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叔,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戚因莱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门口,因为刚谈完一场合约从饭局上出来,她穿着白底浅粉色正装,跟甲方喝了一点儿酒,脸色酡红。
江朔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身,点了点头,随后道:“因莱,你?跟我这两个女儿关系都不错。你?觉得……小九真的会推小枝吗?”
戚因莱抿了一下唇,她说的是:“最近几年跟着我父亲也学到了人情往来之间的事儿,我渐渐觉得,当一个人开始质疑某件事的时候,不?是事情真相并非如?此,更多的是这个人不?愿意面对。”
江朔阖目,并没有说话。
戚因莱也没有多说,只是歪了歪头:“我年纪小,这只是我的拙见而已。江叔叔,那我先进去啦?”
打开病房的门,戚因莱走进屋子里,把水果放在一边,神色担忧地望着病床上的姑娘:“他们说你?额头砸到台阶上了,还头疼吗?”
江有枝的额头上绑着一层白色纱布,面色微微泛白,摇头道:“还好,不?太疼。”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戚因莱一边提高了语气说着,一边眼神往外瞄,“小九妹妹看着也是个好姑娘,没想到……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江有枝:“……”这也太能装了啊喂。
“走了走了,”戚因莱松了口气,凑近她,打开手机屏幕,“这我必须得跟你?分?享啊。”
江有枝扶额:“又是奶狗照片?”
戚因莱两眼放光,正色道:“怎么能是奶狗呢,这次是地地道道?的小狼狗,八块腹肌那种,真的养眼。”
“那也没见你?去找一个。”江有枝喝了一口水,淡淡道?。
戚因莱瘪了瘪嘴:“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啊,你?不?知道我爸妈多么老古董。严骆荣不是跟我退婚了吗,他们早就开始物色别的世家子弟了。真是无语,我又不?是一个人就不能打理公司了,非逼着我嫁。”
江有枝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我还真帮不了你?。”
“我也帮不了我自己……”戚因莱眸色暗了一下,“唉,反正我现在也看开了,别是第二个严骆荣就好,多长点脑子也不?用我费心。”
江有枝弯着眼睛对她笑?,戚因莱就伸手轻轻捶了捶。
“我家可不像严家,他要娶那个短发妹妹,都带到家里来了。”戚因莱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本来以为他还挺木的,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短发妹妹啊。天鹅心钻戒啊,卖家都不肯转让,被他给搞到手了。”
听到这里,江有枝歪了一下头:“是打算求婚了?”
“可不是吗,戒指都准备好了。”戚因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病床这边,“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
江有枝眼神躲闪:“什么我准备怎么办啊?”
“你?可别给我装傻,我就不信你妈妈那边会由着你?来。”
江有枝低头喝了一口白开:“她确实是随着我来,但必须得找个人嫁。”
这会儿子二人都没有说话,窗外有细微的风,带着很令人舒服的暖意,轻轻地吹拂。
两个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姑娘,对方在经历着什么,将要面对什么,不?用开口,全都心知肚明。
戚因莱呼吸浅浅的,蠕了一下唇,鼻息带着葡萄酒的香气,馥郁动人:“江有枝,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吧——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一个男生,喜欢了七年。”
“啊?”江有枝把杯子放到桌面上,来了兴致,“你??”
戚因莱愤愤:“你?别这样一脸不信的样子。”
“没没没——我认识吗?”
戚因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我还挺羡慕你?的,你?很勇敢,真的可以把喜欢表达得这么明显。可是我只能自己藏起来,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那他现在知道吗?”
