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一的第二船货物虽然?中多了些上好的货,江陵却仍然给了一样的分成,第二封信函便很快送到了江陵面前。信使也换了一个,并不是之前的那个,态度却截然不同,看上去微露不驯。
江陵不予理,自顾自慢慢地看完了整封信,然陷入了沉思。
她并没?自?的院子里接见信使,而是邓家前院的一个专门辟出来接待来客的偏院里,这个偏院接待的都是一些并非贵重的客人,或者不宜为人所见的人。
既是偏院,光线便不是那么好,明瓦透下来的光斜而向外,她坐正中的桌子前能看清来人的神色,但站下面的人便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她的脸色。
此时她沉思的时间?点,信使是个不胖不瘦的二十多岁的人,既能做信使,脾气?该不错,此时却?些不大耐烦起来,斜着看了看她,忽然就出道:“刘爷请江爷回信。”
江陵被打断思绪,抬起皮看了看他,拒绝道:“?然?口信。”
信使“嗤”地轻笑一:“刘爷的意思是,既?了文书,又何必担心书信?”
江陵波澜不惊,仍是垂下皮,慢慢地道:“文书海上,书信陆上却要经过不少人手,途中出事,如何是好?”
信使的笑意更加明显,竟露出几分不屑来:“原来江爷担心的是这个。”
江陵“嗯”了一:“怎么,我不该担心吗?我担心的可多着呢,也不止这一个。”她抬起头看着信使的笑脸,心下一哂,说道:“刘相一的信我是看了,是不是我如?拒绝,他便要把我签的文书送到官府,告我一个通倭通盗之罪?”
信使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却也并不慌乱,只微微一怔便点头道:“你既要与其他商家一般对我们,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和你合作。”
江陵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所以刘相一和刘三的作风,向来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不合便赶尽杀绝,全留半点余地之意?”
信使反驳道:“是你做得太过分,倒反怪起我们来,这是倒打一耙吗?”
江陵不为所动,甩了甩手中的信纸:“信中只和我谈分成,却只字不谈货色品相,全?我上次传递的口信不存。是不是下一船货物仍然与这两只船一样?既要合作,便该?诚意,试探一次也就罢了,这么接二连三的试探下去,费时失事,没什么意思。我很怀疑是不是刘相一手上其实并什么值得一提的货物,却要来同我漫天要价。”
信使道:“那么我们也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样的货物才能说得上品相好,这一船的货色不够好吗?若是都给了上好的品相你仍然说不够好,我们又不能货比三家,还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江陵摇摇头:“怎么你们认为第二船的货色很好?我倒也奇怪了,刘相一与岸上商家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竟不知道货色好坏和需求?”
信使见她始终纠缠这一点不肯放松,不禁?些不耐烦:“那你列出单子来。”
江陵诧异地看着他:“这和书信?什么不一样?”
信使气道:“你既不肯写单子说出需要什么样的货物,又总嫌货物不够上好,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陵把刘相一的信扔地上,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一只船上,上好的货物必须占一半,否则分成不变。”
信使面色变得极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江陵短促地笑了一:“这便是你们的事情了。你自?也清楚,能与你们海盗谈生意的岸上商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再这么下去,他们连四六分成也未必肯给你们,好歹我还给你们四成半。你回去吧,这般没诚意的交涉不必再来了。”
江陵站起身来,信使怔住。
?江陵经过信使身边时,信使忽道:“你不怕文书送到官府?”
江陵的脚步停也不停,只冷笑一:“我倒要看刘相一将文书递到官府,他又能?什么好结?。我姓江的也不是没经过生死,看谁活得久罢了,?一纸文书能够压死我不能翻身不成。”
话毕已经走到门口,?她一步跨到门前时,信使急道:“既如此,你?没?胆量再亲自与刘爷谈谈?”
江陵停住脚步,转过脸看着信使,脸上全是讥笑:“这话?趣,是想又叫我被他拿住,威逼利诱,再签几张文书,福建官府送一张,浙江官府送一张,再往京城送上一张?满天下通告我是通倭通寇,得罪了他,便死得透透的?”
