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时候下了些小雨,细密的雨珠子将湖面打碎,落在屋檐上沥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很适合窝在房间里?午睡或者写生的天?气。
江有枝把?颜料和笔刷一一在箱子里?罗列整齐,把?画晾在画架上,点燃一支熏香。
熏香是用村子里?手艺人制作?的手工艺品装的,是被称为“瓦猫”的陶制品,据说把?它放到正中央的屋檐下面,可以?招来吉祥。
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动车站,戚因莱裹着一件米白色呢子大衣,搓了搓冻僵的手,迎面而来是灿烂的阳光。
她伸出手,觉得?这里?午后的阳光要?比北京暖和一些。
出了动车上,戚因莱坐上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很浓重的乡音。
戚因莱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清河县。”
“那地方路不好走。”司机师傅皱起眉,“现在出发?,我赶回家的时候恐怕要?天?黑了。”
戚因莱“啧”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现金,五张红钞票递过去:“不耽误您生意吧?”
司机师傅眼睛一眯,连忙伸出手接过来:“不耽误,不耽误。”
车开始上路,司机师傅从后视镜打量戚因莱的穿着:“姑娘是哪儿人啊?”
戚因莱只说:“不是本地人,去见朋友。”
“哈哈哈,朋友是做文化工作?的吧?”司机师傅笑道,“那儿有个村寨好像刚举办过花山节,去的人可多哩。”
戚因莱也只是含糊点头。
实际上,她上车之前已经把?这辆出租车的车牌号和她的实时定位发?给了江有枝。
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戚因莱声音一沉:“师傅,这儿好像是直走吧?您向左转做什么?”
司机师傅脸色微变,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道:“姑娘,我们?这儿地方偏僻,那边修路了,往左转比较近,可能网上的地图还没?有更新吧。”
戚因莱也只是一扬眉:“不用抄近路,您按老地图上走就好。”
司机师傅没?有吭声,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太阳逐渐往西偏移,戚因莱一直关注着手机上她和江有枝的定位标记点,二人越靠越近,还有大概一公?里?距离的时候,司机突然把?车停下了。
戚因莱抬眸:“怎么了?”
司机师傅的声音有些焦急:“不行啊,姑娘,好像漏油了。”
戚因莱冷嗤一声:“当我不会?看仪表盘呢?”
司机师傅转过头来,眼皮松弛,笑起来的时候在脸皮上划开几道很深的皱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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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枝第二次坐沈岸的摩托车后座,二人都戴着头盔,风簌簌地在耳边刮着,她捏着他?衣角的手指逐渐捏紧。
“哐当”一声,摩托车经过一道泥坎,抬起来又落下。
“坐稳了。”他?的声音和风声一起传过来,有点模糊不清。
江有枝靠近他?的耳边:“三哥,我没?事儿,你再开快一点。”
沈岸应了一声,加大油门,发?动机嗡嗡的声音掺杂在雨声里?,冲撞进耳朵。
江有枝咬着牙,任雨水打湿裤腿。
她用手把?头盔上的雨水抹去,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往外看,远远地看到一辆出租车。
江有枝发?出一声惊呼,沈岸将摩托刹住,一声刺耳的摩擦响起,来不及停稳,江有枝就拿下头盔,从车上下来。
“戚因莱!”她大步跑过去,却?发?现车内并没?有人。
江有枝左脚往后退了一部,瞳孔骤然缩紧,这瞬间好像说不出话来了:“你接电话啊……”
沈岸把?车停稳,从腰间拔出枪,站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把?她护到身后。
车牌号码是对应的。
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江有枝看向车里?,试图寻找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沈岸用手摸了一下引擎盖,又看了一眼车辙,把?视线收回来。
江有枝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声音沙哑:“发?现了什么,你说啊……”
沈岸低眸:“离开时间不到二十分钟,车内没?有打斗痕迹,这辆车应该是紧急制动的。”
“为什么是紧急制动?”江有枝抬起眼,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额前的发?丝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花了她精心画好的妆容。
沈岸心尖儿颤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这种车型如?果紧急制动,会?把?车内自带装杯子的仪器收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仪器本来是打开的?”江有枝手中的几道逐渐加深,指尖微微泛白。
沈岸抿唇:“驾驶座下面有个翻倒的用旧了的茶杯。”
江有枝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惨白,喃喃:“因莱……”
沈岸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欸!”
