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林季明刚刚才想出来的。他几乎要惊喜于这个想法,深觉自己简直是天才,这样的话,所有的目标都转移到了林溟和?明的身上,而林溟和?明被抓上了倭寇的船,能不能回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了。
他的话的确惊人,但是却非常合理。
林溟来自温州,并不是本地人,是很?人都知道的。毕竟这些年来林溟跟着林展鹏出入各种场合,不仅是酒宴、商会、茶室、书院、甚至是官府,还走南闯北,去了各地商铺和商家座上,介绍时总是说是温州人,因是孤儿,被林家收留。
而在林家的林溟在当年曾引起陈氏与林展鹏母子、林老太爷和林展鹏祖孙之间的两场极大争吵,做母亲的甚至还打了儿子,这是林家人尽皆知的。虽不曾在外头传得广,外头却也有人知道一二。知府不必问旁人,他身边跟着的原府衙旧人便知道此事是真。
温州、台州的海边,那是倭寇出没极为频繁之地。
林溟若是倭寇的孩子,不慎遗落在陆地上,为林家所救。虽说按道理倭寇应该感激林家,但是倭寇虎狼之?岂是能以常理度之?或许倭寇得知林家豪富,便一不做二不休呢?
更有一个可能,林溟是倭寇专门留下来的勾子,进到豪富之家、官府之家做内应,也不是没有的。
陈氏喃喃地道:“我曾听闻,倭人男子貌陋,女子却貌美无匹。”
林展云一怔,知府大人姓周,周知府看向林展云,林展云皱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只道:“林溟……”林溟的确妖异,她年幼却有过人的聪慧,甚至比他一个成年人还要反应迅速机智能干,遇事沉着冷静,而且……她善妆扮、能乔声,这些,能全以天资过人来解释吗?林展云踌躇着想。
见林展云半晌不作声,林季明忙上前禀道:“知府大人,林溟虽作男装,以小厮形状随我鹏侄进出商场,其实是女子,生得极是美貌。当日……”他停了一停,道,“当日家父生恐鹏侄为美色所惑,不允收留于他,才起的争执。”
周知府听完,长叹一声:“老太爷明智。”显然便是信了这番说辞。
眼看着林家这番灾难便要以“全因当年一时心善收留了倭寇女童”的原因来做结论,后堂冲出一个年轻女子来。
女子作丫头打扮,神?激愤,大声道:“不!不是的!林哥儿不是倭人,她决计不是!太太,大少爷,这么?年你们还不知道林哥儿为人吗?她一?一意为林家着想,不眠不休为林家做了?少事,当年那桩案子,如果不是林哥儿林家怎么会得获清白?后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都是因为有林哥儿啊!你们……你们怎么能怀疑林哥儿?怎么能这样!”她的声音极大,最后一句话几乎声嘶力竭。
正是双宁。
双宁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只守在后宅院子里的小丫头,她深知若是林溟被落实了倭寇的罪名,被认定了是血洗林家的罪魁祸首,那么,她便将再无可能清清白白地回来。她也将再无法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林哥儿,怎么会是倭寇!林哥儿,怎么可能杀了二少爷?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季明,她原本是害怕家中的老爷们的,林季明贪花好色,家中丫头们都是能离他?远便是多远,可是这会儿她只有满心的愤怒,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林季明却极为谅解地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林溟?年来同同宿,??自是极好,而且?明随她一同失踪,更是令你难过。唉,你如今本应与四明完婚了。”
这话极是恶毒。不仅将?明一并陷为倭寇同党,且污蔑?明是因林溟美色而跟随。而双宁之所以奋力替林溟辩解,则是因为还未曾明白这个“真相”。
双宁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胡说八道!”
林季明并不动气,只问她:“那么你告诉我们,为何全家仆人都死了,林溟和?明却只是失了踪影?这些个月来衙门、卫所、林家以及各大商家,几乎都要将整个衢州挖地三尺,却连他们一个手指头都没找到。若是说倭寇掳了他们去,那倭寇为何要掳他们?难道不应该掳我鹏侄更有意义吗?还有,除此之外,林家从何惹上倭寇如此不死不休,要知道倭寇千里奔泊只为了来杀林家的人,抢林家的财,衢州府城里再没有一家遭难!我的妻妾也……”
双宁怒极气极,却无法反驳,这是连官府和所有人都一直不明白的,教她如何辩驳?她只是怒指着林季明。
林季明却抹了一把泪,不再说话。
陈氏喝止双宁:“双宁,这是府尊大人面前,你太过无礼了!跪下!”
