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灼热,操场旁边一列高挺的白杨树旁边,黄礼冶向陈延彻介绍:“第一次见面,这是我女朋友,徐婷。”
一个皮肤微黄颧骨很高的女人对着陈延彻露出一个比较腼腆的笑容。
“这是我哥们儿,也是我战友,陈延彻。”
陈延彻伸出一只?手:“你好。”
徐婷也同样伸出右手,低头看见自?己粗糙皲裂的皮肤,往后缩了?一下,然后被面前的人直接握住,上下晃动,然后放开。
“你女朋友看起来?很温柔。”陈延彻爽朗笑道。
徐婷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态度也跟着放松了?些。夸赞兄弟的女友最好的词语大概就是温柔吧,“漂亮”过于轻浮,“可爱”“善良”又?太过于夸张,陈延彻挑了?个最恰当?的词表达自?己的友好。
黄礼冶与徐婷十指相?扣,女友要躲,他加大了?点力气。
“北京真?的很大。”徐婷环视了?一下周围,“你们学校也很大。”
“当?然了?,启兴是最顶尖的军校。”黄礼冶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以后我们的房子也会很大。”
徐婷与他对视一眼,忍不?住莞尔。
陈延彻低下头看向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小男孩,“小敛,看呆了?吗?”
江未敛闻声?抬头,清澈的眼眨啊眨,没有说话。
“刚才讲话的那个是我们以前的领队。”陈延彻显得有些自?豪。
江未敛:“是我姐夫。”
“好好好是你姐夫!”陈延彻拍了?一下男孩儿的肩膀。
江未敛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平视前方。
升旗仪式结束了?,学生们按照纪律排队离开后,几人并肩走出操场。
往南边走是一块供参观者学习的射击场地,这会儿没有人在。
陈延彻推开铁门,笑道:“早就看你眼巴巴瞧着这儿了?,进来?吧。”
江未敛这才笑起来?,缺了?一颗门牙,小牙齿像白色的米粒,跳起来?对陈延彻伸出手。
“做什?么小坏蛋?”
“击掌。”
陈延彻勾唇,伸出手,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和小男孩稚嫩的手拍了?一下,“啪”地清脆一响,江未敛非也似的来?到红心靶子十米开外的白线处。
遮阳棚内挂着一排演示用的气流枪,江未敛身高不?够,眼巴巴望着陈延彻。
陈延彻低头摸了?摸江未敛的脑袋:“让那个哥哥的女朋友先试试。”
黄礼冶从架子上拿出一个气球,吹得鼓鼓囊囊,绑在靶心上,然后走回来?取下枪支,先给徐婷示范了?一下:“你这样拿。”
徐婷捏住自?己的衣角,点了?下头,黄礼冶就把?枪递给她。
“半面向右转,两脚开的距离大于肩宽。”黄礼冶低头教她怎么做。
“我……可以吗?”徐婷有点不?确定。
“当?然可以。”黄礼冶从身后给她做示范,徐婷姿势僵硬,身体躲闪,最后黄礼冶干脆直接用手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瞄准。”
“砰!”十米之外,气球爆炸。
“好厉害!”徐婷转过身抱住自?己的丈夫。
陈延彻接过枪,蹲下身看着江未敛:“我帮你把?气球绑在那边那颗树上好不?好?”
他说的是旁边比较矮的灌木丛,江未敛身高不?够,靶子对他来?说太高了?。
小男孩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沉静清冷,开口:“不?要。”
陈延彻笑了?:“行,你说绑哪儿?”
“我自?己来?。”江未敛把?气球吹到一半,大概成年男性拳头大小,加快脚步走到靶子之前,伸出一只?小手,踮起脚指向靶心,“燕子哥哥,你帮我放到靶心。”
“哟。”陈延彻从喉腔中发出一声?轻侃,还是走过去?帮他把?气球绑到靶心,“来?吧小神枪手。”
江未敛回到白线之前,举起气流枪,手太小了?几乎握不?住,但?是小脸紧绷,显出很严肃的样子。
“我说,你还真?这么跟他玩儿啊。”黄礼冶捶了?下陈延彻的肩膀。
“嗳,小孩儿喜欢。”
“嗖”一声?,第一发,在靶子边缘。
陈延彻鼓掌:“很棒啊,小敛。”
他走过去?想收回气流枪,但?是江未敛并没有停,“嗖嗖嗖”三下,都落在靶子上,但?并没有让气球爆破。
黄礼冶也“啧”了?一声?,笑道:“要跟魏叔说说,发掘了?个好苗子。”
江未敛放下气流枪,稚嫩的小脸上眉头紧皱起来?,把?枪还给陈延彻:“谢谢燕子哥哥。”
“不?满意吗?你很棒了?。”陈延彻笑道。
江未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小大人的样子引得几人都笑起来?,江未敛低头把?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得很远,小声?说:“我让我姐夫教我。”
“什?么?”陈延彻没听清。
“我说,我让我姐夫教我。”江未敛抬起头放大声?音,“你们等着看。”
小男孩眼中流露出坚定的情愫,陈延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我们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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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江未敛上了?一辆黑色加长版的保姆车,陈延彻要把?黄礼冶和女友送他们暂住的旅店。
几人挥手道别,江有枝坐在副驾驶上,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莫兰迪色系暗沉冷紫色调的天空。
汽车驶出车位,绿色的篱墙和红色的橡胶跑道逐渐消失在后视镜,江有枝的头靠在车窗上,周遭一晃而过的街景模糊起来?,傍晚具有人间烟火气息的路边摊,是用了?电影蒙太奇手法的谙熟画面。
这条路线是驶向龙城公寓的,江有枝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去?做什?么呀?”
