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阁。
厅堂里,琴音婉转,绕梁不绝。
江沅听得津津有味。
她不懂音律,亦没有什么品茗赏曲的雅兴,但这琴弹的好坏,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明欣弹的,自然是好的。
一曲弹毕,有客人给了金叶子做赏。
楼里的姑娘们发出一阵低声惊叹,这动静惹得江沅也不免朝那人看了眼。
倒是生了副好样貌。
江沅听明欣说过,这人最近常来凝翠阁品茗听曲,出手阔绰,没少为明欣捧场。
她一回头,那人便也看她。
呵呵。
江沅心里暗道一句:
人傻钱多。
“明姑娘。”见着明欣想要收琴上楼,霍桐几步走上前来:“不知可否去姑娘屋中讨杯茶喝?”
他这话一出口,江沅立刻警惕地看他一眼。
这人为着明欣花了不少钱,该不会是动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还不待明欣开口,霍桐转而对江沅笑笑:“江公子不妨同来,多个人也热闹些。”
明欣:……
江沅:……
“啊……好。”江沅犹豫道。
见着三人上楼,几个姑娘围在一起低声议论。
出手阔绰,模样又好的公子,自然是众人热议的话题。
“那个霍公子是什么来历?”一个姑娘往二楼瞥了眼。
“听说是来平津城做生意的。”陈春茹道。
“哦——”
姑娘们纷纷点头。
凝翠阁是平津城有名的销金窟,来这里玩乐的,以官宦子弟和商贾为多。那些官宦子弟,名头说岀去响亮,实则大部分扣扣索索拿不出多少银子,相比之下,倒是生意人更加豪爽大方。
若是遇着做大生意的,家中堆金积玉,见了喜欢的姑娘,一掷千金也不足为奇。
“哎,若是那霍公子能瞧得上我就好了。”笙儿满眼憧憬。
“天还没黑呢,你就开始做梦。”旁边有姑娘笑着在她颊上轻捏一把。
两人嬉闹着笑作一团。
凝翠阁的姑娘们阅人无数,惯会猜度男子的心思。想知道这人看上了谁,简单的很,只要瞧他的眼神落在哪个姑娘身上便是了。
心思能掩藏,眼神可藏不住。
“你们不觉得……”一个姑娘犹犹豫豫道:“他看的……是江公子吗?”
……
看着二楼紧闭的房门,老鸨一阵胸闷。
想起上回霍桐向她问起江公子的情形,老鸨脸一绿,使劲扬扬手里的绢帕,小香风嗖嗖地往脸上猛灌。
又是个有特殊癖好的。
作孽呦!
……
屋中,
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江沅吸吸鼻子。
熏炉里的香换过了。
不是惯常点的沉水香,有种淡淡的药香味。
“这屋中的香很特别。”霍桐啜一口茶。
他是被药喂大的,原本对草药的味道极为抵触。但今日这屋中的香气却让人觉得身心愉悦。
“是一个朋友亲手做了送我的。”明欣笑笑,又沏一杯茶放到江沅手边。
霍桐点点头:“明姑娘的这位朋友,当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会用草药做熏香的人很多,但能把苦味去得一干二净,只余清香甘甜味的,没有几个。
她这朋友是个庸医。江沅心里嘀咕一句。
“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明欣走到琴畔坐下。
“明姑娘随意,选首自己喜欢的便是。”霍桐淡淡笑笑。
江沅默默喝了口茶。
不点曲子,只让随便弹。这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我就弹首《潇湘水云》。”明欣温婉笑笑。
琴声往来荡吟。恍若水汽袅袅,云影飘忽。
霍桐听得入神。
一曲既毕。
“一曲《潇湘水云》,在明姑娘弹来,端的是清微淡远,气象万千。”
江沅瞥了霍桐一眼。
这人说的什么,她不是很明白。但大抵知道是在说明欣弹得好。
“的确。”她附和道。
明欣:……
“霍公子不是平津本地人吧?”明欣从琴旁站起身来。
“我是商人,平日在大梁与西戎之间做生意。这还是我头一回来平津城。”
“霍公子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明欣为两人添了茶水:“不知霍公子觉得平津此地如何?”
凝翠阁的姑娘们都习过待客晤谈之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恭维奉承不着痕迹,三言两语之间,准保让客人欣欣然如沐春风一般。
“平津城乃是世间少有的富贵之地,市井繁华,人杰地灵。”霍桐朝明欣和江沅两人看着:“尤其是有幸遇见明姑娘与江公子。”
他顿了顿,淡淡笑道:“霍某觉得,二位与我甚是投缘。”
听了这话,明欣温婉笑笑。
江沅皮笑肉不笑:这人,想与姑娘攀缘,带上我做什么?
果然,接下来霍桐话锋一转:
“明姑娘兰心蕙质,才情过人,落在此间实属明珠暗投,白白湮没了姑娘丽质。”
“不若这样。”霍桐看着二人,恳切道:“我为明姑娘赎身,带姑娘离开此地。”
这话一出口,明欣与江沅不约而同愣住了。
屋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江沅最先沉不住气。她舔舔嘴唇,试探道:“明欣是凝翠阁里的红姑娘。”
老鸨的摇钱树,凝翠阁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就连在江沅心目中,那遥不可及的三千两巨款,也不过就是一笔为明欣赎身的“定银”。
真要想把人带走,还指不定老鸨会狮子大张口,开出个什么价来。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霍桐笑笑。
他见明欣沉默不语,又道:
“明姑娘放心。我想为姑娘赎身,全因爱惜姑娘才情,不忍眼见着明珠蒙尘,并非是心存肖想,要将姑娘据为己有。”
说罢,他看一眼江沅:“江公子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江沅与明欣对视一眼。
“承蒙霍公子抬爱。”明欣温和道:“无功不受禄。明欣才疏智浅,担不得霍公子如此美意。”
她把茶则和茶匙拢在一边,朝霍桐笑了笑:“若是霍公子喜欢,可常来凝翠阁听几首曲子,我自当尽心相待。”
江沅默默闷了口茶。
来凝翠阁的客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若是他们说什么便信什么,怕是早就被骗了不知道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