双宁僵硬着身子,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陈氏和林展云,林展云叹了口气,肃声道:“双宁,不得无礼,跪下向府尊大人请罪。”
周知府?中的确不愉,堂堂一个知府,虽说是为了人情来到林家,却也算是降尊纡贵的,毕竟林展云的级别目前还是很低的。谁知道竟然有个丫头冲出来当着他面前与一白衣商贾争执不休,不仅间接驳了他说的话,还几乎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连个见礼不曾有!
到底是商贾之家,不知礼节,毫无尊卑!
双宁这才想起堂上坐着的是堂堂知府老爷,她心中仍是愤怒,却也知道自己逾礼太过,扑嗵一声便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咚咚有声毫不作假,待得抬起头来额头已红了一片。
周知府一时倒也不知说什么好,怪罪是定然不能的,只道:“罢了。”
双宁却又磕下一个头去:“知府大人明鉴,婢子与林溟?年来虽然甚是要好,但倭寇祸我国朝百姓却并非一己私?可比,婢子断然不敢因私忘义。但是林溟的确并非倭人,她当年在温州被二少爷救下来的时候,是婢子亲自照料她的,当时林溟整个人瘦薄如纸片,浑身脏污,积垢之厚足有半年未曾洗刷,全身都是伤痕,且断了一只手臂。若是倭人,怎么可能如此?最重要是她一直在发高烧,昏迷中我曾清清楚楚听得她呼唤阿娘阿爹。”
她说得恳切,周知府起先见她说到“倭寇祸我国朝百姓却并非一己私?可比”时还颇为惊讶,?想商户人家一个丫头竟然有这番言辞,再听下去却只是淡淡了。
若是倭寇存?,这些都只是易处理的小节而已。他挥了挥手,令双宁退下。
双宁?中焦急,陈氏与林展云却不再理会她,只再三与知府大人陪礼。
待送得周知府走后,陈氏面露疲惫,看向林展云。
林季明此番灵机一动,竟得到这般大的回应和收获,?中极是得意,深为自己的急智而满意,向大嫂和侄子道了别,转身回去。
双宁退下后一直便守在后头,见正房只剩下陈氏与林展云,迫不急待地进来道:“太太,大少爷,知府大人会不会就这样定了他们的罪?这不能够啊。”
陈氏厉声道:“你便是这般被鹏儿惯得毫无规矩的么?退下!”
双宁双泪长流,当即跪下:“太太,你打死婢子都行,林哥儿和?明是清白的!林哥儿决不能是倭寇!大少爷,你不能让知府大人就这么他们定了罪啊。”
陈氏看了林展云一眼,林展云叹了口气:“双宁你先退下,此事要从长计议。”
陈氏疲惫地道:“你再这般没有规矩,便回家去吧。反正林家如今也留不了?少仆人了。”
双宁咬着唇,慢慢退下。
整个正房只剩下母子二人,一时很是寂静。
林展云看着陈氏,陈氏托着头,慢慢地喝了一口水,方道:“不管林溟是何方人士,是不是倭人,林家此番灾难,应与她无关。”
林展云闻言,方松了口气:“儿子也是如此想。虽然她来处成谜,处处诡异,但这些年来为林家、为弟弟,尽忠尽力,从无不到之处。若说是为了做内应,谁做内应做得这般不顾自身安危?若说是失散的倭人子女,她如此机智聪慧,怎会全然无法阻止灾祸?”
陈氏看着自己的长子,三个月来眼里头一次露出些微笑意,笑意甫露,?中顿时绞痛无比,痛得她闭上了眼。
她的鹏哥儿,她曾经那般亏待过的小儿子,待得她终于慢慢醒悟过来,开始能够一视同仁了,本想着以后要好好弥补于他的,也见着他开始渐渐再次亲近了自己,会同自己开玩笑撒娇了。她去京城的路上还想着,这么些年为鹏哥儿相的亲事都不成,是不是他有什么?事呢?不管是什么样的,她都必要成全了他。
谁能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鹏哥儿了。
林展云见状,?中亦是难过无比。他看着自己的脚下,这便是当日弟弟去世的地方。这般的生死离别,教人再不敢相信。
陈氏睁开眼,叹道:“云哥儿,那么你与我是一样心思。”
林展云亦打起精神,点点头。
陈氏冷冷地道:“他既说出了这番话,你我不知道为何会有此难,便无法反驳。而周知府无法结案,这现成的理由送了上去也就没有不用的道理。既如此,那便都信了他的话,当作是真的,所有人的目标都放在林溟和?明的身上,他便会放松心思。你派眼生的人时刻盯着他。”
林展云?中大震,犹豫:“当真会是,三叔?”
陈氏长叹一口气:“利之所至,六亲不认。云哥儿,我也希望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是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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