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铃铃铃!”
正坐在椅子上看电影的李静波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看见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后,他先是一愣,随后瞬间接起了电话:“喂,小超?”
“小波子,我是村里你周大爷。”打电话的老周一句话表明身份后,随后跟着呵斥了一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惹祸,我没有啊。”李静波听见老周不善的语气,有些慌乱的皱了下眉,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杨东等人,去家里找他了。
“你还跟我撒谎!你要是不惹祸,你奶奶能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走了十多里山路,来求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吗?!你要是没惹祸,法院的车能去你家吗!”
“法院的车”李静波闻言,霎时呆愣。
“喂,静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电话那端,李静波奶奶苍老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出。
“奶奶,我能听见!”李静波做了个深呼吸以后,点头应和。
“喂,小波啊!”电话那端,李静波的奶奶根本没向前凑,而是站在老周身边,向着电话方向大声喊道:“波子,法院的人今天来家里了,通知你去开庭,还找我要你的电话,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对我说,你跟别人借了钱,咱们得还,这个钱要是不还,你就得蹲大狱。”
老周看着眼前这个七旬老人沧桑的面孔,叹息一声,将电话凑到了老人面前。
“波儿,你听奶奶一句话,咱们不求大富大贵,你能在外面踏踏实实的打个工,比啥都强,千万别惹祸,你说你要是出事了,留下奶奶一个孤老婆子,那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李静波奶奶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小波,抽时间,你回家来一趟吧,我把你爸的丧葬费给你,还有我这几年捡蘑菇赚的钱,加在一起,有两万多,这些钱,是我留着给你娶媳妇的,你拿着这些钱,先还给人家,要是不够,奶奶再出去给你挣,你听话,别惹祸,啊!”
“奶奶,我知道了。”李静波明知道奶奶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仍旧低着头回应了一声,再抬头,早已是泪流满面,虽然李静波始终认为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可是在李奶奶的眼里,他仿佛永远都只是一个应该被呵护的孩子。
老周见老太太把话说的差不多了,收起手机,正色道:“小波子,你奶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抓紧回家,把欠别人的钱还了,你听我一句劝,少惹你奶奶生点气吧,她都多大岁数了,你还成天不务正业的,要是法院那些人天天来家里,真把你奶奶急出个好歹来,这世界上可真连个疼你的人都没有了!”
李静波无声抽噎。
“我说你这孩子也是,学修车学的好好的,非得跟前院老李家那个李超在一起瞎混,那孩子从小就没出息,你不知道吗?我跟你说,你以后学点好,离他远点。”
“周大爷,你替我给我奶奶带个话,让她别着急,这事我自己能处理。”李静波擦干眼角的泪水,咬牙回应了一句。
“你能处理啥,抓紧回家!”
“嘟嘟”
没等老周把话说完,电话另一端,已经泛起了忙音。
与此同时。
自从李超烧了杨东的餐馆,以及砸了罗汉的出租车以后,这三兄弟瞬间失业了两个,杨东和罗汉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只能暂时蜗居在林天驰租娃娃的院子里,白天坐在树下面发呆,晚上则是住在房间内的插间里,终日无所事事,完全是在吃饱了混天黑。
院子内。
“东子,刚才律师给我来电话了。”林天驰迈步走到树荫下,向正看着报纸上招聘信息的杨东轻声说道。
“嗯,情况怎么样?”杨东放下报纸,抬头问了一句。
“情况不怎么好。”林天驰直言开口:“那个律师在电话里跟我说,李静波他爸是个烈士,他爸死后,他妈就跟人跑了,家里只剩下他跟他奶奶这娘俩,据法院执行庭的人讲,他家里的房子破的跟猪圈似的,别说五万了,估计拿出五千来都费劲。”
“嗯。”杨东点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继续道:“然后呢?”
“律师说,这笔账不太好要,而且李静波现在也一直不露面,咱们如果逼的太紧,法院的人三天两头去他家里,我怕他奶奶受不起惊吓。”
“没事,继续追吧。”杨东面无表情的开口:“告诉律师,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这笔账咱们都必须得要出来,不管前期要出来多少,都会首先支付他那百分之三十的律师费,至于剩下的钱,到手之后,我会想办法补齐五万,还给罗汉。”
“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没人性啊。”林天驰有些为难:“据那个律师说,李静波家里的条件,真的挺困难。”
“当年那些人来我家追债的时候,我哥带着我出去躲债,在饿急眼的情况下,我连草坪上的草都吃过,天驰,我现在如果但凡有一分生路,都不会这么逼李静波,可罗汉那台车,是他用当了四年兵的退伍费买的,你说,他因为我的事,把唯一的家底都给扔进去了,我能不给他个交代吗?”杨东烦躁的搓了搓脸:“既然李静波也参与了砸车,他就理应付出代价,我没报警告他毁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事听我的,就这么办吧。”
“行。”林天驰闻言,也没再多说,继续道:“还用跟罗汉打个招呼吗?”
