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煮了面,面里下了两个鸡蛋,放了几根青菜,随后洒下葱花,闻着味道极香,兰姑盛了两碗大的,一碗小的。两个荷包蛋霍钰和崽崽一人一个。
兰姑把小碗的放在锅里热着,其余两碗则端到了霍钰的房中。
兰姑扶着霍钰到木桌前坐下,如今他虽然勉强能够走路,但还是需要人扶着才行。他那高挑挺拔的身材和那浑身紧实的肌肉加在一起,真不是一般的沉,兰姑这么扶着他也是十分费力的。
霍钰坐下来后,看到自己面前的碗多了个鸡蛋,而她的碗里却只有几根青菜,不觉皱了眉。
“趁热吃,面要是坨了就不好吃了。”兰姑一边拿起自己的筷子,一边说道,她因为赶着回来,也没有在外头吃点东西,这会儿已经是饥肠辘辘。
霍钰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想要夹起那荷包蛋,但动作稍显笨拙,他有些烦躁地放下筷子。
兰姑正夹起一根青菜,闻声抬眸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吃?”
霍钰淡淡瞥了她一眼,“自己把鸡蛋夹过去。”
兰姑听出他语气带着点隐隐的不耐,“你不爱吃么?”
霍钰随口说道:“天天吃鸡蛋,腻了。”
“哦。”兰姑也没多想,拿起自己的筷子伸过去一半,突然又停了下,兰姑怕他嫌弃她的筷子沾了她的口水,于是收回手,改去拿他的筷子,把他碗里的鸡蛋夹到自己的碗里,霍钰见状也没说什么。
兰姑咬了口鸡蛋,觉得这鸡蛋味道很好。兰姑瞟了他一眼,撇撇嘴,她之前天天吃都不觉得腻,他才吃了几天啊就觉得腻,这男人真是难伺候。
说起来自从他来之后,兰姑就没吃鸡蛋了,因为每天的鸡蛋都只有两个,他们三个人不够分,崽崽要长身体肯定要吃,而他是客人,兰姑不好藏私,加上鸡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兰姑索性就留给他了,没想到他还嫌弃。
霍钰看着她吃了鸡蛋,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面条。
兰姑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抬眸一看他碗里的,还剩一大半呢。他的手用起来有些费力,因为这个缘故,他吃面的动作也慢悠悠的。
兰姑想到她爹和李天宝,他们父子两人平日里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生怕吃慢了就没了,王秀才平日里虽是斯斯文文的,但吃起东西来也和那父子两人一个德行。
再看眼前这男人,吃东西时不慌不忙,那斯斯文文的吃相竟有点像那些城里的姑娘,念头刚浮上脑海,兰姑禁不住嗬嗬一笑。
听到那突如其来的笑声,霍钰动作一顿,抬眸盯了她一眼,眼底有些深沉。
兰姑顿时抿紧了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收了自己的碗筷,站起身,“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待会儿在进来收碗。”说着拿着碗筷落荒而逃。
霍钰看着她慌张的背影,有些莫名。
兰姑吃完午饭后,便开始动手给霍钰拐杖。有了拐杖,霍钰也能靠着自己下床行走,不必唤她,而她也可以省着时间做活计。
霍钰伤势渐渐好转,兰姑的心情却颇有些复杂,一方面,她盼着他赶紧痊愈,一方面又私心地希望,他好得慢一些。兰姑一直觉得他心并不在这里,他好之后会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吧?崽崽很喜欢他,他若走了,崽崽会很伤心难过。
透过敞开的窗子,霍钰看到了在院中忙碌的身影。啁啾的鸟声和咕咕的鸡叫声从院中传来。霍钰将目光放远,天高云阔,苍山隐隐,他第一次静下心来去感受这些风景的美好,混浊的心灵突然间像是被洗涤了一番,变得纯净起来。
霍钰不禁想,若他只是一个和院中那女人一样的普通人,一直待在这小村庄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似乎也不错。
但他很清楚的知晓,他并不属于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还有仇等着他去报,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霍钰的目光渐渐变得幽邃深沉。与那个女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等到他回京之后,再派人给她送一笔钱,一笔能够让她们母子后半生都能够过得无忧的钱财,以此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这是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报答。
