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沉默许久,陈氏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派要去温州铺子里,弄清楚究竟是谁做了牵线人,究竟又是谁与贼人勾连,到底送了多少粮草给那……倭寇,送了几次,有没有证据留下来。”
林展云忽然心中一惊:“信中提到戚大将军,这绝非无意中提到,如今戚大将军人在福建,?是他时任职浙江,……”
陈氏冷静地道:“人在福建,便算派人来查,行?也没这么便利,所以我们要加快行动。这边派人赶紧去找你舅舅,温州那边,曾隐约听你阿爹说过,你舅舅在温州多年,亦有旧年人手留在彼处,以便利咱们家。便让阿其去温州。”阿其曾经是林忠明的贴身健仆,后来拨给林展鹏。如阿其这般的已成家的成年仆从,因为家主行商时要贴身跟随,在家时亦帮忙处理一些?务,地位与平时的仆人不一样,都是不会住在林家的,因此林家灭门的时候并不在府中。
阿其曾经跟随林忠明多次去过温州,陈舅父留在温州人手别人不晓得,阿其定然是最清楚且最相好。
林展云点头,?不宜迟,便让双宁去召了阿其过来,陈氏也另行安排了自己娘家仆人不动声色地亲自送了封信去徽州陈舅父处。
其实陈氏和林展云已经查到了林季明的蛛丝马迹,只要再暗中追踪,找到更实在的证据并不为难。?是经此信提醒,两人便觉得这证据怕是故意送到他们手上。
?是事已至此,如果突然放弃反而更加惹眼,跟踪还是照样进行下去,只盼着对方不是那么急着把证据递过来。
不过,就算有了证据,一时半刻不采取行动,想必对方也不会有所怀疑,怕只会送过来更多证据。只是看了这信之后,原本想着一并对付许家却未必能够如愿了。
陈氏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颗心时时刻刻如在火里刀里翻滚煎熬。至这时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旧日的自己是多么无聊无稽、多么不堪入目。
然而,谁都无力回天。
两人都没有怀疑信件真假,且两人都有所猜测送信人身分。
双宁也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过段日子接你过来。”署名处只画了一朵惟妙惟肖鸳鸯荷。鸳鸯荷呈红黄二色,双宁最喜欢这品菊花,亦喜欢这个名字,四明曾经为此向林展鹏讨要过人情,在双宁窗前养了两盆鸳鸯荷,开得煊赫无比。虽然她现在已经不住在那个院子里,?是还是会时常回去,看着那两盆花发呆,心中几千遍几万遍地祈祷江陵和四明能够好好地活着。
接到信三个人当中,最高兴的便是双宁。虽然信中什么也没交代,她亦守口如瓶,?是夜晚入睡前,她都要自己笑上半晌。
白日里,因为陈氏守孝并不用外出,家中亦无什么?情,在京城数月陈氏知道她聪明大方,习惯于经济实务交际,不耐在内宅厮混,也并不拘束着她,她便时常到林家珠宝铺子里去。
林掌柜等人知道她是最关心爱护江陵的,后来也是最常跟随江陵的,江陵如今生死两茫茫,还被污为倭寇伙,虽然自家被洗清了只是受托付照看江陵,实则并不知道任何内情,心中却从不认为江陵便与他们不再相干。
因此他们与双宁走得极近,爱屋及乌,双宁问什么学什么,也都并不藏私。
当双宁收到信得知可能很快便有可能去与江陵四明相聚,她到林家珠宝铺子里去得更勤了。她本就聪慧活泼,被江陵这些年耳濡目染之下,早就清楚自己喜欢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了。
衢州府城距离徽州府城甚近,不出几日,陈舅父的两名贴身长随便骑了快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衢州林家。
照例是没有在大门前下马,照例是进到了前院方才拴了马进门。只是前院再也没有人接待,长随熟门熟路地绕过回廊,到了第二进主院。
陈氏闻讯迎了出来,长随示意进到正厅,陈氏微讶,却知道可能是有口讯,兹事体大,便挥退了所有仆人和丫头,令双宁和雁回在门外守着,再令人叫来林展云。
林展云进门,甫一关上门,其中一名长随就转入堂后,陈氏一惊,另一名长随伸手示意陈氏与林展云也转到堂后,自己却打开窗户,四下探看,直至确认这间屋子四周再无一人靠近。
陈氏和林展云困惑地随之转入后堂,见那长随脱下宽檐帽子,露出脸来,都唬得险些叫出了声,幸而反应也是快速,齐齐掩住了唇,陈氏压低了声音道:“阿哥,怎么是你?你……你……”
一府知府擅离辖地,那是大罪。她大哥几十年为官,从来谨慎守职,如今竟这样冒险,这是为什么?
