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小少?爷出生在七月底,白天还是气候焦灼的三伏天,晚上却迎来了一场冰雹,打蔫儿了的叶子边角受到掺杂着雨水的冰雹的撞击,次日清晨败落了一地的残叶碎枝。
“所以……你儿子叫沈冰雹?”机关幼儿园年轻的苗苗老师闪烁着一双灵动的鹿眼,试探性问道。
江有枝笑道:“那倒也不是,我儿子叫沈慕枝。”
苗苗老师低头望去,这个四岁半的牵着妈妈的手?,在她的目光落下的同时男孩抬头,手?臂看着白嫩嫩胖嘟嘟,面颊却清瘦没多少?肉,一双眼睛生得不算大,单眼皮,眼尾上挑,目光与她接触的一瞬间,笑容突然变得灿烂:“苗苗老师好~”
也许是表情转换得太快,苗苗老师惊了一下,却也没多想:“小朋友,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沈慕枝笑起来眼睛微眯,乖巧道:“会?的,老师。”
苗苗老师就把纸笔递给他,让他签名。
“好可爱的小男孩儿啊。”苗苗老师忍不住夸赞道。
江有枝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给自己的儿子留点儿面子,不揭老底。
“老师,写好啦。”沈慕枝踮起脚把纸笔递过去。
苗苗老师接过来,顺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你就是机关幼儿园的一名学生啦。沈同学,你有小名吗?”
江有枝刚想回答叫“盼盼”,结果就听沈慕枝眼睛一眯,甜甜答道:“有呢,就叫冰雹。”
苗苗老师捂住嘴巴:“真的吗?”
“假的,”沈慕枝小朋友把手?插进裤兜,“但也可以是真的。”
“啊?”
“是老师刚才给我取的呀。”
苗苗老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掩唇笑个不停。这么多来报道的小朋友,就沈慕枝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江有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儿子也不知道遗传谁,从小看到漂亮的小姐姐就挪不动腿,撒起娇来什么话都会说,犯了错就去找沈太爷爷庇护,机灵得很。
她蹲下来帮沈慕枝整理了一下小衣服,和别的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不一样,江有枝凑近沈慕枝的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要?敢幼儿园就被请家长,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慕枝小朋友拍了拍妈妈的肩:“放心吧,一定?不会?让您过来的。”
秉着“幼儿园不被请家长”的原则,沈慕枝小朋友开始了称霸机关幼儿园的光荣史。
他学什么东西都快,小学一年级的拼音和算数一点就通,积木也是最快拼完的那个,长得帅又嘴甜,很讨老师们喜欢。
然而小红花班的其他同学们却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噩梦……
抓头发,在女生餐盒里放虫子之?类的低级坏事儿沈慕枝不屑于去做,他专门针对的是那些哭个不停要?妈妈的女生和抢女生玩具的男生。
女生打不得,还没出手人就哭了,沈慕枝一般会给她们塞小零食;男生就比较方便了,直接动手,打不过就哭,打不过也哭,反正老师来了哭得最凶最可怜的那个就是最没错的。
就这样,沈慕枝小朋友幼儿园并没有被请家长,天天跟人约架却年年都得小红花。
但是到了小学就没有那么走运了,沈慕枝和大他五岁的小舅舅上同一个小学,沈慕枝一年级的时候,江未敛上六年级。
正是小孩儿发育迅速的一个阶段,江未敛个子很高了,在他眼里沈慕枝就是个小不点,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经常惹姐姐生气。
于是刚入学江未敛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来到一年一班,一副要打架的势态。
沈慕枝被他们围住,正在努力思?考怎么对付这些比他高很多的高年级生,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进教室。
……手里拿着一大袋牛奶和小零食,分给了每一个人,除了沈慕枝。
这样隐晦的孤立是沈慕枝还没有经历过的,收了贿赂的小朋友们不再跟沈慕枝讲话,连老师都有所察觉:“沈慕枝同学,你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呀?”
沈慕枝:“……”此仇不报,实在有辱他机关幼儿园小霸王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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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某个周末,沈慕枝故意在客厅里处理“伤口”,看到江有枝走下楼,装模作样地背过去,遮住妈妈的视线。
也许是注意到餐巾纸上有斑点的红色,江有枝紧张起来,语调抬高:“沈慕枝!你又跟人打架了?”