江陵虽扮作男装,脸上亦做了矫饰,但她一双睛已经几乎褪去所?黄气,眸黑?分明,极是?神,鸦羽般的黑眉挑向双鬓,英气勃勃,便算是一个少年,也是神完骨秀,明丽非常。这般逼近了与信使说话,信使忽然便觉得?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一时便窒了一窒。
他急切间说话音便大了些:“?然不是,刘爷自?诚意。”
江陵讥笑不改:“自?诚意?那么你便叫他亲自前来,表一表诚意。”
信使大道:“你论如何也比其商家多给半成,刘爷岂为难你。便是要为难你,又能如何?劫持了你么?那便算一时能换得物资,难道能换一辈子?劫持你一辈子?”他渐渐压低了音,倒先苦笑了,“邓家的生意,一多半是你的功劳,你不,怕是要垮了一大半,于我们又?什么好处?”
他又道:“再则,你与龙靖的生意来往如此密切,定然?不为人知的交易,得罪你不怕,得罪龙靖,刘爷是万万不想的。”
江陵侧过头想了想,点点头承认:“这倒?了些道理。这是承认了走投路了。”
信使见她承认,也不管她的讥讽,喜出望外,忽向她施了一礼,道:“如此你来我往,话也说不清楚,一来一往又费时间,刘爷说上次匆忙之间未谈及细节,这次是诚心请江爷上船谈个清楚,并不想为难江爷。”
江陵慢慢走回去,坐桌子面想了一儿,抬头道:“我要带一艘船一些人手。还?,我不相信刘相一,我要见刘三。”
信使一怔,江陵挥挥手:“若是刘三答应谈,我自然登船去海上。”
海上人皆知,刘三虽狠辣,却尚讲几分信义,刘相一则全信义可言。信使再话说,怔了片刻,转身离去。
江陵坐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嘴角挑起一抹轻淡的笑意。
刘相一的第三艘船是十五日到,与第二船货物到达的时间隔了二十五日。如龙靖等的船只运货通常是两个月一次,可见得刘相一或者说刘三的货物堆积、物资缺乏?多严重。
江陵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准备一船物资送过去,其实并不太容易,好之前驾轻就熟,福州福清一带倭寇又早已肃清多时,福建气候偏暖,山地丰饶,民生复苏得快,她又将给龙靖船只准备的物资挪了挪,也就将将差不多了。
因为情况殊,江陵早交代下去,与刘相一的货船交换只由江陵自?亲自督办,因此,刘相一的第三艘船到的日子,她一如往日带着阿松去了码头。一艘看上去是河船实则是海船的船只靠码头,车推骡拉,苦力们正热火朝天地自二里外的仓库往船上搬运着一袋袋一箱箱的东西。
江陵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去仓库,二里路不远,一刻钟不到便走到了,她留意看着准备好的物资慢慢搬空,抬头便看到李四站面前,便随意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照之前说的,这趟船便由你领队罢。”
李四的神色?点不安,点了点头道:“明?。”
阿松好奇地看了李四,他与李四是漳州初遇,相处了几十天自然是相熟的,忍不住问道:“他才跟了两趟船,就熟悉海潮和路线了?”
江陵笑道:“你和李四也算熟了,怎么李四没同你说吗?他?事可不寻常,要不是朝廷禁海,他?是最好的海上商队的首领。”
阿松的反应极快:“他擅记海图?”
江陵遥望着远处江水迢迢,说道:“广东、福建、浙江这一带的海域,李四心里怕是清清楚楚吧?”
李四苦笑着摇摇头:“林哥儿总爱开玩笑,哪?这么悬,浙江的我便不大熟。”
江陵看了他一,李四自出生起便跟着林启阳的船队走远洋,从福建往广东绕行东南亚,不知走了多少趟,说对浙江海域不熟那也是林家船队的时候,之他可是龙靖的船上呆了足足四五年。龙靖的船队除了走远洋的,剩下的是专门浙江与福建沿海活动的。
?日龙靖的船上,便是他热情地教四明辨认海域,他不熟才见了鬼了。
江陵也不多说,只凝神看着仓库里做了标记的箱子被运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慢慢地跟着往码头走去。
夜黑人静,极宽阔静寂的江面与海面的交界处,一艘海船趁着退潮悄息地滑向海的深处。
涨潮时分,海的深处又出现了如黑点般的海船,海船慢慢变大,凌晨的黑暗里看不清楚,直到海船靠近码头,方才能模糊看出模样,却已赫然不是消失的那一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快结束了。下一卷开启感情线啦。
作为一个言情作者,真的自己都傻了,居然!
今天起恢复一周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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