中气十足的声音,江有枝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戚因莱打着雨伞,身上的衣服干干爽爽,从一棵老榕树后面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因莱欸,我好感动~”
江有枝看向她的时候眼眶里?有点湿热,眼边微红,听见戚因莱这句话,很明显被惊到了,然后开始忍不住一下一下地打起了嗝。
“用不着激动成这样吧?”戚因莱把?她拉进自己的雨伞下边儿,“我说,出来的时候伞都没?带,就这么担心我?”
江有枝:“……”
江有枝:“嗝~”
戚因莱有些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给她顺气:“难为你和三哥特地跑一趟。”
“这车怎么了?”沈岸问道。
“有些年纪了,估计性能不大好。”戚因莱皱起眉,“司机是个老伯,眼神有点儿不大好使,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挣钱,他?光凭着记忆和感觉拉了这么久的客竟然没?有出事儿,真?是奇迹。”
江有枝憋嘴:“你真?是吓死我了,干嘛不接电话啊?”
“手里?没?有电啦。”戚因莱挠了挠头,“那个老伯的儿子和儿媳家就在这旁边,估计是怕家里?的老人出事,做了个警告器,可以?知道老人的位置的。刚才他?们?过来,还给我送了一把?伞。”
江有枝白了她一眼,戚因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啦……这里?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快去旅店吧。”
这里?距离旅店不算远,沈岸队里?还有任务就先归队了,江有枝回到旅店换了一身衣服,把?晾在画架上的油画取下来,规规整整收拾好。
戚因莱的房间就在江有枝房间隔壁。
把?床铺整理好了,戚因莱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最?里?面一层,里?面放着一份泛黄的纸页,已经很旧了,但是被保存得?很好,连一个书页的角都没?有皱起。
取出这封信纸,由于这封信是用铅笔写的,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只能分辨出几句话和她的名字。
没?有署名。
戚因莱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一页纸,良久,又把?它放好。
因为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她肚子有点饿,于是把?行李整理好了就下楼去。
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是米面经过烘烤之后发?出的诱人香气,还带着玫瑰与蜂蜜的甜香。
她顺着香味来到一楼一个房间虚掩的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哟,水妹,您就给我一个吧。”
戚因莱愣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旁边站着一个笑容明艳的女孩儿。
女孩儿长得?很好看,大眼睛高鼻梁,说话的时候眉眼之间顾盼生辉。
戚因莱眸色闪烁,她还是第一回看到陈延彻身边站着别的姑娘。
“啧,我凭什么给你呀?”是一个很爽朗的女声,尾音带着笑意,“要?不你再叫声姐姐听听?”
“……还是不要?了吧,我比你大好多呢。”陈延彻有点犹豫。
水妹鼓了鼓腮帮:“那你就把?你们?队伍里?腌制好的宝塔菜分我点儿,这么小气,一点儿都不给我。”
陈延彻有些无奈:“那个是我们?领队自己做的——是,是给有枝姐准备的,你也是知道的呀。”
水妹挑眉:“就你们?宝塔菜值钱,我的鲜花饼不值钱了是不是?我偏不给。”
陈延彻刚想说什么,抬眸的时候对上戚因莱的眼。
他?顿了一下,也没?有搭理水妹的话,而是直接大步走到门外:“你怎么来了呀?”
“来看看江有枝,来体验下苗族的特有风情,来放松放松,随你怎么想。”戚因莱把?鸭舌帽压下去,转身就走。
陈延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戚因莱有点不大对劲儿,却?也想不出为什么。
戚因莱一路走,他?就一路跟:“因莱你听我说,刚才那个姑娘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做鲜花饼很好吃的。我过会?儿给你要?一个来,你尝尝。”
“什么难吃的东西,别来拿给我吃。”戚因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陈延彻有点不知所措:“因莱……”
戚因莱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刚才也以?为自己会?出事,给陈延彻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陈延彻微怔,随后说:“我没?有带手机出来……”
“呵。”戚因莱冷哼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走,“别跟着我。”
陈延彻就真?的停在原地,眼巴巴望着她的背影,竟然没?有跟了。
戚因莱:“……”
她步子走得?更快了,本来是下来要?吃饭的,这回一点胃口也没?有,三两步走上楼,“啪”一声关掉房门。
打开原本关上的箱子里?层,戚因莱把?那张泛黄的信纸用大拇指和食指拈在手里?,轻轻一撕,扔进垃圾桶里?。
“啪啪”两声随意拍拍手,戚因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直男和胆小鬼一样,都只配当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