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暴露

陈氏留下她原来是问她为何当时会在书房书案底下,再奖赏一二的。因为当时的情形完全靠她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才将一场大祸化成小祸,甚至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她知道当时火把万万不能落到地上,情急之下马上知道把火把踢到书架上,紧接着若不是她又将自的身体垫在油滩上并用身体当抹布,燃起的书页掉到地上的油滩上怕是已烧成大祸。虽然火把落在书架上仍烧不少书,那总好过整个书房全烧起来。这是有功的,当赏的。

然则她现下心中已是十分灰心,又兼十分疲惫,打不起精?来,着大?已过,懒怠再去管这些末小?,?后再?罢。再?,还有老太爷呢。便再不欲多费时间在这等无聊?上。只是见阮姑一个劲地在着在哪见过这僮儿,便顺便打量一下江陵,心这僮儿脑机灵,倒算得机智。

她便点点:“算是个聪明孩子。”见她容色出众,不禁赞一句:“是个俊俏的孩子,比丫们还要标致些。”

她站起来:“阮姑你留在这看着,大老爷该吃药,我去看着。”阮姑扶她起来的手突的一紧,脑海中如闪电劈过,她起来!因为陈氏的这句“比丫们还要标致些”,她终于起来。

江陵眉目昳丽,要不是正处于雌雄莫辨的儿童时期,是很难扮作男身的,大家之所以并未怀疑她的身份,大半倒是因为她一林家便是男孩打扮,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这是一个漂亮出众的男童。而一个漂亮出众的男童虽然数量少,但并不能?罕见。

但如阮姑这等妇人见的人多,她又善识人脸,若是全然没有到便罢,陈氏这一句无意中的赞许却是提醒她,便越看越让她疑心,再加上江陵放松下来的?情和小动作,便泰半确定她的身份,那么,阮姑强大的天赋记忆就马上让她记起来自在哪里见过江陵。

温州府城,断手臂的小女孩,虽然瘦小却漂亮之至的小女孩,被赶到养济院却又半途逃走的孤儿。不是她是谁?

她竟然悄悄地被小少爷带到衢州府,又悄没声息地林家,扮成小厮留在小少爷身边,还能书房,成为小少爷的心腹!

她是怎么逃走的?逃走后去哪里?又是怎么重新勾搭上小少爷的?之后又是如何取得小少爷的信任、如何?温州府千里迢迢带?衢州府城的?小少爷为什么会收留她在身边?

?人不知道,阮姑是知道的,林展鹏的书房是不许下人出的,就像理?堂一样,打扫都是由专人负责。就连三水和四明只能在林展鹏在家的时候才能书房。可是今日林展鹏并不在家,这丫竟然留在书房里!竟然还在书案上挥毫泼墨!

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擅用心机。

而这一切,作为当家太太的陈氏竟全然不知。

她气恼激动地?乎当场便喊破出来,但?十年的经验让她明白不可造次。她看下四周,因当家太太没走,正院和林展云院子里的众多仆妇小厮除有吩咐的不在之外,其余都还聚在这院子里等候吩咐,便知道不宜在此闹将出来,看一眼明显放松下来的江陵,心下冷冷一笑,并未出声。

书房烧成这样收拾起来虽然很是繁杂不易,但抵不过林家下人多,在一心井井有条地指挥安排下,过得半个时辰就堪堪收拾好,阮姑依照陈氏吩咐,将一应?物扔的扔弃的弃,全数换上新的,新的来不及赶制的安排具体人等要尽快做好后,便?正院。

陈氏已经跟林忠明汇报林展鹏书房??的?情,她的那点灰心使得她的语气很是平静,林忠明却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他听到?只是烧一个书架上的书,虽?情有些可惜,却大大松口气。然后才意识到陈氏所做出的妥协,一时心中情绪十分复杂,要?难过有,要?替陈氏委屈有,要?隐隐松口气有。他却并不能知道陈氏的灰心处凄凉处。过一阵子才道:“你,受委屈。”

陈氏微微摇,并未再像之前那般会出声申诉和表达愤怒,连恨意都不再表露出来,她照常日给林忠明喂药,擦嘴和手,便淡淡地退出卧房,走到厅堂另一侧正房里开始理?。

阮姑站在正院门口,看着出出的家中管?和婆子,心中?分忧虑。大少爷和二少爷被?得极好,一向孝顺长辈,?陈氏?不顶嘴,但是二少爷唯一的一次和陈氏大吵正是因为这个被赶出去的孤儿,并因此出府多日不?,气得陈氏胸口痛许久,更是过好些日子二少爷方才过来陪不是。更令人不服的是大老爷曾因为此?同陈氏?平一次红脸。

