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程端,江沅兴致皆无。
她又草草看过几幅字画,转身往回走。
一面走,一面琢磨狗官方才的话。她想的入神,以至于迈步进门时差点儿与人撞了个满怀。
江沅抬起眼眸。
好在沈良玉并没有恼:
“我有话同你说。”
……
竹里馆。
暖阳弄竹。
清风拂起桌上的纸页,纸上的兔毫笔随之滚到了江沅手边。
沈良玉说的很慢,也很认真。
他要去岷川,归期不定。而她,不必再做沈宛曈。
这番话并不让江沅觉得意外。
她有自知之明。
半年多来,她在沈府如坐针毡,沈良玉怕是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凭心而论,自从进了沈府,她招惹了不少麻烦。
沈良玉在离开平津城之前让她走,着实是明智之举。
恍然忆起,她刚进沈府时,到处都飘着浓浓的桂花香,而眼下,满城的梨花都开了,白得赛雪。
没想到从那日凝翠阁上不经意的一瞥开始,两人竟是阴差阳错做了这般久的兄妹。
有“兄长”照护,有“父母”疼爱,江沅有时错神,会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这里便是她的家。
可假的毕竟是假的。
江沅只能安慰自己。
至少她的父母,当年也定是如沈初夫妻这般恩爱,所以才会有了她。
行吧。
“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江沅干脆道。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良玉微微蹙眉。
“不用再说了。”江沅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话,沈良玉大抵是要痛陈她的
胡作非为,以及由此惹来的麻烦。
宛曈可莫要辜负了成煜的心意。今日那狗官如是说。
江沅把这话揣度一番,认定沈良玉已然知道她去宸和园盗画的事。
这逐客令来的突然,她也没来得及准备,不太可能立马就找到合适的住处,只能先搬去与明欣挤一挤。
江沅心里有数。虽说甘弈嘴上嫌弃的很,但若是她真的没地方落脚,那庸医是定然会让她在医馆住下的。
本来她被送进沈府时便是孑然一身,如今要走,除了偷偷拿上两瓶金创药,她不会带走别的东西。
满箱笼的衣裳,就都分给禾芳她们。
对了,走时她还要去跟乌云道个别。
沈良玉几句话的功夫,江沅在脑子里把事事都安排妥帖,连去处都想好了。
“这段时间,多谢沈将军照护。”她顺手捻起兔毫笔,挽在指尖转了朵花:“往来聚散都是缘分。如若他日……”
江沅本想说,如若他日江湖再见,还可以坐下一起喝杯酒,叙叙旧。
这原是句客套话。
可她转念一想,沈良玉从岷川回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而她则早就金盆洗手,去郢川潇洒快活了。
大抵两人再也不会有见面之时。
无意义的客套,便不必了。
江沅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
“说完了?”沈良玉无奈问道。
江沅点点头,把“客套”的机会让给沈良玉。
“你安心等我回来。”
……
江沅一时没有明白沈良玉这话的意
思。
她觉得,自己方才可能听漏了什么。
不是……要让她走吗?
“等我从岷川回来,阿沅便可以光明正大留在我身边。”沈良玉平静解释。
他不是会轻易给出承诺之人,今日说出这番话,自是经过深思熟虑。
任谁也不能违背大梁刑律。但凡事总有例外。以削藩平叛之功,足以洗清她所有的过往。
至于其他的,他也想过了。
“我会去与爹娘说。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反对这事。”
兔毫笔忽而顿住,从指端一个跟头栽到桌上。
话说到这份上,江沅突然明白了沈良玉话中的意思。
她不禁一脸愕然:“沈良玉,你该不会是……”
“是。”
沈良玉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江沅有些语无伦次。与其说她在问沈良玉,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不记得了。”
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
世宁街那晚,把兔灯交到她手里的一刻,沈良玉忽而觉得,眼前的女子若不是沈宛曈就好了。
及至后来把她留下时,他已然有了私心。
清风卷着花香挤进屋里,顽皮地掀起字纸,又把兔毫笔裹挟着翻了几个个儿。
“阿沅是不是不记得那晚退思居里发生了什么?”沈良玉顺手把悄悄滚远的兔毫笔挂回到笔架上:
“若是忘了,我可以再讲一遍给你听。”
“我记得!”江沅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想骂这人下流,但一想到自己那晚做了什么,这话没能说出
口。
大抵是……两人一道下流吧。
可这也不能怪她。
她被人下药,沈良玉又醉了酒……
彼时的情形,大抵换了谁都会一样。
“那次不算!”好半天,江沅只想起这么一句反驳的话。
粉白的面颊已然红得透透的。
“如何才算?”看向她的目光明澈且认真。
他问的坦荡,倒叫江沅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是再有一次,算不算?”沈良玉忽而问她。
如何会再有一次?御宴那回是她大意了,她也不能总那么倒霉。
想到这里,江沅点点头,笃定道:“再有一次,便作数!”
“好。”
……
江沅觉得,沈良玉这人真的混蛋。
她分明不是……让他再做一次的意思……
混蛋。
这人今日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
秦府。
金银钗环,玉石珠翠。
镜奁里的首饰琳琅满目,耀得人眼花。
闺阁女子凑在一处,总免不了谈论衣裳首饰之类。
骆云宁挑了对嵌珠金丁香耳环,捻在指尖细细把玩:
“我觉得这件最好看。”
秦沐颖笑笑:“云宜郡主什么首饰没有见过,我这里的东西哪入得了你的眼。”
“那怎么能一样?这些首饰可是沈夫人亲自去祥凤楼挑的。”提到“沈夫人”三个字,骆云宁特地加重语气。
秦沐颖的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沐颖最近是怎么了?”骆云宁把耳环放回镜匣。
自从御宴之后,骆云宁就觉得秦沐颖有心事,几次邀她出去,不是说不得
空,便是推说身子不舒服。
明明御宴那日,这姑娘还欢欢喜喜与沈良玉一道去湖心亭赏景聊天来着。
骆云宁眯起眼睛。
“是沈良玉惹你不高兴?”
秦沐颖张了张口,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这下子,骆云宁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
秦沐颖与沈良玉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骆云宁实在想不出两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思来想去,也就不过是沈良玉那人无趣,不懂得讨姑娘欢心罢了。
“我看沈将军不是个会哄人的。”骆云宁掩口轻笑:
“他新封了骁骑将军,过不几日便要去岷川。有什么话,你们两人要早些说开。免得等人走了你又后悔。”
秦沐颖沉默不语。
骆云宁自然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彼时,她与成煜一道聊天赏景。
她试探着表明心迹,可他却说从来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之后沈宛曈不知为何掉入玉镜湖,她眼见着成煜跟着下水把人救起。
他抱着沈宛曈,两人前额相抵,他一遍遍唤她“阿沅”,紧张得声音微哑,变了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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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80章已修文,合并了原180-181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