沈慕枝连忙藏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委屈道:“我没有……”
“伤口怎么了?让妈妈看看。”江有枝终归还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些心?疼。
沈慕枝这才把包扎过的“伤口”给她看。
“怎么弄的啊?”江有枝见伤口不像是打架打的,又看他很疼的样子,于是问道。
沈慕枝委委屈屈道:“小舅舅用塑料子弹那个枪打到我了,妈妈,好疼啊。”
而此时江未敛和沈岸从楼上下来,听到这句话,江未敛脸都黑了。
“小敛,打架归打架,你怎么能用玩具枪打盼盼呢?”江有枝皱眉。
江未敛冷笑一下,直接走到沈慕枝面前:“伤口呢?我看看。”
沈慕枝往妈妈身后躲,很害怕的样子。
江未敛急了:“姐姐,你听我说……”
沈慕枝抱住妈妈的腰,得意地看向他:“这是我妈妈。”
江未敛抬高音量:“我姐姐!”
沈慕枝:“我妈妈!”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场面逐渐失控,沈岸走过来,对江有枝说道:“一个地方台的记者发邮件说马上到,你出去看看。”
等江有枝离开后,沈岸面对沈慕枝半蹲下来。
一看是父亲来了,沈慕枝这才慌乱地把“伤口”藏到身后,支吾唤道:“爸爸……”
“伤口我看看。”沈岸声音淡淡的。
沈慕枝哪里敢给他看,拔腿就想跑,手?腕立刻被沈岸握住。
“爸!”沈慕枝跺脚,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你们干嘛都偏袒小舅舅,他又不是我妈妈的亲弟弟,他是一个坏女人生的!”
江未敛面色沉下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拳头却逐渐握紧。
沈岸舔了舔后槽牙,语气发冷:“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沈慕枝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有点心虚,但嘴巴还是犟:“去看太爷爷的时候,邻居的阿姨都这么说。”
“跟你小舅舅道歉。”沈岸喉结上下一滚动,声音淡漠。
沈慕枝平日里是混惯了的,这会?儿哪能听话,又想跑。
这回沈岸出手就没这么客气了,手?中的力道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似的,沈慕枝吃痛,挣扎之中往旁边踢了一脚,摆着君子兰的实木柜子翻倒,沈岸背对着柜子,发觉到异响已经来不及了,把沈慕枝拉到自己怀里,背上肩胛骨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沈岸发出一声闷哼,支撑不住,一条腿半跪下来。
“姐夫!”江未敛连忙过来,把柜子移到一边。
沈慕枝瞳孔放大,被这一幕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大事儿。”沈岸试着活动一下手?臂,好在没有伤着筋骨,应该是肌肉受到了损伤。
沈慕枝小手微微颤抖,捏住沈岸的衣摆:“爸爸,对不起……”
“跟你小舅舅说对不起。”沈岸起身,从语气听不出来他有多疼。
沈慕枝咬了咬下唇,看向江未敛,然而对方并没有看他。
“小舅舅……”沈慕枝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小声道,“对不起。”
“我不会?跟你说没关系。”江未敛冷冷地侧过头,“因为我没打算原谅你。”
沈慕枝跟着父亲去医院,临走前转过头去看江未敛,只见他小舅舅走上楼把房门“啪”地关上,这个关门的方式让沈慕枝压下去的火气“腾”地蹿升上来,无奈于父亲在身边,否则他绝对又要冲上去跟人打一架。
沈慕枝上二年级的时候,江未敛上初一,两人几乎碰不着几面,战火这才稍微平息下来。
沈慕枝渐渐也明白自己的错误,但怎么也拉不下脸去给江未敛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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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因莱和陈延彻的女儿陈诗悦比沈慕枝大上半岁,本来二人应该上同一年级,但是戚家二老把孙女带到了欧洲,接受国际化的教育,因此陈诗悦第一次回来过年的时候,中文都说不利索,英文倒是说得很好。
陈诗悦的性格很像年轻时候的戚因莱,小姑娘有些骄矜傲气,说话能给人气个半死,但是对长辈很尊重,来见江有枝之?前,把“阿姨过年好”“阿姨新年快乐”等句子练习得很流畅,江有枝也给她包了个很大的红包。
“你们怎么不多争取一下,至少得让悦悦中文?说得熟练点儿啊。”江有枝低声跟戚因莱说悄悄话。