幸亏这件???在温州府城,带去的下人们都是陈氏和林忠明一家的心腹,若是??在衢州府城的林家,可怎么压得住下人们的嘴、二太太的取笑。

后来,二少爷的奶娘因年老告休,?家。阮姑隐隐知道,陈氏心中是不满二少爷?奶娘的亲近的,这不能不?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种迁怒。不过其实阮姑自每次见到二少爷的奶娘,看到她那双虽然不算年轻却充满年长智慧的眼睛,有时心里挺不舒服的,仿佛自要做什么、藏的什么心思都能被她看穿似的,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吧,幸亏只是个奶娘。

阮姑心,在温州府的时候,这位奶娘似乎挺关照这个孤儿啊。

这个人,不能留。

阮姑拿定主意,在门外等陈氏理完家?,便去屏退其他人,?陈氏道:“我记起来那个叫林溟的小子是谁。”

陈氏刚结束家?,在丫捧上来的脸盆里净手,一边擦干手,一边漫漫地看她一眼:“哦?终于起来吗?有什么要紧的吗?”刚刚陈松来禀,知府大人和幕僚已经收银子,应她撤状,林志明最迟明天就可归府。一到林志明害得她家如此,最终却还是安然无恙,她又无法平下心气,觉得倦怠不耐,十分暴躁。

阮姑看着她的脸色,忖度一会儿,方轻声道:“我适才怎么都记不起来,是因为没到她原是个丫,并不是小子,是不知为何扮成小子模样的。太太你可记得咱们在温州府舅爷家里,那个被小少爷带?来的孤儿?太太担心舅爷官声和少爷名声,便?不宜留在府里徒留话柄,好心送她去养济院,她却贪图咱家富贵安逸,怎么都不肯走,最终半途逃走,小少爷负气出府……”她边?边瞄着陈氏的脸色,?:“便是这个丫,不知怎的竟又勾上小少爷,还被小少爷偷偷地带?来,且还……留在身边扮成小子当心腹不?,还书房……”

陈氏慢慢坐直身子,双手僵硬地握住椅子把手,她冷冷地抬眼:“你可认得清楚?”

阮姑忙道:“太太不信,可以令人验身。”

陈氏自嫁入林家,虽本性温婉柔顺,却?乎?未受过委屈。林老太太人虽糊涂,只是指桑骂槐,而且每每会被林老太爷喝止,或是被林大老爷驳?,然后用各种方式宽抚安慰她,让她不用理会林老太太的无理要求。她原本是个贤惠知礼的女子,本以为像旁的女子般嫁人总会受些婆家的委屈,得父母亲的?诲的,然而她没有到商户人家有商户人家的好处,规矩松,礼?不严,在公公和夫君的护佑下,她连婆婆的话都是可以不必听的。

在这种环境下,再严的自律再高的自我要求不免会渐渐宽懈下来,自信变成自负、矜持变成傲慢、坚持变成偏执。

是以这二十年的千依百顺慢慢地让她移性情。

所以,为着一个没名没姓的孤儿,父子人竟都?平一次与她大吵,便实是令得她颜面无存。她着,她一心为林家、陈家考虑,又哪里错?凭什么要被这般责备?甚么叫防微杜渐,甚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蚊穴?商户人家的丑?如此之多,他们是看不到吗?

此刻起来,那扮成小子的林溟已是昳丽如此,换?女装不知有多美貌,而林展鹏竟然将她扮成男僮留在身边,做贴身心腹!她心中的憎恶怎么忍忍不住,一时间到她踢火把烧书架显得格外可恶。

怎么会认为她聪明的?既知火把会烧书,鹏儿又救过她一命,难道她不应该去接那火把?那样不是既保全书房又保全书?果然是贪图富贵、不知恩义的小贱蹄子。她的鹏儿竟如此糊涂!竟让这等贱人书房!

陈氏的理智在这一日的重重打击下完全溃散离窍,一阵接一阵的恶气戾气在身体各种乱冲乱撞,直冲得脑门?痛,她咬咬牙,喝令:“让人拿她来,你亲自给她验身。”

江陵被阮姑拎到堂前时还是懵的,她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阮姑并没有认出她,但是青梅的眼?可不好,以后她要更用心地躲着她们才行,最重要绝不能与阮姑再碰面,时间久,阮姑就不记得这件?。

是以她还在和一心双宁??笑笑地收晒衣裳,双宁正在?那身沾满油渍的短衣裤子要扔,得赶紧再去领一套来,便看见一个婆子来?太太找她有赏,江陵犹豫一下,就毫不见疑地跟着来正院。

她一正院,甫一抬眼便看到正院里阮姑等着她,什么话没?便一把拉过她偏房,摸遍她的全身,她又是惊又是羞,心中却知大?不好,直至听到阮姑冷笑一声:“你还当我真认不出你,记不起你?嘿嘿,大太太是叫你来领赏,你这便去见太太吧。”

江陵面色如雪。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庶女的设定跟全文的设定有关系。

二房的戏份已经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