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岸就起来了,他在床边穿衣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江有枝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借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朦胧的光线,睡眼惺忪，嘟哝了一声。
“我吵到你了吗？”他把声音放低，听?起来有点像旧式电台里睡前主播的语调。
“没有。”江有枝用?手撑着床边半坐起来,“你几点的飞机呀？”
“八点半的。”
江有枝“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她又把被子蒙上眯了一会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到有塑料袋响动的摩擦声。
“你买了什么呀？”江有枝闻到有包子的味道,“什么馅儿的？”
“牛肉胡萝卜丝的，还?有豆浆,热的。”沈岸把买回来的早饭放到桌上,豆浆拎在手里，“还?要?睡会儿么？”
江有枝摇头?，套上拖鞋到卫生间去洗漱。她习惯用?一种中?药含量较高的牙膏，所以常备着小管的放到箱子里。用?毛巾擦了一下脸,拍了拍水和?乳,洗干净手走出?来,江有枝看到沈岸正坐在沙发上听?新闻。
“干嘛不先吃啊？”江有枝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起吃早饭是件难得的浪漫。”沈岸把豆浆递给她,“你以前说的。”
她说过吗？
江有枝怔了一下,没有多想,接过豆浆喝了一口，里面应该是加了糖，喝起来甜滋滋的。
用?塑料袋捏着包子两边咬了一口，江有枝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嚼一嚼。
沈岸吃饭的动作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感，但是他吃的速度很快，用?餐巾纸擦拭一下嘴角，他系上衬衫的扣子，去卫生间整理一下仪容。
江有枝吃完换了身?小礼服，来到浴室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用?酒店的一次性?剃须刀刮胡子，也许是用?不惯刀片，他显得有些生疏。
她今天穿的是抹胸的牛油果绿色晚礼服，显出?圆润的香肩和?白皙的脖颈，乌黑的头?发和?瓷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有一种纯欲的情调感。
沈岸见她进来，瞳色明显暗了一下。
“你剃须刀也没有带么？”江有枝顺手从?他手里接过剃须刀，沈岸就微微俯身?，让她的手可以更方便地碰到自己?的下巴。
因为脸上有白色的泡沫，沈岸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他脸边有青色的胡茬，昨天她被硌得有些疼，所以他想起来刮胡子。
“嘶——”沈岸眉一抬。
“天呐，疼啊？”江有枝也没怎么用?过刮胡刀，连忙问。
“不是，你刮得方向不对，应该顺着胡子生长的方向刮，像这样。”沈岸握着她的手，示范了一下。
“哦。”江有枝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刮了几下，生怕自己?掌控不好力道，“还?是你自己?来吧。”
沈岸也没多强求，把刮胡刀拿过来，锋利的刀片夹杂着泡沫和?胡茬一并消失，露出?他麦色的皮肤。
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如果要?说具体哪里的话，应该是更加细心了，也更加懂得怎么包容她。
江有枝见他双手捧起清水拍在脸上，洗去白沫，抬起头?的时候眉毛和?水珠都沾着水泽，湿湿的贴在脸上，睫毛上也挂着两颗水珠子，更添了一丝性?感。
“怎么了？”沈岸没想到她还?站在这儿，用?毛巾擦了下手，揉了一下她乱蓬蓬的头?发。
江有枝就收回视线：“没什么，你在边境这么久，一点儿都没有黑呀。”
“黑了一点儿，可能你看不出?来。”沈岸把她揽进怀里，二人?静静地相拥。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但是他经常会想，如果真的可以这么过一辈子就好了。
“我还?要?去集合呢。”江有枝提醒他。
“再抱一会儿，行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淡淡的，很温柔。
他说着，炙热的吻落到她的脖颈之间，只是一瞬间，有触电似的微麻。
江有枝本来也默许了，这一刻听?到屋外有敲门?声，是李绛君：“枝枝，起了没啊？一起去吃早饭呀。”
她这才推开他，往外走。
沈岸瞧见她淡粉色的耳边，轻哂道：“才知道害羞呢？”
他这话多有调侃的意思，江有枝推搡他一下，快步走到门?边上去，开门?：“李老师，我吃过早饭啦。”
“啊，这么早呀。”李绛君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由于她是作为教师上台演讲，所以换了一身?女士正装，偶发披在肩上，是很知性?的职业女性?打?扮，笑容很有感染力，“咦，你脖子怎么了？”
江有枝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瞬间脸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季节也有蚊子吗？”李绛君挠了一下头?，“要?不我给你拿点蚊香过来？”
“不，不用?了。”江有枝用?手遮了一下脖子，眼神?闪躲，“你先去吃饭吧，过会儿联系啊。”
“嗯，那我待会儿给你打?电话。”李绛君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向电梯。
“啪”地一声关了门?，江有枝加快几步走进浴室，没曾想和?正要?出?来的沈岸撞了个正着。
江有枝“唔”地一声闷哼，沈岸就伸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几下，声音带着笑意：“疼没？”