林展云也惊骇地望着自家舅父。
陈知府年过四十,却矫健刚练,身材颀长,穿上长随的衣裳,浑然不似一个脑满肠肥的三品大官,?连日奔泊,却也疲惫得很,摇摇手先不出声,林展云赶紧递了杯热茶过去,满意地笑了一笑,一口气将茶水喝尽,方道:“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守重孝不能出门,?情紧急,不能不亲自过来。说完之后我便要启程回徽州府。”
竟是连歇一宿都不能。陈氏见兄长奔泊疲惫,忍不住泪盈于睫,想劝上一句,却到底知道陈知府冒险离开辖地,若被现便是大祸,能早一刻回去最好是早一刻回去。
陈知府看着幼妹,眼中浮起爱怜,温声安慰道:“身体一向康健,无碍。府中替我报了急症,周大夫会设法为我挡住几日。放心,都安排好了。”
林展云又出到正厅,在厅外与双宁说了几句,回来时在净手处倒了热茶浸湿巾子,拧了拧递给陈知府,陈知府将烫热的巾子敷于脸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先抹去一些风尘,便于堂后椅子上坐下。
陈氏和林展云也坐了下来,三个靠得极近,陈知府方低声道:“知晓妹夫家遇到祸?起,便已经派人去了温州府城,动用了所有人手去查探倭寇动静。”
陈氏和林展云一怔,陈知府叹了口气:“戚将军已经肃清浙江沿海倭寇,宁波台州方向已经没有可能有倭寇出没,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与福建福宁相邻的温州。果不其然,得知有一股海盗倭寇缠夹的人出没温州府城,?对方极是警惕,对温州府城也极为熟悉,们并没有抓到人。后来,在沿海的一个废弃渔村里,现了踪迹。”
陈知府伸出手,手心里有一个小巧的瓷瓶:“这瓷瓶掉在满是灰尘手印的破桌底下,瓶底有字,乃是‘溟’字。”
林展云心头一震,陈氏接过那个细小的瓷瓶,们并没有见过这个瓷瓶,陈氏便疾步出到正厅门口,召过双宁,问她:“你可见过这个瓷瓶?”
双宁眼睛一亮:“这是林哥儿的药瓶,林哥儿常年吃药,药丸子便是放在这个瓷瓶里。太太……”她欲言又止,一双眼睛急切地望着陈氏。
陈氏匆匆点头,?:“看着门。”转身回去。
正厅门口的对白后堂两人都已听清,林展云?:“们也已经猜到,送信人可能正是林溟。”
陈知府微微点头:“鹏儿年初来徽州时,曾经与我一席长谈,当时本应只有和两人密谈,却带进来一个人,说是完全可以信任。这人名唤林溟,想必便是了。”
林展云?:“阿弟自从温州带回她之后,便一直极为信任于她。”
陈氏强忍眼泪:“牛心左性,为此与鹏儿数番争执,伤透了心。到底是鹏儿慧眼识人,……我可怜孩儿……”她低低呜咽几声,却立刻收了声,望向兄长,等着继续说下去。
陈知府亦是心如刀割,却又是心疼又是赞许地看着幼妹,继续低声?:“们亦查出温州铺子有问题。下令他们严密监视,找到证据和证人,任何有关人等,都需监视,一旦证据得手,立刻将涉?人员全数秘密拘押,分为三处严密看守。?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事四个月后,也就是距今一个月前,方有了第一批交易,所有人手都已经全数抓了起来,?们各自的消息线未断。”因此衢州许家并未有察觉。
陈氏和林展云心惊肉跳,陈知府?:“这些人不能久留,已尽数取得们的口供,?是,不能公诸于众。因为,看过所有口供,无论如何,无法将林家摘出去。”
林展云颤声?:“果然是三叔……不,果然是林季明?”
陈知府长叹一声,?:“不知道你们也已怀疑到林季明身上,若是早知道,必然会叫你们不轻举妄动。不过幸好幸好。”
陈氏咬牙?:“许家,便整治们不得吗?”
陈知府默然半晌,方低声道:“们攀上人,奈何们不得。”
林展云悲愤地看着陈知府,陈知府冷静地盯着:“当日是怎么教你?你如今可以悲愤,悲愤过后便须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有些?,必须忍,忍过之后方能无需再忍。”
林展云转头望向窗外,过了片刻,方低头称是。
陈知府又拉过们,在他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大惊失色,齐齐抬起头来,完全不可置信。
陈知府低声而严厉地说:“此事绝不能再出你们的口。林家此?,一向只传家主,如今已无家主,便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绝对不能再有第三人。”
陈氏和林展云半晌回不过神来。直至陈知府吃过双宁送来的饭食,与长随再度乔装纵马离去,两人还对此?震惊不已。
“林家有海船船队,因此许家念念不忘、势必取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解开了一个谜。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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