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三见

没有人提起江陵。

林老?爷不曾提,林展鹏不曾提,林展云也不曾提。

水四明也没有提。

林展鹏归家的第一个深夜,正是圆月之夜,院子里花草晶莹,繁茂不知愁,江陵自书房里走出来,看到林展鹏微笑着站在院子当?,她也不禁笑了。

林展鹏看着她犹带稚气的容貌,微微失神,转而温和地道:“多谢你了。我本想着,大恩不言谢,但又想,我又不是读书人,何必学那些酸儒。心里记着,不妨碍我嘴上?出来。吝表达也挺小气的。”

江陵嘻嘻一笑:“读书人多诡言。”

林展鹏展言:“胡?,世人多?商人多诡。”

江陵摇摇头:“人人?不信商人?的?,再诡言又有什么用。能?得让天下人?相信,才是真正的诡言。”

林展鹏正了脸色:“这?不对,天下人?是蠢的不??林溟……”

江陵急忙转了?题:“你日后教我。我要去睡了。”

林展鹏见她转身?要溜走,不禁笑出了声:“别走。来告诉我,你何以知道是林展远拿了宝石?”

江陵转回身,摊了摊:“你自己告诉我的。那日你把我接回来,在马车上?过你家诸人的品性,??爷素来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闯祸多的?是他。林家出事之后,我让大?爷派人盯着许家、张家、赵家,但是并无动静。后来我听跟随?爷读书的小厮?,二??回娘家那天,?爷也跟着去了,但是他回来得极晚。我?让大?爷去搜了?爷的屋子,就搜出了这包宝石。”

林家只有四个人见过这些宝石,江陵是其?之一,她当然马上?认出来了:“你们?不在家,藏宝库房大?爷也进不去,我们?去找了林掌柜,替换了宝石,祖母绿和金钢石本也以替换,但我们是故意找大??的首饰拆下来的。”镶嵌过的宝石多多??会有点痕迹,新净程度也并不相同,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辨认出来。海?运来的宝石当然也并非全是新净,但拿来售卖,定会进行处理,跟才刚?首饰上拆下来的是不一样的,内行人一见?知。

林展鹏问:“既然搜到了宝石,为什么不干脆就藏起来,还要替换?”

江陵睁大眼睛,仿佛他问了一个蠢问题:“既然认定是许家作为,就要防着他一计不?再生一计,何如将计就计?再?许家宝石众多,要找一模一样的,未必就找不出来啊。”

林展鹏道:“一模一样的不是那么好找,汪晴不是能认得出来吗?”

江陵摇摇头:“不能全指望汪晴姐姐。”

林展鹏又问:“若是张贵宁收到宝石后仔细辨认过,也能看得出来差异。”

江陵道:“他应该没有见过原来的宝石,而且此人……”她没有再?下去,衢州府城的珠宝业没有龙游达,张家珠宝在衢州也只能排在第四名,不是他家没有能人,而是用不好能人。张贵宁此人,江陵的记忆里,叫他“张贵人”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大用心,凡事过得去就好,只图舒坦省心。再?,林展远这一招棋,想必对家自信得很,张贵宁也相信得很,只怕略看一看?放心了。

林展鹏笑着看着江陵,想?些什么,却一时实在不知道该?什么。

江陵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林展鹏忍不住笑了:“林展远……”

江陵“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承认:“我想的法子。半夜里将他蒙了头脸堵了嘴浸到放了冰块的井水里,浸上一个时辰,他那只会吃喝嫖赌的身子,不病也会病。”

她看了看林展鹏,补充道:“第二日二??找了大夫来开了药方,我见他吃了药好些了,怕他醒过来,晚上我?又拿了冰块放到他肚腹上,第二日人家只会以为汗湿了衣裳,烧却是不会退的。”她摊了摊:“我不晓得他会?些甚么,老?爷不在,二??在,这家里就没有人能问出什么,他定然也不会?老实?,到了知府衙门谁知道会?些什么,那就只好不让他??呗。”

林展鹏道:“你不怕知府大人会继续等着他醒过来再行审问?”

江陵笑了一笑:“林展远寄卖的宝石既已证明并非汪峰所携带而来的,那么他的证词也就无足轻重了啊。再则?知府大人那日放你回家,?知他心?首鼠两端,陈舅父案子一日未定,他一日不会穷追猛,只会顺势而为。”江陵心?暗想,陈舅父在朝?怕是靠山不小。

她又补充一句:“如果知府大人果真还要继续审问,我就继续让他不能??。”她瞪大了眼望着林展鹏:“你不能怪我。”

林展鹏笑着摇了摇头:“水已经跟我?过了,是你们一并想的法子,冰块也是他去冰窖拿的。林溟,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想夸你做得极好。”

一个近乎无赖的、孩子气的行为,却是有效。这是一个头脑极其灵活、行事不拘一格的孩子。

林展鹏正了脸色,长长一辑:“林溟,此次真的多谢你了。祖父和父亲也?知道内,只不宜?传,只能委屈你了。”

江陵嘻嘻一笑:“我明白的。”

林展鹏认真地道:“日后,凡我所有,你必有之。无论银钱、珠宝、人,你若想用,尽随意。”

江陵也不客气,?:“啊对了,我要找妆面高人。还有,我要找机会去见一见汪晴姐姐。”

林展鹏凝目注视她:“你要把那些宝石还给她吗?”

