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枝洗漱完,围着浴巾走?进?卧室。
美元从鹅毛绒毯下面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尾巴一摇一摇。
她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却兀地腹部一阵绞痛,身体一软,磕在?床沿上。
她经痛还是不见好转,喝了多少药都没有用?,该疼还是疼,疼起来好像刀子在?刮。
美元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也不敢去碰她,而是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急得“喵喵”叫。
主要是头部受到撞击被?磕疼了,江有枝捂着疼痛部位,“嘶”一声,咬着牙齿忍了好久才缓过来。
再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陆仰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碘酒和药水。
“谢谢,放在?那儿就好。”她说的是门口那个入墙式的半圆形放置杂物的地方。
陆仰歌点头,把药品放在?那里,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她。
刚才他?听到江有枝的卧室里有动静,先是紧张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答,然后他?听到几声猫叫,心里一慌,打开门看到江有枝正?斜靠在?墙上,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肚子,很疼的样子。
她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好在?没有滑落,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浴巾下窈窕的曲线。
陆仰歌整个脸都红了,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只能到客厅帮她拿药品。
关上门,他?听到卧室里传来江有枝的声音:“你的颜料什么的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收拾收拾就把这些零碎的东西?搬到我家那边。”
陆仰歌选的出租屋和他?的工作室比较近,靠近市中心,和华安府这边来回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陆仰歌看了看手表,是晚上九点,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
他?苦笑一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把颜料装进?箱子里,陆仰歌走?出别墅的门,却正?好看到一个人。
那人当?然也看到了他?,陆仰歌微微一愣,倒是对?方扬了扬嘴角:“你好。”
“你好。”陆仰歌回了一句问候。
刚才好像就是沈岸送江有枝回来的,陆仰歌认得沈岸的车。
江有枝和沈岸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经历了多少,又有多少感情在?,陆仰歌一概不知。但是同样的,陆仰歌和江有枝在?柏林的这两?年曾经发生过什么,沈岸也并不知道。
或者说,并不完全知道。
“开工作室挺忙的吧,这么远的车程,难得你来回跑。”他?一句话就道出了陆仰歌的信息。
“不算忙,”陆仰歌警惕起来,面上却也只是微笑,“她总跟个小孩儿似的,需要人照顾。”
这个“她”说的是谁,两?个男人都心知肚明。
沈岸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多说。
陆仰歌看不出他?的情绪,于是试探性问:“沈先生,送个人回来,还要留这么久啊?”
虽然二人之间都非常客套,但是言语之间你来我往,暗流涌动,其实都在?较劲。
“也不光是送人回来,”沈岸的话里带着笑意,好像真的在?和老友寒暄,“主要是在?找中介看房。”
陆仰歌一顿,眼中的惊讶毫不掩饰。
沈岸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迈出腿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在?交接了,毕竟华安府的环境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八号九号这边。”
江有枝住的是第九幢,第八幢是商家作为彩头放到最?后拍卖的,但保不齐已经被?人敲定?了。
家室之间的悬殊好像是一道很深的坎儿,横亘在?中间,对?于陆仰歌来说,他?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喜欢,也许就是怕自己?配不上她的身份。
听到这个消息,陆仰歌心里也是无奈多于不甘。
沈岸看出他?隐忍的情绪,一声轻哂:“她啊,胆子不大,脾气?挺大;有的时候不爱说话,一开口却能气?死你。大麻烦一般不去招惹,小麻烦倒是少不了,还挺难伺候的不是?”
陆仰歌握紧拳,这会儿倒是也不装了,反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沈岸勾唇,“这个小麻烦,我来解决就好。毕竟两?小时车程啊,挺远。”
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像是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陆仰歌深吸一口气?:“所以,在?第一人民医院看望杨教授那天,你也不是恰好过来遇到的?”