“算了,罗汉当过兵,思想也单纯,如果听说李静波他爸是个烈士,他肯定会心软。”杨东摆手拒绝了林天驰,继续拿起报纸,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工作。
另外一边,面对杨东等人的逼债,已经走投无路的李静波,离开了黑后,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老周跟他说的那句话,是啊,如果法院的人真的每天去家里闹,那么体弱多病的奶奶,在担忧之下,肯定经不住这种折腾,李静波自己不怕惹祸,但是想到奶奶脸上挂着的担忧,他心里一阵泛酸。
李静波不是没想过妥协,只是五万块钱的筹码,对于这个给对象过生日都没钱的小混混来说,完全是一座无法企及的高山,他不想因为自己头脑一热的冲动,把奶奶攒的棺材本给赔进去,而且还不够。
孑然一身的李静波蹲在街角,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脑子里愈发混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是李超,而自己却成为了最终的受害者,在各种负面情绪的排挤之下,一向比较自闭李静波最终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找杨东寻仇,就像自己当初在杨东手中抢下李超的欠条一样,把自己写的那张欠条给抢回来。
思维偏执的李静波,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事情的责任归咎到李超身上,而是选择报复同样作为受害者一方的杨东,因为心思单纯的李静波,无比坚信自己心中对友情二字的诠释,他始终认为,李超之所以到现在都没露面,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短短十数分钟后,李静波便作出了决定,随后怀里揣着一把卡簧刀,安静的蛰伏在了杨东出租房的巷口,而他却不知道,这间房子,早在杨鹏去海N的当天,就已经被杨东给退了。
两小时后,李静波并未等到杨东的出现,却在巷口遇见了一个朋友。
“静波!你在这干啥呢?”骑摩托车路过的朋友,看见蹲在巷口抽烟的李静波,笑着问了一句。
“没啥事,我等个人。”李静波笑了笑,伸手递过去了一支烟:“你怎么也在这呢?”
“啊,我最近换了个工作,这边离单位近,房租也便宜,我就搬过来了。”朋友笑着接过烟,点燃后嘬了一口,继续道:“哎,我前一阵听说你不是和李超在一起,去赌局上放高利贷了吗,怎么整的好好的,你们又不干了呢?”
李静波听朋友一问,顿时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干了?”
“哈哈,这话说的,放高利贷那么赚钱的活,如果你们还继续干呢,李超至于回万昌夜总会去当服务生么。”朋友呲牙一笑:“咋的,是不是把钱放飞了?”
“你刚才说,李超回万昌上班了?”李静波愣了足有三秒钟后,才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情况?李超你们俩不是成天长在一起吗,他回去上班,这事你都不知道啊?”朋友听李静波这么一问,也没当回事的继续道:“昨天晚上我们单位聚会,我同事我们就是在万昌唱的歌,我遇见李超之后,还跟他聊了一会呢。”
“你能确定,你看见的人真是李超吗?”
“你这话问的,咱们互相都认识五六年了,我还能不认识他啊。”
“哥们,我有事,先走了啊!”李静波听完朋友的话,拍了拍朋友的肩膀,随后跨着大步,直接向巷口的出租车走去。
当晚。
李超自从回到万昌夜总会之后,在宿舍养伤还不到三天,就被明哥给支使着干起了服务生的活,而且完全是没有工资的义务劳动,但饶是如此,李超仍然干的挺起劲,当初杨东的一顿片刀,已经划破了李超的胆,至少留在万昌KTV,他还能睡个踏实觉。
因为李超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所以搬酒、端果盘那些重活,他暂时也干不了,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保洁工作。
这天晚上,等李超拎着拖把擦完了二楼的走廊地面之后,迈步走到了落地窗前,刚打算点根烟,休息一下,在掏烟的过程中,眼神随意的向外一瞥,却正巧看见了从出租车上跨步下来的李静波。
看见楼下的身影,李超点烟的动作一僵,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静波下车后,手掌紧攥着兜里的卡簧刀,大步流星的向万昌大厅走去。
二楼落地窗前,李超隔着玻璃,看清了李静波阴沉的脸色后,站在原地沉默了不到三秒钟,同样转身,也快步向楼下大厅的方向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