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恩重如山

衢州府林记珠宝总铺。

一大早天还未亮,张氏和秀娘就去了菜市,还带了一个伙计去,回来的时候除了伙计挑了个装着满满的各种菜蔬的担子,张氏和秀娘各自还挎了大篮子,看那份量也很是不轻。

因天色极早,来往的零星几个街坊看到忍不住笑问:“怎么买这许多菜,哎哟,一副猪下水可肥着呢,是有客呀?”

张氏笑骂:“你家有客买猪下水待客呀?我家孩儿回来啦。”

隔壁开着宣纸坊的街坊恍然道:“啊,你那个干……儿子?还是干闺女?是吧?回来了?”他颇有些糊涂。

张氏哈哈大笑,也不去纠正,摆摆手便和秀娘笑盈盈地转回了自家后门。

林掌柜也已起床洗漱完毕,隐隐听得街巷闲聊,见张氏和秀娘回来便道:“不要他们多说什么,林哥儿这次回来动静不会小,咱们不要惹人注意。”

张氏看了他一眼:“还用你说,家宝上次说的话我又不是没听到。唉,孩子,孩子都是什么性格啊,想起来就心里闹得慌。”

时过三年,林掌柜和张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唯有林掌柜的白头发和皱纹多了几根,他嘿了一声:“什么性格?血性!我看回许家是逃不脱了。”

张氏把手上的大篮子递秀娘送到厨房洗摘,一边给林掌柜拍打着肩背,脸上颇有忧容:“你说,林家这生意越来越差,金华府的周转也开始不灵光了,单靠你里勉?支撑,能撑到什么时候去?林家没有一个顶门支户的,更没有一个心里有数的,般下去还不如把店铺全收了,或是出租或是买田买房,总比一天天地败落下去要强呀。”

林掌柜推开她的手:“你瞎说八道些甚么?林家现在由林季明掌着,他能听我的?依现状就是他掌管所有一切,真收了店铺买田买房,那便是要一为二,他能愿意?”

张氏叹了口气:“长房现在真的是……大少爷要当官,便不能沾庶务,本来大太太可以支应,可惜她做了么多年当家太太,只肯读圣贤书,要是肯……也不至于如此。”

林掌柜无奈地摇摇头,他的眼中比三年前多了不少疲惫。他叮嘱张氏:“一会儿林哥儿回来,你少说这些。”

张氏却懒得?他:“些子破烂,只怕她看几眼便能看得出来,还用得着我说?”

林掌柜推了推她:“快去做早食罢,待会儿家宝还要去铺子里,他昨儿不是说想吃那个什么什么疙瘩汤吗?要福州带来的海物泡发了加进去,你昨晚泡发了没有?”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天边的日光便渐渐地透亮了起来。

衢州府城门外四匹马停了来,江陵、四明、双宁、牛非马,牵着马儿慢慢地走进了城门。

四明自林家家变那夜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生于兹长于兹,一时之间偌高个的男子汉也不禁有些怔忡。双宁倒还好,她笑着说:“仿佛咱们没离开似的,看那边的烙饼铺子一式一样,杂货铺的老板娘还是戴着那支金钗子呢。”

果然是没什么变化。

江陵转头看着牛非:“便是衢州府城了。”

牛非笑了笑:“和龙游相比,也没甚大区别。”

江陵道:“略大一些,城门也气派一些。不过吃食上,不如龙游。”

几人也没有再骑马,俱都牵着马慢慢地走着。时辰尚早,街上行人很少,四人已经吃过早食,便也不着急,只边聊边走。

走了两刻钟,到了一个岔路口,江陵站住了脚对双宁道:“你带着牛非去咱们家铺子歇,然后你先回家去罢,次你回来也没来得及回家,你爹娘该想得你紧了,晚间再到我阿爹那里。”

双宁顿了一顿,想问什么,看了眼四明,便没有问出口,干脆地点了头说是。牛非也没有多问,两人牵着马便从其中一条街离开了。

江陵看着她们走了一段,踩蹬上马,对四明道:“去林家。”