太阳渐渐偏西,兰姑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做好两根拐杖,进屋喝了口水,才把拐杖拿进屋里给霍钰试。
拐杖的高度对霍钰来说刚好合适,兰姑的身高对他而言还是矮了下,她扶着他,他的身子得弯一大截,而且男女有别,总是让她扶着也不妥。
* * *
猪肉被李天宝抢了去,兰姑等人今日的晚饭很清淡,一盘炒青菜,一盘豆腐,这样的晚饭对她和崽崽而言已经是很好,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霍钰的胃口。兰姑也没问,毕竟问了她又不能给他添菜。
她们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太阳还未没入山头,红艳艳的一轮挂在西边,霞光万丈映在院子里,给院子镀了一层绯光,时不时有归巢的山鸟从那霞光之中穿过。
兰姑坐在院中大树下的竹椅上,认真翻看秀才留下的书,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兰姑其实没有认识多少字,书上的内容太复杂,她几乎都看不懂。秀才留下的书也没有那些关于情啊爱啊的,兰姑突然有些后悔接了那招娣的绣活,她烦恼地合上书,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微微的水声,让兰姑忍不住张开眼睛往浴房的方向看去,霍钰正在里面洗澡。
兰姑这两天才发现霍钰很爱干净,之前他手没好之前,他总共就洗了一次澡,他的手勉强能抬起来后,连着两日他都主动提出来要冲澡。
爱干净是好事,兰姑讨厌那些脏兮兮,十天半个月才洗一次澡的男人。霍钰背后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要注意一些,别让水碰到伤口就没什么问题。
兰姑想事想得出神,等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看到崽崽拿着根棍子在那戳鸡屎玩,兰姑额角一紧,火气瞬间往上冒,他才刚刚洗了澡,还这么玩。
“崽崽,扔了棍子,仔细娘打你屁股。”
小家伙玩得正入迷,根本没听到兰姑的话。
兰姑生气地撇下书,站起身,走过去正要把他拎起来,突然听到一阵响动,一抬眸看到霍钰从浴房拄着拐杖出来。
他穿着她给他缝制的中衣,长发散在身后,身上还带着水汽,整个人透着一股随性洒脱。他的面色好了许多,衬得那深邃的五官越发英俊。霍钰洗了澡心情也好,朝着她们母子看去时,脸上若有似无地带着笑意。夕阳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兰姑看得几乎忘记挪开了眼睛。
娘…娘…”崽崽一连唤了她两声,兰姑都没听见,直到衣袖被一只有小手扯了扯,兰姑才回了神,脸上露出些许呆憨态。
霍钰没忍住笑了声。
在兰姑的印象中,他几乎没有这样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受重伤受了打击,他一直沉默寡言,阴沉着一张脸,不似现在笑得这般轻松开怀。
兰姑觉得他在笑话自己,脸一热,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说着掉头回了大树底下,却忘了自己的目的。
崽崽看到霍钰,立马扔了棍子,蹦蹦跶跶地跑去缠他了。
“叔叔,你身上香香的。”崽崽凑过去闻了下他,奶声奶气地说道。
霍钰垂眸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兰姑,微笑道:“这得感谢你娘亲买的桂花胰子。”
霍钰这会儿心情看着不错,竟认真回答了崽崽的话,而且语气十分温和。
这桂花胰子是兰姑今日买的,价格可不便宜,她原舍不得买的,但一想到他给了她一百两银子,买一块桂花胰子给他洗澡还是应该的。
“不客气。”兰姑说道,看着崽崽伸手拉他的袖子,再抬眸看他温和的脸,在心里暗笑,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崽崽刚才在玩什么,他会是什么反应?兰姑唇角微微上扬,拿过书,低下头藏起那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