“这什么啊？”江有枝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沈岸眉一抬：“什么什么？”
江有枝抬眼，杏眸圆瞪，咬牙切齿道：“你干的好事儿。”
沈岸唇角微扬，指腹摸索着她的颈间，轻笑道：“这不挺好看的么？”
“我今天怎么出?席活动啊，你这人?真是——”江有枝皱起眉，看着门?边上全身?镜中?，自己?脖子上那个小红点，秀眉皱起。
沈岸摸了一下鼻子，声音放软：“别生气呀。”
他从?沙发上拿出?一条淡绿色丝巾，帮她绑在脖子上，系了个小巧精致的结：“这个戴上吧。”
“哪儿来的？”
“顺手买的，本来就想给你带来。”
江有枝看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丝巾的方向，丝巾的颜色和?礼服相得益彰，上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有隐隐的流光，看起来生动而颇有设计感，这才放心下来。
而沈岸见她白皙纤细的脖子被遮了个大概，同样放心下来。
“我走了，嗯？”他去整理桌子上吃剩的东西，准备一会儿带下去。
江有枝送他到电梯门?口，这个点走廊上并没有人?，沈岸一俯身?，觉察到她要?躲，于是抬手将她往自己?这边一带，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音戏谑：“现在都开始注意公众形象了啊，大艺术家？”
江有枝赧然：“亏你还?要?回学校去给学生们上大课呢，真该让那些新兵见见你这样儿。”
“他们啊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沈岸勾唇，站直身?子，很自然地去牵她的手。
二人?走下电梯，在大厅自助早餐处迎面碰到并肩走来的齐颂教授和?李绛君。
江有枝颇觉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把手往回缩，但是他力气很大，她尝试了好几回，都未果。
二人?微妙的小动作落进李绛君眼里，她嘴巴张了一下，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招手：“早上好！”
江有枝挣脱不开，尴尬地舔了一下嘴唇：“早，早呀。”
反倒是沈岸显得很自然的模样，莞尔道：“早上好。”
“哦哟，”齐颂教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老学究模样，“不是上次在洱海那个啊。”
江有枝：“……”
完了，还?嫌他醋意不够浓？
沈岸表面上只是礼貌地笑着，但是江有枝明显感觉他手中?的力道又加深了一层，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似的。
江有枝连忙找了个话题聊：“听?说齐教授的侄女儿出?生了，好可爱啊哈哈哈。”
齐颂眯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直到李绛君朝她挤眉弄眼，江有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齐颂家好像一连生了一溜的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宝宝，千盼万盼，还?是盼来一个男孩儿，她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有枝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鼻子，更加尴尬了……
“齐教授，你好。”沈岸伸出?他的右手，和?齐颂上下握了握。
“你好，神?枪手，我听?过你。”齐颂“哈哈”朗笑了几声，显露出?老顽童的模样，“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你和?有枝很般配。”
沈岸的笑容有些腼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齐颂问道。
“再过两个月，定在六月底。”
他和?齐颂交流的时候态度不卑不亢，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谈吐之间的风度都在表明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几人?挥手作别，沈岸把江有枝送到会场门?口，然后他要?出?发去机场。
江有枝头?一低，沈岸侧眸：“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媒体。”江有枝把食指竖起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沈岸舌尖轻舔了一下后槽牙，一声冷“哼”：“手机给我。”
“做什么呀？”江有枝把手机打?开递过去。
沈岸打?开微信界面，问：“我的照片有没有？”
“有……几张。我发到朋友圈里的，你可以看到，置顶就是。”
沈岸打?开她朋友圈主页，挑了其中?一张正脸保存，然后手指轻轻滑动，回到微信主界面。
再还?回来的时候，江有枝发现她的头?像，甚至主页背景都换成了他的照片。
“要?不要?我把备注改成你大名啊，沈三哥？”江有枝觉得这男人?幼稚得要?死。
沈岸神?色一动，俯身?，眸中?泛着清亮的光：“……可以吗？”
江有枝：“……边儿去吧你。”
沈岸一舔嘴唇，站直身?子：“走了啊。”
“去吧去吧。”江有枝几步跑到台阶上去，提着自己?的裙子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周围有不少步履款款的来宾，都身?穿正装，门?口可以听?到里面传出?来悠扬的交响乐声。
江有枝在走进门?口之间，回头?看了一眼。
晨间的阳光之下，沈岸颀长的身?影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眼睛因为强光的照射微微眯起来，鼻梁骨很高，在他的面庞上投下一道带着棱角的阴影。
她突然心头?一跳。
想到他们认识很多年，从?前是她在原地等他。
这一次，是他一直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