戚因莱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杯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没有争取过吗?悦悦都不能养在我身边,她一岁半的时候,我爸妈一定?要?把她要过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并不是身居高位就是一帆风顺的。
戚因莱露出一丝苦笑,这时陈诗悦就走过来趴在她的腿边:“妈妈,你笑一个呀。”
“妈妈怎么没笑了。”戚因莱摸了摸她的头发。
陈诗悦“咯咯咯”笑了几声,凑近戚因莱的耳边:“我会?很快很快长大的,妈妈放心。”
戚因莱低头将陈诗悦抱在怀里,江有枝瞥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儿,呆呆地望着这一幕,脸上还带着淤青,看得出来又打架去了。
……别人家都是小棉袄,就她生下了个逆子。
“沈慕枝,过来。”江有枝朝他招了招手?。
沈慕枝乖乖走过来,眼睛亮亮的:“妈妈,这个是悦姐姐吗?比你形容的还要?漂亮。”
江有枝:“……”又来了。
“悦悦,这是江姨的孩子,小名叫盼盼,比你小几个月吧,你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的。”戚因莱介绍道。
陈诗悦看过去,只见小男孩儿笑容很温暖,但是脸上几块淤青和沾着泥土的裤腿和他的笑容格格不入。
“悦姐姐好。”沈慕枝甜甜道。
没想到陈诗悦一个白眼过去:“我最讨厌打架的男生,但是既然你是江姨的儿子,我还是勉强叫你一声弟弟吧。”
沈慕枝仗着天生皮相好,还从来没有在女生这里受过挫,顿时笑容就僵在脸上。
几个同辈的小朋友坐在一桌吃饭,沈慕枝不死心地往陈诗悦跟前凑,一会?儿问“莲藕要?不要?吃,给你夹一块”,一会?儿又关心“饮料还有没有,给你倒一杯”,直到陈诗悦忍无可忍了,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一个词组:“Birdguy(英文骂人傻x)。”
沈慕枝没有听懂,一旁的江未敛倒是好整以暇,给了沈慕枝一个眼神。
“什?么意思呀,小舅舅?”沈慕枝厚脸皮凑过去。
江未敛瞥他:“说你长得帅。”
陈诗悦一口饮料差点没被呛到,做了一次深呼吸,决定下次坚决不坐小孩儿这一桌。
陈诗悦回来的时间很短,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一个月,之?后就要?飞去欧洲。沈慕枝初二的时候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但是国际长途又贵。由于沈家从来都是“穷养儿子富养女”,沈慕枝口袋里穷得叮当响,只好不吃早饭攒下钱给陈诗悦打电话。
几个星期的早饭钱充好,得到的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你好,悦姐姐,我是盼盼。”
“盼盼?”陈诗悦好像已经忘记他是谁了。
沈慕枝连忙解释:“你还记得吗?在北京我们一起过年的,坐一桌儿呢。我大名叫沈慕枝,小时候我很喜欢吃法式小面包,所以小名叫‘盼盼’。”
陈诗悦:“……”原来是那个死皮赖脸要电话号码的小白脸。
对方没有说话,沈慕枝试探性问道:“喂?”
陈诗悦那边出一阵杂音,假装信号不好,然后立刻挂断。
沈慕枝不甘心?,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接都没接。
过了几天再打,陈诗悦已经换号码了……
国际长途资费0.8元/6秒,几个星期的早饭钱充的话费,花了两块,其他的直接打水漂。
沈慕枝看着手?机发呆,第一次感觉人生这么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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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枝上初三的时候,江有枝再次怀孕了。
本来江有枝身体底子就不好,检查出来的时候,夫妻俩先是愣了愣,随后沈岸看向江有枝。
她眼中有光,充满希冀的,让沈岸把话咽了下去。
“三哥,我一开始就想要个女儿的……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好了。”江有枝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笑容柔和。
沈岸握紧她的手?,肌肤触碰的时候可以传递温度,是一种?安慰,也是陪伴。
接到消息后,温锦书特地过来和二人同住,等几个小孩子都睡下了,温锦书来到江有枝的房间,问道:“身体还行吗?”
