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上元(III)

一招鲜,吃遍天。

虽然只会这一句,但这一句还就真挺管用。

男子给女伴买了枝春兰,体贴地为她簪上,女子含羞带怯,面上欢喜。

货郎笑脸送走两人,扭头看看江沅。

一瞧,这姑娘正盯着指尖那枝绿萼,像是要把花瓣都瞪掉似的。

货郎:……

女子爱美,往往几句甜话儿,就能把她们哄的心花怒放。

“天生丽质”的撒手锏都抛出去了,这姑娘怎么还不动心呢?

他转念又一想。

这上元夜,别人成双成对,就她形单影只,说不定是情场失意,瞧着怪可怜的。

江沅自然不知道,在她看花之际,那货郎的心思,已经拐过了九曲十八弯。

这支绿萼,不知道明欣会不会喜欢……

她正琢磨着,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

熟悉的感觉。

她早就发现了,这人特别爱擒她手腕。

“沈良玉。”江沅有些无奈:“你想做什么?”

“带你回家。”沈良玉平静道:“爹提前回来了。”

江沅心里一惊,指尖的绿萼瞬时脱手。

“走吧。”沈良玉看她一眼:“别让爹娘久等。”

货郎眨眨眼睛,瞅瞅手里的银钱,又瞧瞧两人的背影。

沈良玉走的并不快。

江沅的手被他牵着,心事重重。

“沈大将军……不是说上元节后才会到吗?”江沅问道。

“大概是想早些到家,便提前出发了罢。”沈良玉看她一眼:“你害怕了?”

江沅沉默不语。

她是有点儿害怕。

沈夫人是个脾

气温和的人,但沈初是个什么样子,她就无法想象了。

她只听说沈大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挥剑斩敌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若是沈初知道她假扮沈宛曈……

砍瓜切菜。

江沅觉得脖颈有些凉。

“爹这人很好,就是严厉了些,你见过就知道了。”沈良玉说罢,将掌中柔荑不轻不重地握了下:

“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沈良玉的手掌宽厚有力。

温热的掌心让人觉得分外踏实。仿佛一瞬间,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

江沅:……

她面无表情,手腕一抖一卸,脱开沈良玉的手。

定是之前在黄陂坡下养成的习惯。

方才这人的手握上来,她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江沅问他。

“别人都去看烟花。”沈良玉意味深长:“只有你例外。”

可不是么,众人都朝永宁桥走,只有她逆风而动。

巷陌纵横,卓然独立——

整条街最显眼。

“你怎么不陪秦姑娘去看烟花?”江沅拧起眉。

沈良玉脚下一顿,反问她:“你想去看么?”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江沅神色恹恹:“假的就是假的,哪有真的好看。”

“也对。”沈良玉弯起唇角,悄悄把那枝绿萼插在她的鬓间:

“烟花哪有这般好看。”

……

“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纪鄢从沈初手中接过大氅。

“手上的事都办完了,所以就早走了几日。”沈初喝了口茶:“你不想我早几日

回来?”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纪鄢嗔怪地看他一眼:

“只是你回来的仓促,早知你今日到,我就提前把那些你爱吃的爱喝的都备齐了。”

沈初执起她的手,笑着把她拉到身旁:“有你在,我要那些吃的喝的做什么?”

“老了老了,嘴倒是越来越巧。”纪鄢口上嫌弃,脸上却带了笑:

“连日奔波,乏了吧?来,我给你揉揉。”

说罢,她走到沈初身后,双手攀上他的肩颈。

“还是在家里舒服啊。”沈初微微眯起眼睛:“对了,宛曈呢?”

“说是岀去看灯了。”纪鄢不紧不慢地在他肩上揉着:“这丫头随你,直性子,顽皮的很。”

“是么?”沈初笑笑:“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带兵打仗了,哪里还顽皮?”

“沈大将军——”纪鄢撇撇嘴:“当年是谁悄悄给我插了满头花来着?”

那年春日,花开的正好。

她在院子里看书,这人就悄悄溜到身后,把一抔花都簪到她的随云髻上了。

害的她被一众姐妹笑话了足足半日。

想起这事,纪鄢手上使劲儿。

“唉哟!”沈初一呲牙,佯装痛的紧。

其实,就纪鄢这点儿力气,即便把劲都使上,于他也不过就是挠挠痒罢了。

见沈初皱眉咧嘴,一副吃痛的样子,纪鄢噗嗤一声乐了:

“这把年纪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沈初乐呵呵道。

“唉。”纪鄢叹了口气:

“要是你儿子能有你这点儿本事就好了。”

“对了,成煜呢?”沈初问道:“是不是陪沐颖一起看灯去了?”

“还说呢!”纪鄢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大过节的,成煜在竹里馆待了整整一日。说是你让他读那些兵书,回来要考他。”

“没有啊。”沈初一愣:“竹里馆的兵书,他早就读完了。”

“那个臭小子,又骗我!”纪鄢黑下脸,在沈初肩上又拍了一巴掌。

沈初:……

好么,合着不管是他的错还是沈良玉的错,这巴掌都招呼在他身上。

“孩子大了,自有他的想法。”沈初轻轻拍拍她的手:

“男儿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你就莫要担心了。”

纪鄢皱起眉头:“话是这么说,可我瞧着心里着急。”

“急什么?成煜总会开窍的。”沈初宽慰她:

“难道你想成煜跟那些浪荡子弟一样?未及冠岁,屋中业已是莺莺燕燕,把后宅搞得乌烟瘴气。”

“那倒不是。”

沈初这么一说,纪鄢立刻想起户部郎中侯大人家。

前些日子,侯大公子房里的几个姨娘,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吵闹不休,最后居然还动了手。

直把侯夫人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生生在榻上养了小半个月才缓过劲儿来。

想到这里,纪鄢的脸色变了变:

“唉,随他吧。反正儿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管不了就不要管。”沈初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享享清福

多好。”

“沈大将军说的对。”纪鄢温声道:“你今日路上累了,早点歇息。”

……

烛火熄了。

只余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