林家大宅那座占了整一条街的白色院墙看上去已经透出灰色,时见白色剥落,院墙外能看到的院子里树木的高大树冠很明显地透出了零乱。大门上方雕饰精美的八仙过海门楼大约是没有年年修缮,已经磨损了不少,白底黑字的“林宅”两字便显得有些黯淡,门楼青石精雕的的门框也掉了一小块。

黑色的两扇大门也因风吹雨打而显得旧了,唯有门外拼成八卦图案的驻马地仍然整齐美观。

江陵驻马而立,怔怔地望着一切。一切原本是整洁精神的,因为年年有人精心打?,虽非崭新却精致大气。如今看上去竟是明显的颓败。

四明也看得呆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惊愕。

大门紧闭则既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虽然从前个时候大门已经半开,人来人往了。

四明上前敲了半天门,大门方慢慢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四明不认识的一个老者,他皱着眉问道:“谁呀?”

四明耐心地说道:“请问这里还有谁住着?”

老者颇有些不耐烦:“你都不知道里住着谁,那你来干什么?”

四明道:“住着谁我就见谁。”

老者哈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想见谁就见谁?”伸手便要关门。

江陵见实在不象话,大步上前,说道:“林展云在不在?我们找林展云。”

老者一怔,随即脸上便带了怒色:“你厮好生无礼,大少爷的?讳也是你能乱叫的?简直岂有此理!”

江陵见他歪缠不休,心无奈,只好低声气道:“是我的不对,请这位老伯替我们通传一,我们是来见大少爷的,他叫四明,大少爷听到他的?字定然高兴。”

老者又说了几句,方慢慢地进了里面去通报。

江陵和四明相对默然。

陈氏虽然完全不懂行商,但是她管家实是一把好手,林展云也并非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自小也曾被林忠明和陈知府教导一些经济仕途的常识,甚或也会去铺子里看账问商,了解一些民生。

照道?林家断然不至于如此,可是眼见为实,可见得陈氏与林展云不但外面不能掌?,在林家之内竟也不能掌家。

两人只等了不大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匆匆奔来,随后大门大?从里打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大声叫道:“四明!四明!真的是你吗?!”

江陵和四明抬头,站在大门前的,正是林展云。

他的眼睛在江陵脸上定了一定,似是有些恍惚,有些震惊,然而当他终于转眼看到四明时,欣喜宽慰的神情一览无余:“四明,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他的尾音带了点呜咽,四明心一软,点头道:“大少爷,是我,我是四明。”

林展云身形仍然颀长,而四明也已长成,两人站在一起已经不高矮,只是林展云看上去十瘦削疲惫,远不及四明的挺拔精神,只是胜在气质儒雅书卷。

他一把拉住四明:“快随我进来。”然后他转向江陵。

他的眼神仍然带着点疑惑和一点点不确定,他于五年前考中春闱,随后便进了翰林院,自那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江陵,江陵与三年前相比已经相差良多,更何况是与五年前稚龄时相比,林展云对她已是完全不认识,但是,与四明一起回来的,又能是谁?

江陵并未施礼,只站着看向他道:“我是林溟,如今我叫江陵。林大少爷你好。”

她当年便不是林家仆人,并无必要行礼。

林展云却如雷轰顶,整个人都呆在当地,他怔怔地望着江陵,脸上神情全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许久颤抖着声音说道:“请随我来,家母正等着见两位。”

当江陵和四明看到陈氏时,见陈氏容颜憔悴,鬓边银丝隐隐,与三年前相比竟似老了十年。

四明忍不住问道:“三年已满,不知道大少爷为何还未赴京?”

林展云是翰林院庶吉士,因丁忧回乡,三年守孝期满本该赴京。

林展云苦笑了一声:“翰林院庶吉士需得考较方能留任,我三年丁忧,能不能回去旧任还未可知。舅父正在为我疏通,我打算明年年初和阿娘一起赴京。”

他看向江陵,然后一躬到底:“林哥儿恩重,展云万谢。”

江陵避开,不发一语。

陈氏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江陵面前,垂泪道:“阿哥月前传讯过来,说,有人已经替林家报了仇,杀尽了那些倭寇海盗。阿哥说此事机密,不得外传。”她抬头望向江陵:“他说,那人?唤江陵。”

林展云也跟着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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