她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的开口,江有枝知道她的顾虑,也知道沈岸的顾虑。
晚间的灯光很轻柔,橘调温暖的光线热烈而动人,落在二人的发丝上,江有枝故意没有去看温锦书的眼神,而是选择将目光投向窗外:“你可以说我有私心?,我想要个女儿,是想弥补遗憾。”
温锦书眼睑微微跳动,她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周身的气质依然让她看起来优雅高贵。
至于是弥补什么遗憾呢,她们谁都没说,但是都懂。
这些机关大院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真真正正所谓“无虞”地长大。包括江有枝,包括戚因莱,也包括长一辈的女人。现在她们的下一代出生了,唯一的姑娘陈诗悦依然不能逃脱家族的掌控,就算戚因莱怎么抗争,但是横在她面前的确有一座大山。
如果她有一个女儿,那一定?是最受宠爱的孩子,真正泡在蜜罐子里长大。
温锦书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子颤了颤,这里的光线落在她的手?指上,一半光明,一半晦暗,光线中的部分可以看到明显的纹路,如树根一半盘曲虬结,黑暗中的那部分只能看出一个轮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明。
母女二人的对话很简短,门虚掩着,温锦书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岸,他没躲,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你听到了?”温锦书把门带上,二人来到走廊上。
“嗯。”沈岸点头。
“医生怎么说?”
“老一套话,无非是让我们自己衡量……她身子底子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过了最适宜产期。我让私人医生估计了一下平安几率,比正常要?低百分之?八。”
温锦书蠕了蠕唇,最终还是开口:“其实我也有私心?,如果真的有一个姑娘受尽宠爱地长大,那该有多好。”
沈岸抿唇:“这个理由不能完全说服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温锦书笑了,“沈岸,你没有权利要求妻子做什?么。”
沈岸深吸一口气,袖口下的手?背青筋凸起,似乎想做一个决断,但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温锦书说得对,他应该尊重妻子的选择,但他实在没有能力也不想去接受风险的后果。
温锦书离开后,沈岸依然靠在墙壁上,身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头去,是沈慕枝扒在门口,目光带着担忧。
“过来。”沈岸朝他招手?。
沈慕枝走过来,给沈岸捶后背的经脉和穴位,这是他在上次柜子砸下之?后经常会做的事儿,他有些畏惧这个父亲,因为在沈岸面前,他的那些小心思?小伎俩好像一览无余。
“想不想要个妹妹?”沈岸把沈慕枝的手?拨开,问道。
沈慕枝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过。”
沈岸露出一丝像是安慰的微笑,解释:“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如果要?生妹妹,可能身体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沈慕枝犹豫了一下,补充:“可能还不是妹妹,是个弟弟,比我还皮,天天气她。”
沈岸:“……”说得还挺有道理。
沈慕枝这时身量已经长得很高了,左手往后搭在栏杆上,说道:“爸,我们应该跟妈妈说,她很想要个女儿。但是我们也很关心她,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会?非常难过的。”
只是很朴素的一番话,但是却是最真挚的。
随着年纪的长大,沈慕枝渐渐也明白了一些事理。比如说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的是非对错,很多时候世界处于一个灰色面,有光就一定?会?有阴影存在。
陈诗悦依旧是每年回来一次,她的身量也开始抽条,小姑娘估计是遗传了戚因莱的基因,长得并不算很高,但是脾气不是一般的大,至少每次面对沈慕枝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别来烦我,birdguy:)。”
