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云(V)

“……”

看到桌上被那姑娘风卷残云般扫过,光可鉴人的杯盏盘碟,赵琦觉得,这回“堂审”大抵是挺成功。

人犯着实吃了不少。

……

窗外起了一阵清风。

竹影轻曳。

程端放下笔,将信笺仔细封好后交给赵琦。

“送去沈府。”

“是。”赵琦双手接过信笺,不敢耽搁,立刻出门办事。

程端瞥一眼匆匆消失在窗外的人影。

这桩案子,远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查清楚的。

眼下需要有人出面,先把那姑娘的性命保住再说。

……

过了牧凌关,厮杀愈发激烈。

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玉麟军每把战线往南推进一点,都并不容易。

日暮时分,暑气退了大半。

趁着战事稍歇,大伙儿抓紧时间在营地里休息,几个随军大夫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忙得脚不沾地。

疾风喂完马,一脸疲惫地坐到树下闭目养神。

毕儒年倚着营帐,摸出妻子亲手绣的绢帕,拿在手中反复翻看,须髯凌乱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些许柔和。

沈良玉环视营地一周。

战事久持不下。于双方将士而言,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巨大的消耗和考验。

清风骤起,不经意间卷落几片绿叶,一路顽皮地翻滚着向北边飘去了。

沈良玉不觉回首看向奎州的方向。

他的心中亦有牵挂。

……

沈府。

夏日,荷花开的正艳。

微风吹皱一塘碧水,涟漪轻荡,把纪鄢的思绪也带去了别处。

她先是担忧

前线战事,挂念成煜何时才能平安回来,默然想了许久,目光不觉又落在手里的黄玉禁步上。

这座府邸里,到处都留着那姑娘的影子。

忆起“一家人”团团围坐,欢声笑语的情形,纪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冒认沈府千金,必然是心术不正,贪图荣华——

外人都这么讲,可纪鄢不信。

她的眼睛不瞎。

那姑娘离开时,把屋里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的,银钱首饰,绫罗绸缎,一样也没少。

纪鄢摸摸手里的黄玉禁步。

所谓的“冒认”,定然是有什么苦衷。

“夫人。”长姑拿着封信笺走过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程大人的信。”

“送到竹里馆吧。”纪鄢心不在焉道。

平日里送到府中的公文、信笺,她都让人送去书房,等沈初回来了一并处理。

“是给夫人的信。”长姑补充道:“来人说是急事,请夫人务必亲自过目。”

纪鄢愣了愣,接过信,展开来看。

字迹落入眼帘,她的手指渐渐攥紧。

待到读完,信笺已然皱的不成样子。

……

傍晚时分。

见着沈初进门,纪鄢站起身。

“初哥,我有话同你说。”

沈初顺势将她揽过来,一本正经道:

“夫人号令,沈某洗耳恭听。”

“一把年纪,胡闹什么。”纪鄢嘴上嫌弃,唇角却带了笑。

她推开沈初,把人按坐下,双手在沈初的肩颈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跟你说正事。”

沈初含糊答应一声,

舒服地眯上眼睛。

“那姑娘的事情,咱们不能不管。”

沈初一个激灵,眼睛立马又睁开了。

“程端信上说的明白。”纪鄢担忧道:“得有人出面先保住她的性命。”

虽则她想不明白,那姑娘为什么会去奎州,还摇身一成了“宁朔将军”……

但所有这些与“护女心切”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满纸满篇,她只记得那孩子眼下正在刑部受苦——

一日至少三顿堂审,有时还不止。

“初哥。”

见人没反应,纪鄢的手晃了晃,带着沈初半截身子乱摇。

“她是清白的,只是暂时拿不出证据。”

沈初皱起眉头。

昨日下朝时,程端私下里找他谈过这事。

他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没想到程端直接一封信送到了鄢儿手上。

“这件事刑部不好出面,她在朝中又没有别人可以倚仗。”纪鄢皱起眉头,愈发担心:

“人在府中住了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率真诚朴,绝不是个坏人。”

“她又不是咱们的女儿……”沈初支吾道。

那姑娘的人品他自然相信,但这事颇有些复杂。

“‘女儿’在时,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也挺高兴。”纪鄢手上用了劲,捏在颈间的软肉上,疼的沈初一呲牙。

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瞧着成煜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沈初咳了两声。

很喜欢是不假,只是你儿子根本没把人家姑娘当成妹妹。

“你倒是说句话

啊。”见沈初老不吱声,纪鄢开始不耐烦了。

“鄢儿。”

沈初叹了口气,从肩上牵过纪鄢的手握在掌心里。

“你知道那姑娘是谁的女儿吗?”

……

话终于说开了,但似乎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纪鄢怔愣半晌。

“既然她是俞霜的女儿,那咱们就更不能不管了。”

沈初:……

重点难道不是“霍延的女儿”。

“西戎人又如何?”纪鄢正色道:“她能当上宁朔将军,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

民心所向。

逸城衙署与奎州府衙两级签押的“保书”便是明证。

大梁人也好,西戎人也罢。

纪鄢只知道,那是她与之朝夕相处半年有余的“女儿”。

“她绝不会草菅人命,滥杀朝臣。”纪鄢握紧沈初的手。

沈初沉默不语。

“初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纪鄢试探着问道。

“成煜喜欢那姑娘。”沈初摇摇头,无奈道。

是真心喜欢。

明知那姑娘的身世是隐患,仍然怎么劝都不肯放手那种。

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屋中沉寂许久。

“事关成煜的终身大事,你可别犯糊涂。”沈初开口道。

“初哥,糊涂的是你啊。”纪鄢缓过神来。

“若是沈家不出面保住那姑娘,待到成煜回来,你以为他会如何?”

纪鄢自然明白沈初在顾忌什么,但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

成煜对待感情极是认真。

若是那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心里这个

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