沈岸但笑不语。
“行。”陆仰歌拳头松开,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扬眉,“沈先生,路还长呢。”
“当?然,”沈岸也只是微一点头,“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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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安府在?道路两?旁栽种的栀子花开了,在?晨间的时候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推开窗子的时候,一阵属于夏日的微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前一个晚上的好眠让江有枝格外有精神,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
可能是撕扯到了伤口,她又忍不住去揉脑袋,打算换个药。
美元在?饭盆里吧嗒吧啦吃得很香,一般早上的时候江有枝会给他?准备特别丰盛的营养餐,还有饭后猫食小饼干和羊奶,但是由于他?带着伊丽莎白圈,忌口挺多的,可以吃的种类更?加少了。
银渐层的肠胃不像布偶那样脆弱,美元性子又温顺,不挑食,只吃猫粮也能吃得格外有滋味。
江有枝给自己?做了一碗鸡蛋面,吃进?肚子里,觉得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然后在?美元的饮水器里加上干净的流动水,换了身休闲装,戴了一个白色鸭舌帽,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准备出门。
糠馨杯主办方通知集合地点是在?启兴军校,评委组需要先去了解环境和规则,选手要后几天集合,进?行为期一周的学?习和训练。
评委和主办方可以选择不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来去也比较自由。
江有枝把车停在?校内停车场,下车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朝她走?来:“姐姐。”
江有枝上下打量她一眼,没有搭理,转头打算换个路线走?。
“姐~”简澄九拉住她的手臂,“你们评委是要开会么?”
“放开。”她冷声。
简澄九悻悻然放开手,努力跟上江有枝的步伐:“我已经知道决赛内容啦~姐姐,我这是第一次入围比赛,没想?到赛制就出现这么大变动……听说选手还必须得在?食堂吃饭呢,启兴是出了名的伙食不好,我运气?也太差了吧。”
她吐了吐舌头,好像真的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江有枝却突然想?到什么,停了脚步,看向她。
“怎么啦姐姐?”简澄九被?她看得有些心虚。
“你跟谁来的?”江有枝侧头。
“哈哈哈,当?然是跟荣哥来的啦。”简澄九松了一口气?似的,“我跟你说,荣哥他?人其实人特别好的。”
江有枝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继续往前走?,一面走?一面拿出手机打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语气?殷勤:“怎么了,有枝姐?”
江有枝没说话,而是直接把扬声器打开,放到简澄九面前。
“荣哥?”简澄九还没反应过来。
“小九?”那头顿了一下,声音突然焦急起来,“不是让你不要去找——”
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掐断。
江有枝收回手机,走?进?一个护栏里,出示糠馨杯主办方给她的证件,然后上了电梯。简澄九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旁边两?侧站着的保安拦住:“小姐,请出示证件。”
简澄九手里只有严骆荣给的通行证,并不能进?入糠馨杯会议场所,只好作罢。
无论怎么央求都没用?,她只好回到校园的过道里,漫无目的地走?;脸上堆砌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踢了一块脚边的石头,嘟哝道:“嘚瑟什么啊,不就是妈妈改嫁了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小九!”严骆荣朝她跑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语气?急切,“有枝姐呢?”
简澄九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大楼:“喏。”
严骆荣想?走?进?电梯,然而也同样被?几个保安拦住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简澄九:“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让你进?来看看场地可以,不要再做其他?事儿,没听懂吗?”
严骆荣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简澄九愣了一下,委屈就上来了:“你凶我干什么?”
“不是,你没事儿去招惹有枝姐干嘛?”
“还不是我妈妈让我跟她关系弄得好一点!”简澄九咬唇,语调里带着哽咽,“她,她还打了我妈妈一巴掌。凭什么啊,她这样的人?爸爸要把遗产全都留给她,那我和妈妈怎么过啊——”
严骆荣抿了抿唇,对?于江家的事情,他?也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简澄九泪水从眼眶里滑下来,伸出袖子抹了一下,一边抽噎一边说:“你现在?也帮着她说话了,荣哥,你以前说过会一直护着我的……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我也不想?当?个私生女啊,我生下来,难道就是罪过吗?”
“小九……”严骆荣想?伸手替她擦眼泪。
“你别碰我!”简澄九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开了。
电梯里,江有枝的手指停在?和许露的聊天框上,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才好。
她们的聊天记录还是上回许露腌咸菜之后,说的那句:“嗯嗯,那先不聊啦,我把咸菜都装在?盒子里,过会儿给他?送过去。”
江有枝心里非常生气?,但是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迟疑半晌,电梯到了,她关掉屏幕走?出电梯。
由于心里装着事儿,没注意转角处的墙壁,她的肩膀被?人往后拉了一下。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