“不?知道,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戚因莱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说这些干什么呢。”
她低头去给江有枝剥橙子,放了一片到江有枝嘴巴里。
白色的脉络有点泛苦,夹杂着酸甜的汁水,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戚因莱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像江有枝那么勇敢;十八岁的时候,江有枝的喜欢可以那样明目张胆,可以不?计后果,可以付诸所有。
可是戚因莱也想,如?果重来一次,自己也并不会公开这份喜欢。
太卑微的暗恋并不适合她,她应该没心没肺,应该灿烂,应该耀眼,应该被那个男生单膝下跪,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面前。
任她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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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日,是糠馨杯排名公布的日子。
江有枝作为评委出现在大众视野,她的五官属于第一眼惊艳类型美人,妆容精致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任是从前一起上课的同学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阳光下的孩子》《夜宴》《点红》……有她参与创作的油画作品有的被收录在艺术馆展出,有的进行拍卖,成为个人收藏家的藏品。
她的风格自成一派,笔触成熟,想象大胆,寓意丰富,是每个人每一次看都能有不?同感觉的层次感。
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孩儿才二十三岁,她的名字将在油画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出了展厅,江有枝要回一趟江家老宅。今天是江家做东的宴会,美其名曰是偶尔小聚,实际上各世家都心知肚明,江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时候开宴会,是要给大小姐择婿了。
这样庞大的资产垂涎的不?止一家,何况这位江大小姐的才貌也毋庸置疑,在京圈儿也是上上。
此刻的江家大厅明光点亮,侍应生们端着酒杯或是菜品走过,钢琴上坐着一位专程聘请的艺术家,乐声悠扬,舞池迷离,热闹非凡;而第三层的卧室里,简澄九坐在梳妆镜前,眼圈红红的,瑟缩了一下脖子。
“让你去给她道个歉,你?怎么就不听呢?”简曼咬了咬牙,“道?个歉就这么难吗?要了你?命了?”
简澄九低眸:“我没推她。”
简曼叹了口气:“我不?管你有没有推她,都去给她认个错。要怪就怪你爸吧,你?就等着,等他死了之后,你?弟弟还那么小,我们三个全都得看她脸色。”
“你?能别这么说爸爸吗?不?是没有病愈的可能,”简澄九咬唇,“更何况,看她脸色又怎么了?我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在看她脸色做事儿?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我呢,连姓江的资格都没有。”
身后,简曼没有再说话,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这座华丽的欧式风格老宅在灯光下显得古朴而神秘;院子里那座雕塑之下,喷泉正在汩汩流淌,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灯光。
院子里自带的停车场停满了各种豪车,连成一片纸醉金迷的幻海。
简澄九整理好妆容,提着礼服走下楼去。周围许多人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就在耳边响起:他们议论她的身份,议论她的姓氏,议论她“把姐姐从台阶上推下去”这件事儿,面露讥嘲,好像在看一个丑角。
这些目光一股脑砸到她的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并没有想到,很多年前,江有枝那么小的年纪,同样也在经历这些。
微抿了一下唇,她一步一步,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走下楼去,试图躲避周围人的目光。
这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加快几步走过去,露出几分?笑?容:“荣哥,你?也来啦?”
“嗯。”严骆荣看向她,神情复杂,“小九。”
简澄九明显感觉到他和平时的不?同,笑?容微僵:“……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严骆荣没有立刻回答,良久,他开口:“为什么你?会在晚上,掉进那个洞穴里?”
简澄九怔了一下:“……荣哥你在说什么?”
“并没有人联系过你?,而且,那个洞穴我去看过,你?完全可以自己爬出来。所以你当时是想做什么?”严骆荣声音微沉,“小九,你?跟我说实话。”
简澄九眼眶一红,正要说什么,看到周围突然传过来一阵骚动声。
她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江有枝一袭紫罗兰色晚礼服,挽着温锦书走进大厅,二人神态优雅从容,好像刚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女子,一举一动之间的贵气仿佛浑然天成。
那个女孩儿本该是天上的月亮,是乌云遮蔽了光辉,有风一过,仍然皎白惹眼。
时隔多年,温锦书再次走进江家,她本来也是大家闺秀,保养得体,谦逊有礼,谈笑?之间都带着东方美人独特的韵味。
温锦书在跟从前认识的妇人圈儿打招呼,其间就有好几个从前打过照面的人过去跟江有枝攀谈。只见她左手端着一杯气泡酒,笑?容得体,在之中仿佛如?鱼得水。
这时候,简澄九发觉自己身边一空,严骆荣招呼道:“三哥!”
沈岸是匆匆赶过来的,他好像很少穿西装,黑色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显出身量劲瘦,脊梁笔挺,眉眼更加凌厉也更显疏离。
二人打过招呼,沈岸的目光追寻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寸步不?离。
江有枝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过来,步履款款。
“沈三哥,”她妆容精致得体,笑?容张扬恣意:“毕竟是世交家的哥哥,下次我请你喝喜酒呀。”
沈岸默了许久,微一抬眼,语气带着轻哄:“嫁给我一样可以喝。”
江大小姐眉一扬:“您那就太金贵了,恕不?奉陪。
他轻笑一声,尾音慵懒延长:“你?若是敢和别人的酒,尽管试试。”
江有枝伸手拿过一旁男士递过来的香槟,咕咚灌下,在杯沿留下暧昧的唇印。
饮毕,她眉尾轻佻,星眸潋滟:“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