江有枝怀了第二胎,几乎全家人都紧张着她的身体。沈岸几乎一做完工作就立刻回家,江有枝要?吃什?么都给吃;许露也经常过来陪江有枝说话,两个小姐妹就像往常一样唠家常,或者坐在院子里给小宝宝做衣服,几只猫咪围在脚边,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对比其他人的紧张,江有枝反而显得很轻松:“什?么呀,你们这样搞得我不焦虑也要?焦虑了。”
沈岸看着她轻轻地笑了。
温锦书渐渐地也学会了煲汤做饭之类,可以帮沈岸搭把手?,她记得自己女儿的所有喜好,因此江有枝孕期被养得胖了二十斤,衣服选得宽松所以一直没有发现。直到一个记者过来采访的时候,江有枝才惊觉自己竟然胖了这么多。
于是采访视频没有发出去,江有枝推掉了一切工作,做好准备迎接这个新生儿的到来。
许露来得很勤,看到江有枝逐渐隆起的腹部有些艳羡:“如果真的是个女孩儿,要?叫什么名字呀。”
江有枝笑道:“我们早就商量过了,小名叫宝儿,大名让沈爷爷取。”
沈老爷子如今年岁近百,只能吃一些流食,但是这个长寿的老人并不介意,活得很轻松自在。
对于江有枝的选择,沈故也没有多过问,只是请了些营养师照料江有枝的身体。他作为长辈并没有对小辈的决定指手?画脚,而是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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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枝中考结束,这个万众期待的新生儿出生了。
正如许露所说的,也许真的有神?,神?并不是完全无情的,可以成全世人一次。江有枝如愿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沈故给小姑娘取名为“晏晏”,意味日日平安。
沈晏晏是早产儿,但是哭声却出人意料地响亮,差不多脱了胎衣能睁眼的时候就会笑了,见谁都笑,像个小天使一样。
小小的婴儿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儿,又难得乖巧,就连江未敛也忍不住提出想要抱抱她。
沈慕枝瞬间黑脸:“江未敛,你凭什么抱我妹妹?”
江未敛冷哼:“我外甥女儿。”
沈慕枝急了:“我妹妹,亲的!”
江未敛皮笑肉不笑:“我外甥女儿,亲的。”
于是俩人争抢的对象又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陈诗悦回来的时候也给沈晏晏带了个定制的洋娃娃,跟这个小妹妹留下了一张合影带回欧洲。
沈晏晏就在这样千娇万宠的环境中长大,出落得非常水灵,只是身体不大好,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要吃药。
小姑娘很乖,每次吃药都会说一句“不苦”,像是在安慰其他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江有枝生下她之后经常腰疼,疼起来会站不稳,沈晏晏就给她吹气,一边吹一边说:“妈妈不疼。”
江有枝心?都要融化了,把小可爱抱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时沈晏晏已经三岁了,沈慕枝参加高考之?后,志愿填了国外的大学,商科,他想和陈诗悦在同一个城市;然而事与愿违,陈诗悦选择了国内的大学,同样也是商科,一个去了欧洲,一个却回国。
沈慕枝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没填国内的大学。”
陈诗悦松了一口气:“还好填了国内的大学。”
她实在没有想到沈慕枝竟然这么有毅力,无论她换多少?个号码他都能打听到,一回国就假装路过机场,就连志愿都要跟她选一样的,但是她真的对小白脸没有感觉哎喂。
高考结束之?后,同一辈的孩子进行了一次聚会?,沈慕枝样貌出挑成绩也好,是一些小姑娘议论的焦点。这些人陈诗悦不怎么熟,于是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座位上喝威士忌。
“……你喝了两瓶了,要?不还是少喝点儿吧?”沈慕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陈诗悦一转头,他都会在。
见人质疑她的酒量,陈诗悦食指点了点他脑袋的方向:“如果按液体同密度计算,你这个部位里装的水——还比不上我酒量的十分之?一。”
沈慕枝嘴角抽了抽:“这么能喝?”
