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六月盛夏,骄阳灼灼似火。
大L市,辛水路农贸市场。
下午两点,一处铁皮棚子搭建的小饭馆门内,杨东远眺着市场中忙忙碌碌的小商贩们,嘴里叼着支五元钱一包的黄红梅香烟,坐在吧台里的塑料板凳上,等待着最后一桌食客的离开。
杨东今年二十三岁,长的郎眉星目,配上一米八零的身高和白皙的皮肤,小伙子显得格外精神,如果不是身前系着那条沾满油污的围裙,别人绝对无法把他跟身后这个苍蝇馆子联系在一起。
一支烟的功夫,饭店内的食客喝完了酒,准备离开,看见客人要走,杨东按灭手中的烟头,笑着起身:“吃好了,于哥!”
“啊,菜整的不错。”叫做于哥的中年面带微笑,掏出了钱包:“多少钱?”
杨东扫了一眼柜台上的账单,爽朗一笑:“八十七,给八十就行!”
于哥掏出一百块钱,拍在了柜台上:“不用找了,剩下的钱,你拿着买包烟抽。”
“于哥,我知道你们单位有免费食堂,但还是隔三差五来我这吃饭,已经够照顾我了。”杨东说话间,在柜台下面的钱匣抽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你如果总这么结账,以后我就真没法做你的生意了。”
“操,你这个孩子。”于哥被杨东一句话逗笑了:“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不应该啊?”
杨东莞尔一笑:“照顾生意,也没有送钱的道理。”
“呵呵,净扯犊子。”于哥见杨东一再坚持,有些无语的接过了二十块钱,随即话锋一转:“小东,你才二十出头,真的就打算一直守着这个小破饭店过日子了?”
“先干着吧。”杨东听到于哥的话,咧嘴一笑:“守着这个小饭店,最起码能保证饿不死。”
“瞅你这点出息,你才多大岁数啊,就开始把眼光盯在肚子上了。”于哥掏出玉溪,递给了杨东一支:“哎,我昨天问了一下,我们单位的食堂,正对外承包呢,价位也挺合适,一年的承包费加上房租,总共才二十多万,你要是有心思,我帮你研究研究啊?”
“于哥,你别为我操心了,凭我这二把刀的厨艺,撑着这么个小店还行,如果承包你们单位的食堂,我肯定得干砸了。”杨东抿了下嘴唇,语气温和的拒绝了一句。
对于于哥的提议,其实杨东是怦然心动的,于哥是造船厂一个车间的副主任,他管理的车间,员工有接近千人,如果能把这个食堂承包下来,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以杨东的家庭背景,根本没能力凑出那二十万的承包费,他不想一辈子蜗居在这个随时可能被拆除的小店里,但是二十多万的买卖,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哥闻言,也没强求,笑着将话锋一转:“你哥现在还赌吗?”
“戒了。”杨东应了一声:“现在家里的房子卖了,他身上也没钱,出去赌钱的时候,那群放贷的都不借他钱了,没钱,自然就不赌了!”
“戒了就好,赌博这东西,终究不是正道。”于哥伸手,拍了拍杨东的肩膀:“小东,花有百日好,人无再少年,趁着年轻多闯闯,不是坏事,承包食堂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主意,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我送你!”杨东顺手解下了围裙。
“”
杨东和于哥二人走到门口,继续闲聊了几句,随后目送于哥上了一台尼桑轿车。
尼桑车内。
于哥把车启动之后,身旁的同事咧嘴一笑:“老于,你跟开饭店这小伙啥关系啊,自从他这个小店开业,你三天两头就带我们过来吃饭,哎,他该不是你的私生子吧?”
“滚,你别扯淡,我才比这孩子大七岁,就算年少时有那个想法,也没有那个功能啊。”老于玩笑一句,随即解释道:“这小孩挺不容易,我们两家最早是一个家属院的,我和他哥是同学,小时候他们爹妈因公死亡,是他哥给这孩子拉扯大的,这几年他哥因为赌博,把工作给丢了,爹妈留下的那点家底,也被败了个精光,要不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这孩子也不至于连大学都念不起,就半路退学,出来讨生活。”
“不对啊,我记着困难大学生,不是可以申请助学金那些东西的吗?”
“全拿着替他哥还债了。”
“挺惨啊!”
“这孩子当年是保送去的一本大学,落得今天这步田地,的确可惜了!”
于哥同样感慨一句,随即将车启动,缓缓离开。
两点多钟的阳光火辣辣的荼毒着大地,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风丝都没有,行人寂寥的街道上升腾着袅袅热浪,引得人愈发焦灼。
杨东送走于哥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店内的卫生,随即将店门落锁,拎着准备好的饭菜,跨上秃了一只脚蹬子的自行车,摇晃着向市场外骑行而去。
杨东的住处,位于G井子区的一处城中村,距离市场有五六公里的距离,等他赶到巷口的时候,身上的廉价短袖早已经被汗水打湿,宛若水洗一般。
“嘭!哗啦!”
杨东骑车到了院门口,还没等停稳,就听见了院子内传来的打砸声,愣了不到一秒钟之后,把自行车一扔,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敞开的大门跑进了院子里。
杨东和哥哥杨鹏租住的院子,属于加盖出来的违章建筑,进门是个小空场,前面便是居住的房子。
此时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子里,足足站了四五个人,人群的正中央,杨鹏满脸是血的跪在地上,被两个人死死的压住身体,其中一只手还被按在了台阶上,杨鹏身前,一个剃着寸头,二十岁左右的的青年手持钢刀,对着杨鹏的手掌比划了一下:“卸一根手指头,多给你一个礼拜筹钱,不算欺负你吧?”
