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秉公而断

知府衙门只来了一个普通的面生衙役,态度算不上客气也算不上不客气,见了江陵只说有关林季明之案需得江陵出现,并问江陵,林四明是否与江陵在一起,要一并前往。

江陵知道林季明的案子既已开始,自己作为首告自然是要去衙门的,只没料到这么快,昨日递的状纸,早上抓的林季明,下午便开审了不成?

状纸是林家宝递的,证人和证据也是林家宝呈上的,他自然也要去,一时江陵、四明、林家宝?人要一并随衙役前往知府衙门,张氏不禁有些心惊,林掌柜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张氏眼角泌出泪水,哽咽道:“这般的日子要何时才是个头,我林哥儿什么时候?能太太平平地如同平常家的孩儿一般。”

江陵尚未走远,张氏的话语声零零星星传入她耳中,听得心中既是温暖又是歉疚,便回头朝张氏一,道:“阿娘别担心。”

张氏朝她挥挥手:“别管我。”

林家宝低声道:“你?是亲生的。”

江陵知道林家宝是逗她,也禁不住一。

待?人到了知府衙门,果见公堂内衙役、师爷都已就位,堂下站着几个人,公堂外却并无百姓围观。

?人被领路的衙役带堂内,便看到了半躺在堂中的林季明。

林季明的手臂、手掌、腿脚都被包扎过了,用木板捆得严严实实,脸上亦涂了膏药,极是难看,见?人进来,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江陵站着俯视着他,目光冰冷,若是目光可以是刀,她早已杀了他几千遍。许是她的杀意如同实质,林季明忽然想起?年前在衢州府城一角废屋里见到的倭寇头目,那人只看着自己便能令自己寒毛竖起,面前的小小奴仆江陵竟也有这般气势,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他相信她杀过人了。她说过什么,说那些倭寇全都被她杀了?是了,否则她怎么能逃得出来?

他的目光避开江陵,看向她身旁站着的四明,四明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紧紧抿着,眼角下垂。林季明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此时竟分明地看出了四明整个人身上的仇恨。

又过得片刻,陈氏和林展云也到了。

知府大人方才从后堂慢慢地走了出来。

众人除了陈氏与林展云,尽皆下跪。

当林季明听到罪状是“伙同次兄林志明重伤长兄林忠明,致林忠明瘫痪在床,意图夺取家产”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待要大声呼叫冤枉、全是陷害,然而他脸上的伤涂了膏药,不知那膏药上混了什么去,竟令他出不得高声,只能在喉咙底下发出含糊的声音。

证人是两个林家的积年老仆,一个是林老太爷的仆人,一个是林忠明的仆人。林忠明当年出事的地点离林忠明的院落最近,第一个跑出来看见现场的自然是林忠明的仆人,他证实林季明当时站在林忠明的身后。

随后林老太爷的仆人证明当年为何陈氏状告的是林志明一人而非两人,乃是因为林老太太哭求林老太爷保下一个儿子。

最为致命的是林季明自己的一个贴身长随出来指证林季明当年的确是和林志明计划好一起去逼迫长兄林忠明分让店铺,后来他见到林季明神色慌张地跑回了院子。

接下去是陈氏的证词,陈氏刻骨的仇恨几乎要从每一个字里满溢出来,恨意和不甘化成字字血泪,倾诉着她当年的委屈和隐忍。

配合陈氏的证词,师爷呈上了证据。

证据是林季明写下的保证书,放弃林老太太名下的所有私产。

经核对,的确是林季明的笔迹。要知道林家极是富裕,林老太太亦是富商之女,出嫁时的嫁妆经营几十年后再加上这些年在林家所得,私产之丰厚,作为一个不是家主的又没有掌事权的儿子,怎么可能无故放弃?

这里面最妙的一着是,这几个证人都是林家仅存的仆人,?为年纪大在林家之外置有家舍,?此并不住在林家。而其余那些在现场的仆人因为住在林家都在倭寇的夜袭中大部分都已被杀。

当然林家剩下未被倭寇所杀的仆人不止这几个,然而他们又怎么能证明这几人说的不是真的呢?

没有人能为林季明作证,?为林老太爷、林老太太、林忠明、林志明……所有的加害者被害?都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林季明的亲笔保证书。

林季明不能出声,惊骇地听着一个接一个的证据证词,几乎不能置信,喉咙里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

一时证词证据都已呈毕,知府大人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证据从何处获得?”

证人可以找到,证据却很难,林家经过倭寇洗劫,再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林季明在府中,林季明也不是笨蛋,家中重要的物事定然会全数盘过一遍。虽然这份证据貌似已经无关紧要,能保留得这么完好却也值得问上一问。

江陵低头答道:“库房。”

此言一出,旁人吃惊不说,林季明几乎忘记自己是个半废的人,要站起来问到江陵面前去。

库房!

林家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库房,但是江陵所说的库房自然不是这种库房。

那是林家的藏宝库房。

林家库房铜汁浇铸做得坚固无比,?为找不到钥匙,这几年来就一直没有开启过!这件事便连新来的知府大人都听说过。

起先林季明还怀疑陈氏和林展云能开启,偷偷派人监视了他们很长时间,方才知道他们也完全没有头绪。

现在这个林溟说,她从库房里取出来了这个证据。那么,这个证据的可信程度又高了许多。

知府大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江陵,却没有再问下去。

案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晰,当年陈氏状告林志明又撤诉的档案尚在,如今复诉,条理分明,在情在理。

似乎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

知府大人没有?说什么,只道:“被告林季明如今受伤,不能言语,择日再行开堂。”令师爷宣布退堂。

江陵站起身来,站在堂中,看着所有人一一离开,林季明也被抬了去。

她正要转身,却觉得有人在阴影处盯着她,她霍然转身,那人退后几步,她只看清一个熟悉的剪影,便见那人匆匆离去。

她仰头想了一想,淡淡一,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适?领路的衙役唤道:“江陵留步。”她停住脚步回身,衙役道:“知府大人有事相询,随我来。”脚步不停,径自往后堂走去。

四明和林家宝要跟上来,江陵以目示意,阻止两人跟来。

后堂上空空如也,只站着一个清瘦的青衣中年男人,正是换去官服的知府大人,江陵正要跪下见礼,他上几步,挥手道:“不必?礼。”

待衙役退下,知府看着江陵问道:“你名叫江陵?”

江陵抬头望过去,见他面目清矍,眼神淡淡,便微微垂下眼道:“我名叫江陵。”

他慢慢问道:“你为何会有林家库房的钥匙?”

江陵摇摇头:“我并无林家库房的钥匙,我只是知道它放在哪里,告知了林展云。”她解释道:“我曾是林展云之弟林家家主林展鹏二少爷的……好友,?家破依附于二少爷羽翼之下,跟随二少爷行商?年,他的习惯和秘密向来不对我隐瞒。”

知府看了她半晌,忽然问道:“林季明是否还有其他罪证?”

江陵毫不犹豫地答道:“有,件件都比这个案子更加恶劣,但是我没有证据。”

知府点点头:“我只会按呈上来的证据秉公而断。”

江陵答道:“如此,便已足够。”

知府挥了挥手:“那便如此,你回去罢。”

江陵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过去,见他温和地注视着自己,自己的回头并未使他避开目光。

江陵走出后堂,沿着回廊慢慢地往外走。公堂内外都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站着四明和林家宝在等着她。

江陵正要快步走过去,眼角却瞥到一个人影也在往外走,她掉转身子,疾步走到那人身前,那人正要后退,冷不防却听江陵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牛瑞恩。”

牛捕头整个人突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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