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余光中?
春风一起,燕子从南方回到?北方去,江有枝的行程与之相反,从北京飞往上海。下了飞机之后感受到?一股暖风,她?脱下外套挂在左手手肘,右手拖着行李箱走出虹桥机场,打了一辆的士,目的地是?预定好的酒店。
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分,天边浮起紫色的云霞,再网上看去是?墨晕染的夜空。
李绛君和她?同行,二人的房间被都?被安排在第三十层,对门,互相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
她?们这次来上海的目的是?参加大学?生艺术研讨会,二人都?收到?了邀请函,齐颂教授的资历比较高,有转机接送,所以不和她?们安排在一起。
江有枝在酒店里把行李整理好,由于晚上九点要?去熟悉场地和走流程,她?就没有卸妆,高高梳起马尾,戴了个鸭舌帽和口罩就出门。
“今天好像有二十度,南方的气温真?暖和啊,水也很多。”李绛君伸出手,好似在迎接迎面吹来的晚风,“我和我老公商量着,以后退休了找一个南方的小?县城养老。”
江有枝笑道:“都?这么想,南方小?县城都?快挤不下了。”
李绛君跟着笑起来:“想也是?想想嘛,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儿,谁知道呢。”
二人共同入场,几个挂着学?生会蓝色牌子的朝二人招呼道“老师好”,他们在用红丝绒的桌布布置会场,然后在桌面上按照顺序摆放每个人的身?份名牌。
李绛君的身?份是?老师,江有枝则是?青年艺术家。
齐颂依然是?那副板着一张脸的严肃模样,在一旁接受媒体的采访。
也许是?看到?江有枝走进?来,一旁的女记者眼?睛亮了一下:“江小?姐,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作为?国内新生代艺术家,江有枝逐渐成为?了媒体的宠儿,她?不常接受外界采访,于是?记者们逮到?机会就纷纷簇拥过?来,□□短炮,镁光灯一闪一闪。
江有枝取下口罩,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请问江小?姐打算什么时候举办画展呢?”
“嗯……要?看缪斯女神?什么时候再一次眷顾我。”
“会考虑回到?央美任教么?”
“我的性格不适合当老师,但是?如果有机会,会回去给学?弟学?妹们开几场讲座。”
“听说江小?姐已经订婚了,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哈哈哈,方便透露一下吗,让屏幕后面的粉丝们知道一下情敌的水准。”
问到?这个问题,江有枝眸子微颤,镜头抓住这瞬间她?显露出的情愫,她?耳根微红,眼?瞳清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弯眸一笑,好像这个春日的晚风,这一幕后来被媒体当成学?生时代杂志封面,配字是?“被缪斯眷顾的油画女神?”。
“这个……就不透露啦,他不喜欢被打扰。”江有枝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着镜头莞尔。
记者们也都?友善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再问这方面的问题。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齐颂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包括进?出场和鼓掌礼仪,又?一一介绍了在场人的身?份。
会议结束的时候,江有枝又?遇到?了刚才进?场时几个学?生会的学?生,其中?好几个女孩子咬着耳朵,一脸兴奋的模样:“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真?的好帅啊。”
“呜呜呜我也想嫁给一个兵哥哥,超有安全感的啊。”
“……”
小?姑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江有枝走过?来,连忙弯腰打招呼:“江老师好!”
学?术界会把前辈称为?“老师”,并不代表职业身?份的意思?,江有枝也对她?们笑道:“嗯,晚上好~”
她?的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打开屏幕,是?沈岸发来的信息。
【三哥:小?枝。】
【三哥:出来,我在门口。】
江有枝关了屏幕,轻轻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外。
他就站在这条停满了车辆的道路旁边,路灯煞白,显出他高瘦的身?形,笔挺的制服服帖地穿在身?上,也许是?见人过?来了,他转过?身?,唇角一扬,笑意漾起:“过?来。”
江有枝加快几步跑过?去,听到?身?后那几个女学?生深吸一口气的声音:“天呐,我好像看到?江老师跑到?那个军人身?边去了。”
她?还没有这么被后辈调侃过?,有些报赧,拉着沈岸走到?墙壁的转角处去:“你怎么来上海了?”
沈岸也由着她?的意思?来,俯身?看着她?,颇有些好整以暇的味道:“就允许你来云南找我,不许我来找你了?”
“也不是?……”江有枝觉得心头一暖,“就订了一个房间呢。”
沈岸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点头说了一句“哦”。
他这个“哦”很有那么点别的意思?,江有枝伸出手肘点了点他的腰际,沈岸就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去拨弄她?的马尾辫。
“喜欢这个皮筋么?”
