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看烟花最好的地方,还得是凝翠阁。
虽然在沈府院子里也能看到烟花,但许是明欣不在身边的关系,江沅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隔日一大早,她换上一身男子打扮,径直去了凝翠阁。
明欣刚起没多久,见她上门,便叫楼里的丫头端了粥菜点心到屋里,两人坐下来一起用早饭。
江沅吃了两块米糕。
“我那晚做了个梦。”她对明欣道:“梦见自己抓了只靛颏送你。”
“这有什么稀奇的?”
明欣抿嘴轻笑。
江沅前前后后不知道抓过多少只鸟送她。
黄的、蓝的、花的……数也数不清。
当然,后来都叫她偷偷放掉了。
那些小东西本来就该振翅高飞,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实在可怜。
“可我一把靛颏塞进你手里,你就变了。”江沅托起腮,若有所思。
“变了?”明欣一怔。
江沅点点头。她用手在腰侧比划一下:“胖了。”
“还不止这样。”她接着道:“还变得力大无穷。”
明欣见她比比划划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有多大?”
“轻轻松松就把我从院子里抱回了屋。”
怎么形容呢?江沅认真想了想,大概……就是个力大无穷的胖美人吧。
“是么?”明欣弯起唇角:“这梦许是真的呢?快让我来试试!”
说罢,她便笑着伸手去抱江沅。
江沅像条泥鳅般灵活,一下子从她手里滑脱,边躲边说:“不能。你又没变胖。”
说罢,她笑嘻嘻地拿手指去搔明欣的腰。
明欣笑得缩起身子:“阿沅快停下!”
江沅知道她怕痒,挠两下也就住了手。
明欣止住笑:
“阿沅,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江沅眨眨眼睛。
“府衙门口……”
江沅点点头。
两人对视片刻。
明欣揉揉额角,无奈道:“我就知道是你。”
上次她在楼里听其他姑娘们议论,说是出了个‘花盗’,不光偷钱,还净做些淫邪勾当,心里便知道会出事——
知道那犯事之人会出事。
以阿沅的性子,定是忍不下这口气。
果然。
“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江沅喝两勺南瓜粥:
“就算以后人从牢里出来了,也管保他再也不能祸害别的姑娘。”
“怎么说?”明欣好奇问道。
“其实吧……”江沅吞吞吐吐。
她越是这样,明欣就越是想知道。
“就是……”江沅附在明欣耳边,嘀嘀咕咕。
明欣的小脸儿先是红了,接着又变绿了。
江沅往嘴里扒拉两口南瓜粥:“总之人是废了。”
明欣身子抖了抖。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问了。
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阿沅手起刀落……
她身子又抖了抖。
“说点儿别的。”江沅见明欣脸色不对,适时岔开话题。
她从纪鄢那里听来不少喆州的风土人情,想着跟明欣说说。
话刚说了两句,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明欣起身开门。
江沅侧目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个叫陈春茹的姑娘。
她常来凝翠阁,楼里的姑娘们她都认得。
“明欣。”陈春茹的脸色不太好,嘴唇哆嗦着刚唤了一声,转眼看见坐在桌旁的江沅,立时停住了话头。
“江公子不是外人。”明欣把她让进屋:“有话直说便是。”
“出、出事了。”陈春茹结结巴巴说道。
明欣与江沅对视一眼。
见陈春茹脸上苍白得厉害,明欣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在她手里:
“你别急,先喝口水,坐下慢慢说。谁出事了?出什么事?”
陈春茹坐在桌旁,喝了半杯温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裴妍……裴妍她出事了。”
她结结巴巴把事情讲完。
“怎么会这样?”明欣面色苍白,自言自语道。
江沅亦是变了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明欣先冷静下来:“我去看看。”
说罢,她起身套了件披风在身上,迈步朝门外走去。
江沅见了,立马从桌旁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裴妍住的地方离凝翠阁不远,两人走得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屋里屋外,已经站了几个凝翠阁的姑娘。这些人与裴妍关系不错,平日里经常来这边探望。
明欣在门口稍一迟疑,随后迈步进了屋子。
屋角床榻上覆着一层薄被,隐隐约约透出个人形。
见明欣进来,有姑娘走到她身旁,轻轻叹了口气。
明欣呆呆地盯着床榻。
半晌,她慢慢走到床前,伸手去揭那床薄被。
江沅跟在她身后,见状一把攥住她的手。
明欣看她一眼,轻轻摇摇头。
江沅犹豫片刻,松开了她的手。
那手抖得厉害,连带着攥在手中的被角亦随着颤动。
被衾被掀开一角,旋即又飞快地被合上。明欣扭过头去,眼眶微红。
江沅什么也没说,只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心中亦是难过。
这时,陈春茹也进了院子,之前明欣与江沅两人走得快,她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直到明欣稍稍平复下来,江沅才把她放开。
“昨儿夜里走的。”
陈春茹把两人让到院子里:
“今儿早上,岑姑娘送东西过来,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她心里觉得不好,请人帮忙开了门,一进来,就见着人在屋里梁上吊着。”
她今日早上连急带怕,在明欣屋里讲的简单,到了这会儿,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两人听。
“我上次来时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明欣蜷起手,把绢帕拧成一团。
“昨日邢府里来了人。”陈春茹往屋中看一眼,惋惜地摇摇头:
“说是不让把人接回去。裴妍当时清醒着,听了个一清二楚。”
明欣眉头紧锁:“裴妍肚子里那是邢家的骨血,他们不把人接回去是个什么道理?”
江沅愕然。
她张了张口,可瞧着明欣的脸色,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就是说啊。”陈春茹也跟着皱了眉。
明欣略一思忖,追问道:“邢二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当初邢二公子与裴妍两人爱得死去活来,她不相信人能绝情到这般地步。
“说是邢二公子半月前出远门访友,现在还没回来。”
陈春茹接着道:
“裴妍听了邢府捎来的信,当时人瞧着脸色就不对。我还安慰了一阵,说是等邢二公子回来,这事指不定能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这儿,她往屋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