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路(III)

如今离着约定的日期,还有三年。

离开凝翠阁,重获自由,是她唯一的念想。

这个希望支撑着她日日苦捱,强忍下心中的厌恶,与形形色色的男子勉力周旋。

“明欣。”见她不为所动,老鸨面上有些挂不住,干脆直言坦白:

“我已经收了宋三公子的银子。这事就这么定了。”

明欣愕然。

陈春茹方才把这话告诉她时,她还不完全相信,心里犹且存着一丝希望。

没想到,老鸨竟真的一声招呼也没同她打,就把这事给定下了。

“雁儿姐,”明欣的指尖微微发抖:“你答应过我的。”

“嗐,那些话,算不得数。你那时小,懂得什么!”话及至此,老鸨已然完全换了副嘴脸:

“一没字据,二没凭证,当时……不过说着玩的罢了!”

当年明欣岁数小,心思单纯,她随口哄哄,小姑娘就信以为真了。

至于放明欣离开凝翠阁,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这么好的一棵摇钱树,不榨到叶落根枯,她可舍不得撒手!

明欣面色发白,声音轻颤:“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三……”老鸨脱口而出,旋即又变了画风:“这不是三千两银子的事儿。归根结底,我还是想为你谋个好出路。”

明欣定定地看向那只水曲柳匣子,沉默片刻:“我留在凝翠阁,为你挣的也不止这三千两。”

整整十年,她为凝翠阁挣下的,何止三千两,三万两。银钱像流水一般落入

老鸨的腰包,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老鸨扑扇扑扇香帕,避开明欣的目光。

三千两只是定银,宋三公子与她说好了,来接人那日,把余下两万两一齐结清。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整整两万两,足以让她下定决心。

想到这里,老鸨继续劝道:

“宋三公子对你真心实意。你跟了他,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两万两,那可不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心”吗?

明欣垂首敛目,默不作声。

半晌,她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宋三公子,什么时候来接人?”

……

把人送出屋,老鸨长出一口气。

她了解明欣的脾气。别看这姑娘模样温婉,实则性子烈的很。她还真怕明欣为了这事,不管不顾地跟她闹起来。

若是那样,她也只能来硬的。凝翠阁这种地方,不光对付客人的手段多,治起不听话的姑娘来,办法也不少。

不过,看方才的样子,明欣……似乎是被她说动了?

那这事就好办了。

老鸨转身搬了水曲柳匣子,放到桌上,一张张翻着里面的身契和字据。

把明欣送走,她还怪舍不得的,毕竟这些年来,明欣为凝翠阁挣了不少银子。

但细水长流,总比不得一大笔进账来得痛快。她最近手气背,在赌坊输了不少银子,急需一大笔钱来补上这个窟窿。

翻着翻着,老鸨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还诓了江公子三千两定银。

老鸨皱起眉头,揉了揉额角。

,她是肯定要给宋三公子送去的,但江公子那三千两银子,她也舍不得吐出来。

反正……这事先拖着,能瞒多久是多久。

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江公子来找她要人,那也晚了。

……

来要人的时候,已然晚了。

府衙后厅。

惊蛰刚过,天气乍暖还寒,周志萍却觉得额上一层汗。

冷汗。

程端坐在椅上,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志萍。

“周大人。”他不紧不慢开口:“人我给你送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程大人这话讲的。”周志萍呼吸微促:“我也没说人送来的时候不是好的。”

“我说的是眼下,现在,”他有些无奈:“牢里头,人,死了。”

“为什么死了?”程端啜一口茶,口气跟问为什么今日是个晴天,巷角卖草鞋的铺子为什么没开门一个样。

周志萍咽了口唾沫,心里郁闷。

牢里这人非要死,他能有什么办法?

想是这么想,面上仍然是认认真真,客客气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原因么……当是畏罪自杀。”

周志萍略一停顿,解释道:

“那间牢房里只他一个人。没有别人进去过。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程端皱了皱眉。

“对。”周志萍道:

“毒药是人犯早就备在身上的。他背着两条人命,大概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难逃一死。”

程端不置可否,指尖在案卷上轻轻摩挲,半晌没有言语。

将季遥捉

拿归案后,他直接把人送到了平津府衙。

案情明明白白。照理说,府衙把流程走过一遍,将人判了斩监候,这案子最终还是要呈到刑部去的。

只是,他始终记挂着,那日沈良玉说的话。

——伤人用的刀,曾在郢川赤林军中见过。

这句话,让人莫名觉得心里不安。

一忙完手头上的事,他便来了府衙,打算亲自提审人犯。

人,却已经死了。

“程大人。”周志萍试探着问道:“这件案子,其实案情原也清楚明白,加之拖的时间也不短了,不如……”

“依周大人之见,当是如何?”程端的目光从案卷移到周志萍身上,眼神意味不明。

“此案以嫌犯‘畏罪自戕’做结。”周志萍脱口而出。

……

从府衙出来,程端面色阴沉。

赵琦不敢多言,抢先一步掀开轿帘。

程端坐进轿中,理理袍袖:“去敬王府。”

“是!”

一路上,轿子走得又快又稳。

程端倚在软垫上,手指缓缓揉捏着眉心。

赤林军是郢王骆长淮的亲随卫队。能进赤林军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些人不光身手好,对骆长淮亦是忠心耿耿,只听他一人调遣。

这件案子,若是真的与赤林军扯上关系……

那事情就颇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赤林军的人跑到平津城来,追杀一个偷画的女贼……

可惜的是人死了,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程端掸了掸袍袖,挑起轿帘一角。

敬王府已然

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