粉白斑点,他送的。
江有枝摇头:“没有呢,顺手拿的。”
“这个好看。”沈岸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带着点乞怜的意思?,“晚上没地方去了。”
江有枝嗔他一眼?:“这话说出来,三岁的小?孩儿都?不信。”
“真?的,大学?城周围的酒店都?订满了,有空房间的离这里好远。”沈岸的声音低下来,二人离得很近,江有枝可以闻到?他身?上衣服的味道。
“去门口的保安室吧,说你无处可去,将就一晚上。”江有枝推了推他。
沈岸一声轻哂,干脆也不装了,站直身?子理了理衣领:“我去我未婚妻的房间,还得寻个道理了。”
狐狸尾巴摇得太明显,江有枝嘟哝了一声,沈岸就安抚似的低低笑了笑。
二人打了个出租车回到?酒店,由于旁边有好几所大学?,这里的酒店常常爆满。几对学?生模样的情侣和他们一起走进?电梯,沈岸把她?护到?电梯最里侧,让其他人方便进?来。
旁边有个娇小?的女孩子问她?男朋友:“……你明天早上没课么?”
她?男朋友轻声说:“没有,课调了。你实验报告交了吗?”
“哦,交了。待会儿帮我点一杯冷饮可以么?”
“当然可以。充电器带了吗?”
“带了。”
看似是?十分平常的一段对话,但是?电梯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传出几声刻意的咳嗽。
第三十层,二人走出电梯,沈岸拍了拍江有枝的背:“别憋了,笑吧。”
“就觉得大学?时候的情侣还挺可爱的。”江有枝有些忍俊不禁。
沈岸勾了勾唇:“你也可爱。”
这男人说起情话来越来越顺口,江有枝拿出房卡在门上刷了一下,装作没听见:“进?来吧。”
沈岸长腿一迈,进?来的时候顺带把门关上,转了个身?把人带入怀里,低头埋在她?脖颈间,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清浅的喟叹:“好想你啊……”
他声音低沉而性感,江有枝想往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后是?一扇门。
“你去洗漱一下,那边有自带的一次性牙刷。”她?伸手推了一下他,说道。
“嗯。”沈岸轻轻点了点头,把军装外套脱下来,挂在墙边的衣架上。
“为?什么不穿便服来?”
“明儿还有个任务,得回北京去。”
江有枝摸了摸鼻子:“也没几天时间,巴巴跑过?来,过?了一天就得飞回去。”
沈岸走进?浴室,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不仅如此,想到?再过?两个月我的户口本上就有你,巴不得时间能?再过?快一点。”
啊要?死了。
江有枝本来坐在镜子前在用卸妆棉,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镜子里,粉底下瓷白的皮肤泛起微红。
浴室里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她?走到?门边上:“浴巾有没有拿?”
“浴室里有。”他的声音夹杂着水流的声音。
“酒店里的不大卫生,你用我的吧。”江有枝说着,敲了敲门。
水流声变缓,过?了大概半分钟,门开了一条缝儿,她?的本意是?把浴巾递进?去,没想到?一伸手,整个人就被带了进?去。
氤氲的水汽被煞白的灯光和橙色的暖光一照,不到?三平米的狭窄卫生间逐渐升温,镜面已经被雾气盖了厚厚一层,地面很滑,她?应该是?没有站稳,被水溅了一身?。
大学?的时候,在京郊的小?别墅,她?曾经提过?这一句。
当时气氛到?了,但她?并没有那意思?,没想到?一句话竟然被他记住了,眉一抬,低笑:“本来没想叫你的。”
“……啊?”
“在一个男人洗澡的时候去敲他的门,挺能?耐。”
江有枝刚开始没想到?这层意思?,瞬间脸烧红,正要?出去,被他拉住手腕。
第三种绝色,在月色和雪色之间,是?雪地盛放的玫瑰,是?月下泛舟的一对人,是?绿墙叶攀,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瓣,是?从行过?寒冬,用青梅煨过?的一觚烈酒。
墙壁有点凉,但是?水流温热。
他声音带着点轻哄:“我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欸……起码赏点儿甜头吧媳妇儿?”
江有枝的手撑在墙壁上,听到?这一句,眼?尾挑起一抹腼腆艳色。
男人称呼自己的妻子有很多种叫法,比如老婆,比如夫人,但是?“媳妇儿”这一种,好像怎么听怎么顺耳,踩在人心窝子上了。
这是?沈岸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水雾之中?,她?好像一只在浪涛中?游荡的船只,只能?勉强攀住他的肩膀。
没有着□□周是?深不见底的海洋,抬起眼?是?一望无际的夜空。
她?不记得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记得在叫他的名字,又?被他连哄带骗,“三哥”“沈岸”“沈三哥”交替着叫,最后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小?枝,你该说,不管怎样你都?不会再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和诱哄。
江有枝快哭出来了:“三哥……”
“你说,我听着。”
“三哥,呜,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她?把“你”字咬进?喉咙,没来得及发声。
他就微微低头,唇角一勾,很是?满意地说了句“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