江陵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能让林家冒这个险,我……”她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再去见见她。”她鲜?有的在脸上露出一丝对自己的不解:“我好像,很喜欢这个姐姐。”

她似乎无?理解自己的?觉,很莫名,又无法用言语表达,踌躇着站在那里,一脸困惑。

林展鹏似乎明白了,轻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关系,你妆?女孩儿趁人不注意去见她?是了。”见她终又露出小孩子的各种表,心?不知为什么很是高兴,忍不住伸摸了摸她的脑袋,江陵因为夜深,已经松了头,只在脑后松松扎了一束,头顶?是松软光滑的丝,摸上去极顺,林展鹏又忍不住轻轻拍了几拍:“人与人之间,有时会有莫名的好?,有时也会有莫名的恶?,很是奇妙。我会理解?这是每个人自身的天人?应?人人?应?不用?困惑,去试试看吧。”他本想提醒她也别?了戒心,又一想,汪晴若是有心害林家,根本不必?出实?。

他相信小孩子的直觉,江陵是个极有灵性的人,她的机灵和聪慧已经超乎他的想像,他不必?过包揽。

江陵朝他笑了一笑:“我会小心的。夜深了,二?爷你这几日累了,早些歇息。”

林展鹏不知为什么,心底往下塌了一塌,那塌下的一块使得他浑身酸楚无力。他望着江陵转身离去的背影,许久许久。

汪峰的官司没有断,汪晴暂未离开衢州府城,但是她在案子暂结之后?禀了官府紧着去了一趟龙游。等到她?龙游回来之后,江陵找了一个清晨,仍是妆?小女孩模样,敲响了汪晴的房门。

汪晴所住的如意客栈早已没有了衙役,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这次江陵并未让水陪同,自己的妆扮也往贫民小女孩方向里扮,脸上抹了药水,显得黄了许多。客栈里多住的是来往行商,本就人流复杂,临近店铺专做的行商生意,送餐点餐样样俱有,她这般小的就正适合跑腿,?一点也不显眼了。

汪晴见到她,先是板了板脸,然后?笑了:“你怎么妆?这副模样?怪傻的。”

江陵先见到的却是一角规规矩矩站着的青年男仆,汪晴见状瞥了他一眼,道:“你先回房去吧。”那人老老实实地回了声“是”,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听得脚步声远去,隔壁的房门开又关上,汪晴简单地道:“这是我父亲带来的仆人。”

江陵睁大了眼睛,汪晴忍不住又笑了笑:“能跟随我父亲的人,?是识时务的人。”她不再?下去,自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江陵:“这次要多谢你了,我去了龙游找了你?的章家,章家果真是极厚道的人家,又正在为他家大姐儿收拢嫁妆,我上的货他们家尽数收了去,大约是见我一个女孩儿家,给的货款极是大方,比周家的出价还高上一?。且还送了我两身新衣,?是章家要嫁女,喜气大家沾一沾才好。”

江陵闻言,心?又是酸楚又是温暖,章家的伯父伯母一向极疼自己,大姐儿自小?爱带着自己玩儿,常会嫌弃章家弟弟,?要是囡囡是自己妹妹就好了,自己同章家弟弟有时吵闹时,起弟弟来毫不容,不管对错?是护着自己,?:女子天生弱相,男子再不护着?当。

是章家姐姐要出嫁了,自己却不仅无缘送嫁,连祝福一声?不能。

她低了低头,再抬起脸来又是笑意盈盈:“我没有骗你吧。我不会骗你的。”

汪晴何其细心,江陵虽然掩饰得极快,却也教她看出些微端倪,心下略有所悟,面上却不露,只爽利笑道:“嗯,我信你的。”

江陵眼睛一亮:“所以林家……”

汪晴答道:“林家不会杀我父亲。我猜是林家有什么异寻常之处,令得众珠宝商家想齐起除之,分盘获利。”

江陵一震,探询地问:“汪姐姐,你怎么知道?”

汪晴轻轻一笑,脸上尽显轻视之色:“一环扣一环,所有证人?的?又?模棱两,怎么理解?以,句句引导林家是凶,又分明完全不曾?过林家是凶。这是欺我一介女流年纪小不知事呢。但是我后确定的时候,是赵宝山?有商家明言,是林家铺子伙计传言地珠宝商不予收买我父亲所携宝石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对手为什么会失误,是因为变数,汪晴是个最大的变数,江陵也是一个迹近于无赖的变数。这两个人是对家没有想到的。

另外,对手并没有那么强大,他采取的方法是趁你病取你命,刚开始并不想杀人,只不过刚好卡在了陈舅父出事的当口,便想一步到位了。其实民不与官斗,如果陈舅父没有出事,对手早就不会有这么顺利,所以其实对手最想做到的只是败坏林家的名声,接下去再一步一步地来阴的。

看刘知府的反应就知道了,他只是想利益最大化,至于对家赢还是林家赢,真是不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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