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收到消息,他立马调动极星阁的人一路追查搜索,却终是晚了。
找了许久,只找到一个包袱,里面放着许多她从不离身的药品和暗器,还有一把她的剑。
天龙教之所以能纵横武林多年而不灭,就在于天龙岛的位置极其隐秘,从未有人能发现。
他连挑了几个天龙教的分坛,再加上极星阁的消息,想寻到天龙岛的蛛丝马迹,却得知月落楼截了天龙教的船,程姣姣跳海,不知所踪。
他倾尽全力,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也许,只有去找无影楼了。
他颓然地倒进长椅,邪魅的双眼中血丝密布,眼下一片青色。
“叩叩。”
“庄主,王堂主回来了。”魏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叔?
夏释冰按了按满是疲色的眉心,整理了脸上的颓然,端正地坐起身来,道:“请他进来。”
话音一落,门便被推开了,魏荆将一个男子让进门,然后将门掩上,守在门口。
“庄主。”一个近四十岁的男子走进屋中,拱手朝夏释冰施了一礼。
夏释冰自那中年男子走进屋中时便已站了起来,见他拱手行礼后亦点头微躬了一下身子算是还礼,道:“王叔。”
来人正是那日出去采药而不能及时处理玄武堂分舵那件纷争的玄武堂堂主,曾经江湖的第一机关高手,一手安排设计了无名山庄所有机关的王禀轩,也是当年苏静临终前托孤的人之一。
“听说近日庄主为了一个女子,把青龙朱雀玄武三堂的大部分人都给派了出去,不知那女子与极星阁或山庄有何利益牵连?值得费如此大的心思。”王叔看着夏释冰,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夏释冰转过目光不去看王叔,淡淡道:“没有。”
王叔仿佛并未注意夏释冰的躲闪,继续道:“听说那女子还在山庄的‘懈园’里住了月余,庄主也已准备好要娶她?不知是否属实?”
夏释冰依旧没有抬眸正视王叔,却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闻言,王叔极短却清晰地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喜是怒亦或是不屑,“庄主的确早已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我们山庄和极星阁里也没有那些高门大家里的门第之见,只要庄主喜欢就好。为了救未来的庄主夫人,极星阁花点力气也是应该的,但是——”
王叔一顿,眸中蓦然浮起一道尖锐的光,“未来的庄主夫人绝不能是一个哪哪儿都一无是处还总是招麻烦的女人,就算庄主如今在江湖中的根基已稳,也不能这样折腾!”
“王叔!”夏释冰倏地抬眸,不悦道。
王叔负手于身后,并不在意夏释冰的怒气,仍旧不卑不亢道:“若庄主执意要娶,属下也绝无异议,毕竟放弃一个已经留在心中的人不易,属下只是想提醒庄主,那样的女子并不适合当站在庄主身后的那一个女子,若还能放得开手,庄主不妨考虑考虑另觅贤妻。”
另觅?夏释冰眼中的波光一顿。
“娶妻不比纳妾,若庄主有一日倦了,可以随便纳妾,却不能随便休妻……”
“我不会纳妾的!”夏释冰冷冷截断王叔的话。
王叔一愣,然后唇角轻轻牵了一下,似是欣慰,然后继续不卑不亢道:“庄主既不想纳妾,
是以这娶妻更当慎重。那女子被天龙教捉去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庄主不妨静下心来想想,也许当初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
他早已听说那女子长得并不算漂亮,也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他们家庄主自小就混在那些最艳丽的脂粉堆当中,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突然看到些素淡些的,难免会一时新鲜,但这就跟吃饭穿衣一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绫罗绸缎,偶尔吃一两回清粥小菜,穿一两回粗布麻衫会觉着新鲜有趣,却不可能长久,没有人会永远喜欢粗茶淡饭与粗布麻衫。
狭长的凤眸中波光浮动,夏释冰靠着桌子,总是妖冶勾起的双唇崩成了一条直线。
他一直觉得自己心是很坚定的,可如今被王叔这样一说,他却突然犹疑了起来。
莫非真的是他太急进了?