“我置办了?点东西。”沈岸把?车停稳,“跟我过来?看看。”
江有枝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电梯小哥按电梯的动作很熟练:“欢迎先生小姐回家——江,江小姐?”
“咳。”江有枝摸了?摸鼻子,“谢谢啊。”
电梯小哥眼神微讶。
沈岸想去?牵江有枝的手,被她嗔了?一眼,然后推开。
电梯小哥瞬间明白,电梯门徐徐打?开,小哥的音色饱满而洪亮:“欢迎先生太太回家!”
江有枝出电梯差点一个踉跄,回头看见沈岸微微含笑的眼睛。
“当?心点儿。”沈岸搀了?一下她的胳膊,另一手去?解指纹锁。
“叮”的一声?,门外的指示灯闪过蓝色荧光,门被打?开,沈岸走近玄关处,打?开柜子门拿拖鞋:“进来?吧,太太。”
江有枝走进门里,推了?推他:“你这人真?是——”
随着大门被关上,客厅的灯亮了?起来?,是偏暖色的客厅悬吊式灯光,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江有枝换好拖鞋环顾四周,这里的家具依然没有怎么变,收拾得很整洁,电视机柜前摆着黑色的茶几和银灰色地毯,落地窗前多了?一盆湘妃竹,应该是保洁公司的人常常浇水,长势喜人。
“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江有枝小声?嘟哝。
沈岸低低笑了?笑:“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儿果汁。”
“嗯。”江有枝点头,习惯性地朝她的画室走去?。
依然柜子里是整齐排列的石膏雕塑,锡纸,白炽灯,她曾经用过的画家,一叠白纸,几十罐子没有拆封的颜料。
她在这里创作过很多幅作品,包括后来?被捧上神坛的《阳光里的孩子》,杨翼挽老?教授问他们怎么样可以把?阳光通过绘画来?展现,她就找来?一个小玻璃瓶放在画室的窗前,想收集阳光。
后来?她创作了?《夜宴》,也终于明白阳光应该怎么样描绘。
不?是刻意的,因为绘画的本质不?在于隐喻,而在于绘画本身。
江有枝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忆中那个迷茫无措的自?己和此刻的自?己重?叠,几年的时间在这瞬间度过。
“枝枝。”她听到沈岸的声?音。
“嗳,来?了?。”江有枝走出画室,接过沈岸递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嗯……百香果加橙汁?”
“味觉挺厉害。”沈岸笑道。
“那当?然,一个你,一个露露,都能把?我的舌头给养刁了?。”
沈岸淡笑,伸手揽过江有枝的肩膀,微微带着点儿力:“来?厨房看看。”
“啊?”江有枝和她一起走进厨房,发现原本被用做杂物?间的地方和厨房合并在了?一起,曾经的厨房被改造成了?偏西式设计,新添了?烘焙炉和烤箱,铝合金的桌面上摆放着几盏电子蜡烛,如今灯光是氤氲的微黄,给人一种旧式的复古情调。
再往里走,中式厨房油烟味大,因此用了?磨砂玻璃门隔开。
江有枝推开移动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不?是罗曼蒂克式的烛光晚餐,桌面上摆着青椒牛柳,香辣土豆丝,西湖醋鱼,油焖青菜之类的中式菜肴,各种香气被作料和油温一调和,混杂起来?并不?显得违和,而是让人闻着就觉得满足。
家常菜的香气太诱人,基本上每个在异乡的游子都会怀念这种味道。
“呜呜呜,你什?么时候做的?”江有枝扑向桌面,迫不?及待去?橱柜里找筷子。
“早上就做好的,刚才就热了?一下。”沈岸把?凳子摆好。
江有枝估计是饿了?,也可能是饭菜太好吃,中餐的咸香配上白米饭,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直吃到肚皮都撑了?,江有枝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吃饱了?吗?”沈岸问道。
“嗯。”江有枝满足点头。
沈岸站起身走出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三哥……礼物?么?”江有枝猜想道。
“不?是,”沈岸坐在她的旁边,把?盒子递给她:“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些产业,我的基金凭证,还有工资卡。”
江有枝眉毛一扬,接过盒子,不?沉,打?开来?里面是一些本子和卡。
她纤长的手指翻动了?一下,盒子最底下,她触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
江有枝一脸“我猜到了?”的表情,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银色项链。
“……嘁。”她轻飘飘嘟哝一声?。
房间外夜晚八点的北京车水马龙,三十层并不?能听见鸣笛,外面静悄悄的,可以看见深黑色的夜空。
她把?盒子盖上,小指勾起发尾绕了?个弯儿:“这有什?么,产业基金,本姑娘也有。”
“江有枝。”
他声?音低沉清冽,给人一种沉稳可以依赖的感觉。
面前,这个男人单膝落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盒子,打?开,里面摆着一只?玫瑰金色的钻戒。
“嫁给我,可以吗?”
江有枝稍顿,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呼吸停滞。
灯光下,他的眼睛深邃而动人。
“你——给我带上。”江有枝伸出一只?手。
沈岸没有动,依然静静望着她。
江有枝跺了?跺脚,语气仿若不?耐:“行了?,嫁给你嫁给你。”
沈岸起身把?她拉入怀里,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落下。
雪松和薄荷的气息很熟悉,他的声?音从来?都没有一刻带着点哽咽。
他在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
小枝。
……沈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