“不信?”陈诗悦眉一抬,“姐姐在苏黎世可是一人能喝倒一整个派对的那种,就你这样的,估计还没开始就已经倒下了。”
沈慕枝就坐在她面前,伸手倒了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眉头紧皱。
陈诗悦眉梢微扬,显出轻蔑地表情,直接伸手把酒瓶捞过来,对瓶吹。
沈慕枝也不甘示弱,猛喝了一大口,结果被自己呛到。
“没事儿吧?”陈诗悦假意关心,实则面上嘲弄的神?情丝毫未减。
“喝啊,谁怕谁?”沈慕枝脸被呛得通红,说道。
“行,你一杯我三杯。”
“不用,你一杯我一杯。”沈慕枝说着就开了一瓶酒,“或者直接你一瓶我一瓶。”
他的态度挑起了陈诗悦的兴趣:“啧,来啊。”
远处暮色渐沉,有飞机划过天空,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是七月明朗的蔚蓝色,逐渐变成了紫红,再到深紫,远处的灯光逐渐点亮,变成了各色霓虹灯的背景色。
走廊旁边的座位上,沈慕枝抱肩看着眼前喝得不省人事的陈诗悦,狐狸尾巴这才露出来。
说实在的,跟他斗,小妮子还嫩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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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被人扮猪吃老虎的陈诗悦次日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水云汀的宾客间,这张中央大床上不仅仅只有她……还有那个喝酒都能被呛到的小白脸。
陈诗悦这时并没有想到是沈慕枝在装不会?喝酒,她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衣服,好在衣服全都好好的,但是那小白脸吧……她不会?喝蒙了把人家拐过来了,这怎么跟江姨解释啊?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沈慕枝这才假装悠悠转醒,煞有介事地翻身下床:“你,你别靠近我。”
“我怎么了啊?”陈诗悦还没怎么喝醉过,这次喝醉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慕枝眨了眨眼,委屈道:“老子保了十九年的初吻,啪一下,没了。”
陈诗悦:“……”
她深吸一口气:“你,你冷静点。就这一点,你想要什?么补偿,物质方面的,我能提供尽量提供给你。”
沈慕枝叹气:“物质方面哪里可以解决问题啊……”
“什?么?”陈诗悦愣了一下,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慕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递给陈诗悦看:“这是昨天你喝醉了,一定?要?逼我拍,然后发的。还说如果不发,你就打我……”
陈诗悦:“……”虽然听起来像她会说的话,但是这个合照什么时候拍的她完全没有印象啊!
“真的?”陈诗悦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沈慕枝说谎不打草稿,戏演得异常逼真。
陈诗悦冷道:“手?指拿开。”
沈慕枝乖乖拿开,只见被他手?指遮住的评论区,一些陈诗悦听过没听过的备注名,清一色评论“祝盼爷和悦悦99”。
……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一个小白脸手里。
陈诗悦尽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打算跟沈慕枝好好谈谈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看到屏幕上“母亲大人”几个字,陈诗悦差点没手?抖。
“喂?”趁着对方还没有说话,陈诗悦连忙解释道,“妈,你听我说,我跟沈慕枝真没有谈恋爱,我俩只是一起拼酒,都喝醉了,乱发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戚因莱的声音传过来:“你和沈慕枝谈恋爱了?还一起喝醉了?”
陈诗悦:“……”糟了个糕啊,她竟然也有栽在自己手?里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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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次日,就在今晚,两个刚毕业的准大学生,一人坐在沙发左侧,一人坐在沙发右侧,中间隔着双方家长。
“怎么说?”戚因莱喝了一口茶,声音淡淡的。
“我尊重孩子们的意见。”陈延彻给了陈诗悦一个肯定的眼神。
而此时的陈诗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一开口,就会被戚因莱的眼神瞪回去。
“亲家呢,你们怎么说。”戚因莱表面上严肃,事实上笑容都按捺不住,直接改口了。
沈岸笑道:“我尊重我老婆的意见。”
江有枝看看沈慕枝,再看看陈诗悦,轻轻咳嗽一声:“悦悦……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想法。”
“妈,我——”
沈慕枝想说话,却被江有枝一个眼神憋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随后,江有枝转向陈诗悦,温柔道:“悦悦,你说就好。”
“江姨,我,我可以不负责吗?”陈诗悦嗫嚅道。
戚因莱笑容一僵,江有枝却点头温柔道:“如果你不愿意,当然可以。”
“不是,妈,我——”
“你跟我过来。”江有枝从牙齿中咬出这几个字,把沈慕枝带到二楼书房,冷乜,“瞧瞧你做了什?么事?拉着女孩子拼酒?如果人家表态了还好,悦悦她明显不喜欢你——”
“妈……”沈慕枝突然语调抬高,对上江有枝的眼神,气势又突然弱了下去,“至少给我留点面儿啊。”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非常不礼貌?”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悦悦一直在拒绝你?”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非要?纠缠着人家小姑娘?”
