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挨家挨户敲开门,一队人从门旁窗畔守着,另一队则登堂入室,将屋子里面翻找个底朝天。
西二条巷的男女老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见带头的穿着官服,众人心里便都有些发怵,被盘问起来,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多时,有侍卫跑到赵琦身旁,指着不远处一套宅子,对他说了些什么。
赵琦点点头。
“大人。”他来到程端和沈良玉跟前,躬身施礼:“有人指证,说是看见贼人进了华兴苑。”
程端和沈良玉一齐侧过头去。
华兴苑最近办堂会,请了庆云班在此连唱三日。是以眼下整个庆云班的人都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搜过了么?”程端问道。
“还没有。”赵琦如实回答。
“去看看。”
“是!”
脚步声停到门前。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
何榆深吸一口气,从床榻边拿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去开门。
“屋里就你一个人?”赵琦打量他一眼。
这人是个极清秀俊俏的后生,样貌生的比有些女子还要好看。眼下他身上披着件圆领袍,内里隐约现出亵衣亵裤。可见是已经睡下了,刚刚才被敲门声惊醒。
何榆亦是看一眼赵琦:“是。”
赵琦迈步往屋中走。
何榆很识相地走到桌旁,将烛火燃亮。
屋内瞬时亮堂起来。
赵琦扫了眼屋子。
与庆云班其他人住的地方一样,这是个很小的隔间,就放了张床和一套桌椅。桌下的箱笼上散着几件戏服,桌上胡乱摆了些脂粉,螺子黛之类上妆用的东西。
“今儿下戏晚了些。”何榆瞥一眼桌上散乱的物什:“故此没来的及收拾。大人见笑了。”
赵琦点点头。
戏子伶人,这些东西都是常物,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看看桌下那只箱笼,这物件不大,藏个人怕是有些勉强。但他还是弯下腰,把箱笼上几件戏服扔到一旁,掀开箱盖。
里面不过是些盔头,衣衫。
赵琦在屋里搜,程端和沈良玉就立在门旁看着。
这屋子小。不消进屋,只要站在门口,屋中情形便是一览无余。
赵琦合上箱笼盖,站起身来。
他又扫了眼屋子。
这屋子里实在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除了……
他的目光落到床榻上。
与屋中的散乱不同,青布幔帐整整齐齐合拢着,将床榻遮盖得严严实实。
赵琦伸手去掀幔帐。
“大人!”何榆紧张道:“不可!”
赵琦的手一顿。
程端和沈良玉看向何榆,只见他原本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眸色慌乱。
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琦自是不理会他,近前几步,一把掀开幔帐。
四个人,四双眼。
惊讶,慌乱……
各不相同。
床上躺着一个人,被衾裹得紧紧的,脸朝着墙壁,看不见样貌,只一头青丝散落枕席。
床脚胡乱丢着件杏黄色织物。那团杏黄色被扯得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是件什么。
这场面似是……
赵琦犹豫一下,伸手去揭被衾。
何榆急了,刚想伸手阻拦,就听门旁传来一声:
“慢着!”
程端快步走进屋中。
沈良玉比他动作更快,几步跨到床前,一把将幔帐拉拢。
“大人。”赵琦赶忙让到一旁。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程端的脸色很难看。
“是。”
赵琦离开屋子,走出几步远,想了想,又折回身来带上房门。
屋中,床畔三人沉默不语,气氛尴尬。
好半天,幔帐后面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帐中探出一小截纤白指尖,慢慢将帐子拉开。
女子扶榻起身。
一头青丝慵懒散在肩背上,原本曼妙的身形却裹了件男子衣裳。
那衣裳足足比她大了两圈,看上去极不相称,却莫名有种旖旎味道。
女子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三人,粉白面颊上晕着淡淡潮红。
沈良玉攥紧双手。
“我倒不知宛曈有这个兴致。”程端幽幽开口道。
他的目光从江沅的脸庞滑下,落在粉颈之上。
那里,是该有道刀伤的。
可现下,那段脖颈粉白细滑,只在白嫩中余一抹刺眼糜艳的朱红色。
在场之人又都不是三岁孩童,这般印记是怎么来的……想都不用想便知道。
程端捻了捻手指。事情走到这一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今夜特地请了沈良玉来做人证。
可这捉贼,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捉奸?
他紧紧盯着江沅,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可貌似除了女儿家的娇羞怯懦,便……没有了?
“宛曈今夜怎么会在这里?”
何榆悄悄看一眼江沅,忐忑开口:
“大人……”
“没问你!”程端有些不耐。
“我今晚来华兴苑听戏。”江沅平静道:“然后……你们都看见了。”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了。
程端皱起眉头,他找不到这事的破绽,本就心烦意乱,偏巧旁边还有人火上浇油。
“这事不怪沈姑娘。”何榆急切道。
“都是我……倾慕沈姑娘,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他磕磕巴巴,满面绯红:
“今夜……一时情难自禁。”
江沅:……
演的很好,她都快信了。但大可不必说这么多。
“跟我回去!”
沈良玉骤然伸手,一把抓住江沅的手腕,拽着她向外走。
何榆张了张口,本要说些什么,但想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人是沈姑娘的哥哥,由他把人带回去,也好。
程端亦没有阻拦。
毕竟,没有阻拦的理由。
夜色已深,徒留明月高悬。
两道身形疾步走在路上。
一匆忙,一踉跄。
江沅走得磕磕绊绊。
“沈良玉,你放开我!”她甩甩手腕,挣扎着想要脱身。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
旋即,江沅手腕上骤然一紧,沈良玉走得更快了。
沈府。
一阵秋风掠过。
江沅裹了裹衣袍。
这件衣服是何榆的,并不合她的身量,一起风,冷气便嗖嗖钻进袍子,把刚刚捂热的身子重又吹得冰凉。
沈良玉站在她面前,眼神比秋风还冷。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江沅仰起脸看着他,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