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月色(I)

江沅摸摸耳尖。

当时情况紧迫,陈春茹好不容易把别的姑娘都支开,让她带着明欣从后窗走。她琢磨,反正有甘弈从树下接应,就顺手……

“我该要谢谢你们。”明欣用炉钳拨了拨鱼锅下的炭火,火焰一下子腾起来,映亮了她的脸庞。

“阿沅,甘弈,还有春茹……”

“别忘了那位陈二姑娘。”江沅补充:

“要不是她堵在凝翠阁门口,今日的事情怕是没这么顺利。”

“也对。”明欣轻声笑笑。

上回去陈府登门拜访,她瞧见陈萱看到字据时的反应,便知道这位陈二小姐今日肯定会来。

婚事在即,未婚夫君却花两万两银子接个花娘进门。依着陈萱的性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用过饭,甘弈去收拾碗筷。

明欣和江沅坐下闲谈,不免聊到之后的打算。

“你先在这里安心住段时间。”江沅环顾医馆,说道:“余下的事,以后再说。”

……

心里高兴,便耽搁的久了些。

直到窗边的兔灯亮起,江沅才往回走。

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似是玉盘,将清亮月光挥洒于人间。

这么好的景致,似乎缺少些什么。

江沅想了想,去东厨顺了一壶清酒。

春分已至,天气渐渐暖了。她嫌在屋里喝不过瘾,干脆翻身上了房。

晚风微凉,清明的月色将酒壶和屋瓦都照得泛起微光。

咬开瓶塞,江沅灌下一口清酒。

酒香在唇齿间漾开,她顿觉浑身舒爽,仿

佛每根头发丝都是痛快的。

贼么,到了晚上,果然还是房顶墙头待起来自在。

她坐在房顶,披着薄纱样的月色,兀自思索。

等把王哑巴那三千两银子还上,她就和明欣一道去郢川。

那该是何等自在快活的日子。

抬手又饮下一口清酒。

今晚的月色,还有这酒,真是妙啊……

诗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努力想想。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三人……

她往身旁看看:“……”

“沈良玉,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是谁大晚上在房顶上喝酒。”沈良玉一面说,一面坐到她身旁。

江沅往旁边挪了挪。

自从出了宸和园那事,为免尴尬,她遇着沈良玉,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你已经看见了,可以回去了。”她有些不自在。

“我现在想喝酒。”沈良玉看看她,从她手里拿过酒壶。

再自然不过。

“沈良玉,那是我……”

话说了一半,江沅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是沈府。

酒是沈良玉的,壶是沈良玉的,就连她身下的屋顶,也是沈良玉的。

行吧。

她讪讪地收了手。

沈良玉喝一口酒,把酒壶又递回到她手里。

江沅厚着脸皮接过来。

幸好有月色和美酒,将尴尬悄悄化开。

“沈良玉……”

“以后叫我成煜吧。”

“叫你一声兄长已经不错了。”江沅睨他一眼:“我们有那么熟吗?”

“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了,还不够熟么?”沈良玉反问她。

“沈良玉!你

下流!”

江沅一下子便恼了,饶是在月色下,都清晰见着脸颊泛了红。

宸和园当晚……

她攀住沈良玉,想让这人给自己一掌。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与她最初的设想并不一样。

结实的臂膀将她牢牢束缚在怀中。江沅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强健,有力,比她自己的心跳还要快。

唇瓣被覆住时,温柔又不失力道。

她的脑子空白了片刻。

绵软灼热……

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沈良玉……你混蛋!

既恼且燥。

但这种感觉,似乎又很好……

她试着抱了抱沈良玉,却换来了更加炽烈的反馈。

不如……

一起混蛋算了……

……

清冽气息漫在舌尖之际,江沅猛然清醒过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

攀在颈上的手慢慢松开,一点一点向下挪,直到落在灼热的胸膛之上。

仗着心底最后一丝清明,她使出了毕生所学。

依着她当时的状况,“毕生所学”并没有什么威力,但这一掌,足够把沈良玉推开,让她从死死禁锢住自己的怀里脱身。

然后。

她踉踉跄跄跑出退思居,一头扎进了玉镜湖。

湖水寒凉,果然让她清醒了。

但不过片刻,江沅又清醒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不会水。

咕嘟……咕……

……

最后还是沈良玉下水,把她捞了起来。

……

江沅默默喝了口酒。

她又稀里糊涂欠下了救命之恩。

混蛋。

月色无声洒落,屋顶上一时安静。

“你去退思

居做什么?”沈良玉问道。

“去……看画。就真的只是看看。”江沅诚恳道。

她又没疯,怎么会顶着沈宛曈的名号,在皇帝老儿眼皮底下偷画?

虽然……心里确实有点儿痒。

“之前几次,为什么偷画?”沈良玉刨根问底。

江沅沉默片刻。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闷闷灌了口酒:

“为什么不直接偷银子呢?”

沈良玉:……

江沅眯起眼睛。

月色如水般清明,堪堪映亮她的脸庞。

“不窃金银,不可杀人。”懒得解释,她便只淡淡一句。

甫进师门,小盗圣便交代她这句话。

偷金窃银,贪欲最终会膨胀无度,反噬自身;若要开了杀戒,早晚会嗜杀成瘾,再无法收手。

“是我把你救起来的。”酒壶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沈良玉手里。

“该要怎么报答我?”

口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江沅:……

“沈良玉,你不要太过分。”她一把又将酒壶抢了回来。

跟上回黄陂坡一样,这次也是一笔糊涂账。

照她想的,自己凑过去,沈良玉定是会结结实实给她一掌。

鬼知道后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比惋惜。

“算了。”闷下一口酒,江沅大度道:

“你那时醉了,我不同你计较。”

“你何以知道我醉了?”沈良玉似乎并不领情。

这还用问么?

“我自然知道。”江沅哂笑一声:“那时你唇上有酒。”

话既出口,她猛然意识到

不对,脸颊瞬间红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