沈慕枝抬头,少?年眼边泛起薄红,手?指骨节清晰分明,声音有些哑:“因为我喜欢她,一直喜欢,而且只喜欢她。”
江有枝愣了一下。
沈慕枝说完,转身走下楼,在楼梯口撞见陈诗悦,很显然,她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沈慕枝自嘲似的笑了笑,随后径直走下楼,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对不起啊,这么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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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枝的航班是晚上七点整的,他整理好行李来到机场大概是六点半。
临走前,沈慕枝蹲下来亲了亲沈晏晏的额头:“宝儿,哥哥要去国外读书了。”
沈晏晏抱着沈慕枝的腿不撒手?,脸上的表情软软糯糯好像要哭出来:“我会?想哥哥,很想很想。”
“乖啊,小舅舅还可以陪你一起玩儿呢。”沈慕枝哄她道。
难得沈慕枝将自己的妹妹让给江未敛,沈晏晏却板着脸说了句“不要?”。
沈慕枝一抬眉:“不要??果然还是觉得哥哥好吧。”
“是因为哥哥也不能走,小舅舅也不能走,你们一样好。”沈晏晏认真道。
沈慕枝:“……”这姑娘,真是比他小时候还有能耐。
沈慕枝又哄了她一会?儿,好不容易走出门,却意外地看见一个人。
沈慕枝刚想开口,结果只见对面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说道:“盼盼。”
……淦啊,这个黑历史的小名。
沈慕枝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记得你喜欢吃法式小面包,所以给你带了点儿来。”陈诗悦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你在飞机上的时候可以吃。”
“你干嘛啊?”沈慕枝吞了口唾沫,“要?不我们还是正常点儿相处吧?”
“我改变主意了,”陈诗悦整理了一下发尾,笑道,“你跟我在一起吧——盼盼?”
沈慕枝再一次差点被口水呛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陈诗悦点头:“我很认真。”
“我不需要?你负责,”沈慕枝解释道,“其实我酒量很好,上次喝酒被呛到完全是我假装的。”
“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也想明白了……让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要负责,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我发现,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陈诗悦把食指和拇指夹紧,眯起一只眼睛道,“就这么一点点。”
沈慕枝怔住,几秒钟的时间好像很漫长,他消化完陈诗悦话里的信息,内心?的喜悦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涌出来,随后拥住她,落下一个吻。
两个人都不会?接吻,所以放开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你,你寒假一定?要?回来啊,我有空也会?去苏黎世看你的。”陈诗悦说话的时候表情有点羞涩和腼腆。
沈慕枝笑着说“当然”,这时已经六点多了,他看了看手?表,留下最后一句话:“那个,其实刚才才是我的初吻。”
陈诗悦没反应过来,直到沈慕枝坐上汽车朝她挥手的时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愤愤然。
她竟然被同一个人在同一段时间耍了两次。
陈诗悦气急过后,目光里,那辆黑色轿车逐渐消失在视线,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烫。
喜欢……好像也不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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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大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沈晏晏偷偷去看,抬头问江未敛:“小舅舅,他们在接吻吗?”
江未敛失笑:“你哪里听到的这个词?”
沈晏晏眼珠子转了一圈儿:“爸爸妈妈也这么做。”
江未敛:“……”
有的时候,小姑娘太聪明了,尴尬的反而是自己。
江未敛换了一个角度思考,俯身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笑道:“你看,你哥哥已经有悦姐姐了。”
“嗯,没错。”沈晏晏点头。
“没关系,你还有小舅舅呢,对不对?小舅舅对你最好,是不是?”江未敛用轻哄的语气。
沈晏晏再次点头。
正当江未敛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的时候,小姑娘又开口了:“可是,小舅舅比哥哥大那么多诶,哥哥都有女朋友了,小舅舅为什么还没有呢?”
江未敛:“……”
子曰,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