。
早在三年前,林记珠宝铺的南京店铺便因为银根紧,从总铺抽调了极多的流水,导致林记总铺银根紧张,江陵在林展鹏的一力坚持下,亲至金华把林家在金华的酒楼和铺位到钱庄做了抵押。
其时江陵倒并没有很担心林家在京城和南京的这两家离得最远的铺子会有异心,她见南京铺子抽调流水,只担心两京的上头会有异动风声,因此陈氏去京城时,跟林展鹏说了一声,林展鹏便请了孙辰明做明线,双宁作暗线一起去了京城了解情况。本来再过一阵子也会有人去南京,可是还未等京城的人回来,林家便出了,林展鹏去世,江陵和四明消失。
后来据林大掌柜说,孙辰明说京城的铺子并无异动,接下来的三年也相安无。
可是南京的铺子却无人也无力?去探看。好在表面上一切安好,只除了利润越来越薄。可是这似乎也不能怪南京的掌柜,毕竟林家没有了能干的家主,有的却是拖后腿的林季明,衰败之相无可避免。
四明和孙恒达这一个月里几乎把南京城走了个遍,本来为了避嫌并没有?去过南京的林记珠宝铺,然而他曾来过几次南京,身为林展鹏的心腹,自然会有人认识他。
而四明和孙恒达在南京着重了解的自然是珠宝行业,走了半个月便越来越觉得林家在南京的店铺不正常。
他是了解南京的这间铺子的,林家既在南京设店,自然是图着做大,经营的大部分是高端珠宝和玉石,专卖富户官宦,流水很多,名声亦好。坊间提起艳羡的多,对珠宝的品质也无二话。
然则这些日子来他却极少听到有关于林记珠宝的谈论,他在别家铺子里看珠宝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林记珠宝时,伙计不是意外便是诧异,心直口快的便说:林记不卖上品珠宝了。
不卖上品珠宝,那还在南京开什么店?林掌柜可没说过林记在南京不卖上品珠宝了。
四明故士情深,却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林家,林家的不宜多加参与,便想再多了解一二传信给林掌柜——林展云将最大的权力下放给了林掌柜,这次林掌柜查实处理起来就有根有据了。
然后林记的老伙计打听到四明所在,先一步寻了来。
江陵听四明转述之后又再问了一句:“他们当真这么做了?”
四明点点头:“你是知道的,林记的上品珠宝一向是先供京城与南京,近年来虽然不比从前货源充足,但是林掌柜的人脉资源仍在,福建广东还有云南那边的货商首先考虑的买家中从来便没有因为林家出事而就排除掉他们。”
“但是那些珠宝都以低价出售了,买家基本都是同一家。”江陵、四明、孙恒达相互看了一眼,天高皇帝远,掌柜、二掌柜、账房、大伙计都有利益入手,因此沆瀣一气,消息传不到衢州。
孙恒达沉吟道:“那一家买家,说不准便是南京李掌柜开的。”
江陵和四明也已猜到这一点。
四明道:“报官怕是也没用。”
无凭无证,珠宝的定价又没有一个定死的行价,?说李掌柜开新铺子可不见得是用自己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李掌柜在南京多年,南京的人脉资源全在他手中,还有,林家无人出面。
林掌柜受林家委托有权任免或处理各地店铺生意,但无权做原告,林展云可以,但他丁忧期满起复在望,若是陷入这商家官司,影响极其不好。
陈氏倒也可以做原告。
可是正如前头所说,官司未必能赢,其一南京人脉全在李掌柜手中,其二账薄也不在林家手中,那家买家怕也用的不是李掌柜的名字,其三,四明道:“若是李掌柜在南京投了靠山……”
南京虽早已比不上京城,然而权贵宗室仍然如过江之鲫,详情难明,如何相斗?
江陵道:“便如适才我们说的,快马加鞭把?经过送回衢州,由陈氏、大少爷、阿爹决定。”
江陵也曾经来过南京,当时为了撑住林家,林家的决策是除了金衢,几乎全力支撑两京店铺,如今林展鹏早逝,没来得及早作部署,终于养成大患。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
林家,不知走向何方。
江陵次日去见傅笙时,便顺口问了一句:“金龙衢在南京的店铺,大家都很熟吧?”
傅笙点点头:“我们有同乡商会,大家会定期聚聚,你想知道些什么,我找三叔来你问他呀。”他有些歉意:“我在监中几个月了,最新的消息不大知道。”
江陵摇摇头:“我不需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只问问你就行。衢州的林记珠宝,你们有来往吗?”
傅笙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说:“李掌柜不大出席同乡商会,一般是二掌柜来。他们的店铺如今?况不太好,三年前南京城里珠宝行中林记珠宝算不上第一第二,前五总是有的,现在……不大听得到名字。前次商会聚会,二掌柜说了句林家没落,怕是要另找东家。但是我感觉有些蹊跷,却说不上来。”
傅钟刚好送药过来,听到这话嘿了一声:“暗渡陈仓了呗。”
傅笙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但没有实据。”
傅钟道:“我阿爹前个月说,李掌柜攀上了高枝儿,五五分成当然比做个掌柜强。”
若真是五五分成,那可当真比做掌柜强得多了。这倒是连来找四明的老伙计都不知道的——也是肯定不会知道。
江陵沉吟道:“若是林家那边断了珠宝来源呢?”
傅钟道:“第一林家怎么会知道?第二断了供给,那就别想再在南京城开铺子了!林家现在不比从前,只怕不得不服软。——又不是没得赚,利润薄些,没让亏本,人家已经很厚道了。”最后一句话说的语气很讽刺。
江陵看向他,傅钟耸耸肩:“我阿爹这般说的。”
江陵笑了一笑,傅钟便问她:“你也是做珠宝的,是想在南京开店铺么?”
江陵摇摇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暂时不想。”
他想一想,又好奇地问:“那为什么问林家的?你认识林家?”
傅笙瞪了他一眼,傅钟翻了个白眼:“好好好,非礼勿问。”
江陵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嗯,我认识林家的人,很相熟。”
傅笙认真地说道:“那这你要查实了跟他们家说一说。”
傅钟摇摇头:“我阿爹说,说了也没用,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傅笙摇头:“三叔和林家不熟,傅家和林家不是同行也无什么私交,?况不清楚贸然去说当然不好。可是陵姐儿说是相熟,那便不能不说。”
傅钟想一想道:“说的是,心里有数也是好的。”
此时药也温了,傅笙一口喝尽,傅钟便要把药碗拿出去,忽想起一,对江陵道:“章家童家胡家几家的哥儿都来了南京城,明日要来探望笙哥儿,你要见他们么?”
江陵正拣山楂丸子给傅笙甜口,闻言头也不抬:“当然要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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