王叔见此,拱手道:“请庄主仔细考虑,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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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悠扬中裹着历史的厚重和古刹的肃穆,山风吹过,帏帽上的白纱悠悠拂过程姣姣的面颊,耳边是扫地僧执着扫把扫地的“沙沙”声。知客僧缓缓走来,身前还走了一个略上了年纪的中年和尚,走到近前低喧佛号语,调平和谦虚。
“前些日子方丈已收到杨先生的信,得知这位姑娘受了眼伤,方丈现在万佛殿中,请各位随贫僧走。”
程姣姣点了点头,由无音扶着,向前走去。
一股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隐隐能听到和尚们做早课的声音,杨天凌一路提醒着台阶门槛。走过一段路后,香烛的味道渐淡,梵音渐远,草木清新的味道萦绕周身,程姣姣被无音扶着,穿过一道道门,终于站定。
程姣姣睁着乌黑的眼睛侧耳倾听,只听“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又是“吱呀”一声。
“方丈请杨公子与姑娘进去。”
“有劳。”杨天凌道,随即轻扶着程姣姣向前走去。
推开殿门,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味,殿中寂静无声,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味道。
一个老僧披着袈裟背对着他们,面朝佛像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手中缓缓转动着一串佛珠,神态安详,仿佛听不到一点外来的动静。
“方丈。”杨天凌道。
一片寂静,良久,那方丈才好似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停下手中的佛珠道:“小杨施主,令尊的旧疾近些年可还有发作?”
杨天凌笑道:“承蒙方丈当年那一帖膏药,家父的旧疾已有些年没发作了。”
方丈淡淡的笑了笑,脸上深深的皱纹挤出一个更加深刻的沟壑。
“方丈,这位姑娘受天龙教所迫,伤了眼睛,还请方丈替她诊治。”杨天凌躬身道。
“天龙教?”方丈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已摘去帏帽的程姣姣。
“是。”程姣姣点头。她曾和杨天凌说过她的经历,但是隐去了幽冥石和月落楼,只说是因为师门宿仇的事被天龙教抓去天龙岛,中途逃走时受的伤。
程姣姣自己也是大夫,对于自己的眼睛,诊来诊去都没有个法子,也不知道是银面那一掌,还是自己那几针的后遗症,或者是在海里泡得太久?
方丈示意杨天凌扶程姣姣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垂眸沉思半晌,然后让她转过身,将自己的一道真气打入她的体内游走全身。
程姣姣只觉浑身发热,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全身的经脉都仿佛要炸开了。
良久,方丈将真气撤回,程姣姣顿时全身酥软,拱着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施主可是神医娘子程丽娘的弟子?”方丈问。
程姣姣缓过一口气,奇道:“方丈如何得知?”
方丈手中转着佛珠,娓娓道“你全身经脉都有或轻或重的损伤,丹田空虚无力如若常人,虽然受了双重的内伤,也不至于如此,只有潇潇谷的天澜针法中有一招能达如此后果,而潇潇谷如今也只剩下神医娘子这一脉了。
施主下针时定是用力过猛,又受了如此重的内伤,所以伤及眼部的经脉。头部也受了重击,所以有一片淤血久久不散,将经脉压迫,所以才导致失明。”
“可还有得的治?”杨天凌迫不及待地问。
方丈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口中道:“难。”
“那就是有得的治了!”杨天凌拍手道。
“要治眼,必须先将脑后的淤血散去,但伤了的经脉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老衲可将女施主脑后的淤血散去,可那伤了的经脉,却是束手无策。”方丈道。
还是没有希望,天澜针法的后果她清楚得很。程姣姣淡淡笑了笑,虽然本就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听到这样的话,心理还是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不过,将淤血散去,也许能看到一些东西也未可知。”方丈又道。
就像已经熄灭的火堆又突然窜起火焰一般,程姣姣的心底流淌过喜悦。
哪怕能看到一点,也是好的。
“如何才能将那淤血散去?”杨天凌问。
方丈道:“老衲用内功将女施主脑后的经脉打通,淤血自然散去。”
杨天凌退到一旁,躬身道:“那晚辈就在这里为方丈护法了。”
“多谢方丈,晚辈感激不尽。”程姣姣诚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