“我没钱。”杨鹏眼皮微抬,斜了青年一眼:“你感觉我身上什么地方值钱,就一起拆了顶账吧。”
“艹你妈,我端的就是要账这碗饭,你感觉跟我玩浑的,你能躲过去吗?来,把手伸直了,别哆嗦!今天我必须用实际行动跟你讲述一下,我是靠什么在社会上扬名立万儿的!”青年听完杨鹏的回答,钢刀上扬,作势就要往下砍。
“刷!”
青年举手的一刹那,杨东一步上前,单手抓住青年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着的半截砖头,猛然抡下。
“嘭!”
要账的青年猝不及防,一声惨叫过后,被杨东一板砖干翻,手里的钢刀脱手而飞,掉在地上泛起一声脆响。
杨东一板砖砸趴下持刀青年后,毫不犹豫的抬手,对着杨鹏身边的人又是一下,瞬间将其放倒。
看见杨东猛然出手放倒两人,其余的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奔着杨东就扑了上去,看见迎面冲上来的两个青年,杨东咬着牙,直接开怼。
一个青年冲到杨东身前,手里的镐把高高抬起,对着杨东额头砸了下去,杨东微微向左侧身,躲开这一击以后,手里的板砖再次翻飞,直接砸向了这个人的后颈。
“嘭!”
青年被杨东砸了一下,站在原地,明显有些发懵,杨东见状,单手抓住青年的衣领,又是一砖头子砸在青年的嘴上,直接把人给干趴下了。
另一人冲上来之后,迈步绕到杨东身后,一把环抱住了他的双臂,杨东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无法挣脱,抬起腿对着身前的人奋力蹬了一脚,随后借着冲力连退几步,直接把身后的青年顶在了墙上,青年后背吃痛,手臂下意识松开,杨东转身,按着这个人的头,猛然向墙上撞了上去。
“咚!”
一声闷响过后,青年应声栽倒。
“嘭!”
还不等杨东转身,后面的一个人拼尽全力,一镐把砸在了杨东的后背,杨东一转身,再次被人一镐把砸在了侧脸上,随即眼前一黑,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小东!”
杨鹏看见杨东倒地,刚刚挣扎着要爬起来,就被人两脚踹躺下了。
杨东倒地之后,最开始持刀的那个青年摇晃着站直了身体:“艹你妈,他不是能打吗,按住了,给他胳膊撅折,出事算我的!”
“呼啦啦!”
带队青年话音落,一众早已经打出火气的同伴从地上爬起,一拥而上,顷刻将杨东按在了地上,期间杨东伸手撑着地面,几次想要起身,都被人用脚踩在头上,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吱嘎!”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一台出租车的轮胎搓着地面,粗暴的扎在了院子门口,随后一个身高一米九多,体型宛若牛犊子成精一般的青年推开车门,拎着一跟棒球棍,快步冲进了院子里。
“呼啦啦!”
看见门外窜进来的壮硕青年,院内的众人纷纷退却,因为这个青年的体格子,着实是有点吓人。
牛犊子青年扫视了一眼院子里面纷乱的景象,顿时眉头一挑,把杨东拽了起来:“东子,没事吧!”
“罗汉,你怎么来了?”杨东看见来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罗汉本名叫罗俊卿,在他六岁那年,他亲叔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抛妻弃子的去五台山出家当了和尚,从此遁入空门了,因为这件事,罗俊卿的发小们,就给他也起了个外号,叫二和尚,后期因为他当了四年兵,身材魁梧健硕,慢慢的也就传出了罗汉这么个叫法。
“我路过巷子,看见你的自行车倒在门口,就过来看看!”罗汉话音落,手里的棒球棍平举,指着身前追债的一众人,活动了一下肩颈:“来,谁不服,我跟你们练练!”
对面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看见罗汉比棒球棍还粗的手腕,集体选择沉默,以自己这边的四个人,去面对壮硕如熊罴一般的罗汉,还有下手没轻没重的杨东,这几个人打心底有点犯怵。
那个拎刀的青年看见自己的几个朋友怂了,暗自咬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东沟李超!”
“小B崽子,你跟我装郊区黑社会呢?!我数三个数,你他妈再不走,我给你送红凌路去,你信吗?”罗汉一声怒吼。
与此同时,在隔壁院子租住的几个邻居,正巧路过杨东的院子门口,看见里面纷乱的景象,集体驻足询问了一句:“东子,这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刘哥,我没事!”杨东对邻居投以一个感激的微笑之后,冷脸看着李超:“滚!”
“行,你们等着,这事肯定没完!”李超看见罗汉五大三粗的体格子,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邻居,犹豫了不到三秒钟,转身就走,被他带来的几个同伴见状,纷纷夹着裤裆跟在了身后。
等众人出了院子,李超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罗汉的出租车,记下车牌之后,大步流星的向巷子口走去。
“超哥,刚才那傻逼说的红凌路,是什么地方?”李超身后,一个青年略带好奇的开口。
“火葬场。”李超冷着脸回应。
“操,他这是要炼你呀。”青年顿时一愣。
“这是在我手里放出去的第一笔钱,无论如何,这笔账我肯定得收回来,否则就没脸在社会上混了,小波,帮我查一下,刚才动手那两个傻逼,跟杨鹏是什么关系。”李超鼓着腮帮子,扭头对身边人交代了一句。
“哎!”
院内。
杨鹏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摇摇晃晃的把头探在水龙头下面,任由自来水冲刷着头上的伤口,看见地上混合着血液的水流,杨东的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是不是又去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