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御宴(I)

静迟殿。

淡淡果香。

精巧的玉盘里,柿果枣梨被去掉皮核,切成薄片,摆成牡丹花样。

骆云宁心不在焉,手中捻着小巧的银叉,叉了瓣橘子,却并不往口里送。

“云宁今日怎么突然进宫来了?”骆韶衡一面翻看奏疏,一面问她。

“自然是因为想念皇兄了啊。”骆云宁娇声道;“难不成我是为了贪皇兄这碟子瓜果?”

说罢,她伸长脖颈,朝窗外廊下看了一眼。

骆韶衡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兀自觉得好笑:“别看了,言卿不在这里。”

“哦。”

骆云宁失望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矢口否认:

“我是来看望皇兄的,干义兄什么事?”

骆韶衡笑而不语。

他知道女儿家面子薄,便也没戳穿她,只戏谑道:

“上次去华兴苑听戏,云宁觉得可还尽兴?”

那一回,还是他私下里特意让程端带骆云宁去的。

骆云宁精神一振:“那是自然。庆云班的戏嘛,哪有不好的?”

她想了想,又不免懊恼:

“戏是好,只可惜义兄有事,听完戏后便走了。我原还想着让他陪我去锦溪楼的。”

骆韶衡一时语塞。

他这个堂妹,说是专程来看皇兄,却句句话都离不开言卿。

“要不要朕颁下圣旨?”骆韶衡手中的朱笔一顿,有意揶揄她:

“凡云宜郡主赏花听戏,采买点心,刑部侍郎须得随叫随到,一路同行。”

“千万不要!”骆云宁小脸儿羞得

通红,声音一下子蹿的老高:“义兄他会生气的!”

瞧他这堂妹,不觉得此等圣旨荒唐,倒先想着言卿会不会生气。

“你啊。”骆韶衡把看完的奏疏放到旁边,随手又取了一份:

“朕想着让言卿陪你,你却又舍不得。这样子,朕可没办法了啊。”

“皇兄就知道取笑我。”

骆云宁撅起嘴,把气都撒到了瓜果上。她拿起银叉,把那枣子,柿子,梨什么的,戳了个稀烂。

骆韶衡也不理她,专心批阅奏疏,由着她在一旁耍小性子,

桌角上,奏疏堆的像镇纸那么厚。

这些都是鸿胪寺呈递上来的,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骆韶衡便让李荣把这些奏疏都送到了静迟殿。

如他所料,大多是些陈词滥调。

骆韶衡刷刷点点,批的飞快。

翻着翻着,他的手停了下来。

过几日,他打算办一场御宴招待西戎使臣。

接到圣旨,霍桐让鸿胪寺转呈了一封信笺。

除了“蒙陛下天恩,倍感荣幸”之类的套话,这信上还写了点别的。

着实出乎意料。

见骆韶衡手中提笔,一动不动,骆云宁不免好奇:

“皇兄?”

骆韶衡应了一声,把目光从奏疏上移开。

骆云宁撇撇嘴。

她知道这一沓奏疏都是鸿胪寺呈上来的。

那帮老古董,肯定又是旧调重弹,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又是为了修葺静云寺一事?”

静云寺的大雄宝殿被火烧毁,鸿胪寺之前已经上过几本奏疏,请求尽快

从国库里拨发银两重修大雄宝殿。

可国库空虚,修葺大雄宝殿又花费不菲,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不是为了这事。”骆韶衡在奏疏上提笔落字:

“过几日的御宴,西戎使臣想见一个人。”

骆云宁眨眨眼睛。

西戎使臣点名要见的人……

她把朝中重臣挨个从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想见谁?”骆云宁忍不住好奇。

骆韶衡把奏疏放在一旁,若有所思:“沈宛曈。”

骆云宁:……

“沈宛曈?她那个人粗鄙浅陋,行事乖张……”

惊讶之余,骆云宁忍不住一股脑地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没加半点粉饰。

“云宁。”骆韶衡揉了揉额角:“你对成煜的妹妹,是不是有什么成见?”

“当然没有!”骆云宁挺直粉颈,理直气壮:“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是么?”骆韶衡看着她,轻笑一声:“言卿可不是这么说的。”

“义兄?”骆云宁挑起眉梢,紧紧攥住衣袂:“我义兄说她什么了?”

“言卿说……”骆韶衡故意卖关子。

“皇兄——”骆云宁又急又心慌。

“沈宛曈为人聪颖。”骆韶衡见她急了,不再逗她。

“我义兄说的?”骆云宁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说她为人聪颖?!”

骆云宁气呼呼地离开静迟殿时,不光瓜果碎了个干净,就连玉盘,都差点被银叉戳碎了。

……

敬王府,后院。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

树上,鸟鸣声一阵高过一

阵。

屋里,

一众贵女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

大伙的焦点集中在冯丽姝身上。

承恩楼出事之前,冯杨两家刚定了亲事。如今杨二公子下了大牢,这婚事自然如深秋的树叶一般——

立马就黄了。

有真心安慰的,有想看笑话的,亦有拐弯抹角打听内情的。

“丽姝也别难过。”陈萱剥了个橘子,递给冯丽姝。

“我难过什么?杨钊晔他那是咎由自取。”冯丽姝接过橘子:

“冯家一向清清白白,最见不得这般龌龊事。”

她撕了片橘瓣:“以后你们可别在我面前提‘杨钊晔’三个字,我嫌晦气。”

何以彰显清白?那必须得划清界限,顺便踩上两脚。

“这案子是程大人办的吧?”侯清佩插话。

“听说好像是。”方叶蕊附和。

“这事多亏了我义兄。要不然,岂不是耽误了丽姝一辈子?”骆云宁啜一口茶,目光移到了陈萱身上。

“我记得,萱儿的好事当是快了吧?”

陈宋两家订亲已有年余,双方门当户对,两家长辈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这事还待再说。”陈萱的脸骤然一黑。

上回凝翠阁闹的那场风波,把她的脸都丢尽了。若宋澍不是吏部尚书之子,她早就央求爹娘把这门婚事退了。

“为了凝翠阁那事儿?”侯清佩福至心灵。

她对这种事儿有经验。

她大哥房里妻妾成群,隔三差五就得闹腾上一回。

前几日,几个姨娘大打出手,把她娘气

得在榻上躺了小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