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枝坐在梳妆台前,将精油在手腕内部抹均匀,然后逐步按压颈部的淋巴结,一直到脸部的轮廓。
她明天要去学校接受一个采访,用精油按压可以使脸部消肿。
做好护肤工作,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由于经常熬夜,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和泪沟,平时用遮瑕去遮,但治标不治本。
本来她也才二十二岁,这神态愣是被她熬成了三十二岁。
江有?枝叹了一口气,准备打开一个蒸汽眼罩睡觉。
睡前看了一下消息,是沈岸发过来的,拍的他家丫头喜欢吃的猫零食牌子,有?几样家里没有,她决定有?空的时候去进口超市采购一点。
往下翻了翻,她竟然破天荒收到了江朔发来的信息。
他没有太多话,就是拍了一张邀请函来,内容是沈老将军的寿辰,还有?一句“老将军很?想见见?你”。
江有?枝抿了抿唇,回了句:“好的。”
次日来到央美艺术大楼,记者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采访在一间茶水室进行,墙壁上挂着几幅学生的优秀作品,陆仰歌抬着头正在看。
“喏,”看到江有?枝走进来,陆仰歌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冰美式。”
“谢谢。”江有?枝接过咖啡,微抿了一口。
冰美式不加糖非常苦,是舌尖的味蕾都在排斥的苦,但是喝习惯了好像也可以慢慢接受,毕竟它不仅可以提神而且可以消肿。
中药也一样。
女记者事先给了他们采访要问到的问题,江有?枝看了看,大概是问对艺术的看法,以及为什?么要选择这条道路云云。
陆仰歌做自媒体的时候经常会面对镜头,所以比她要更放松一点,谈吐之?间非常有条理。
女记者也不多偏颇,两个人一起采访,多数是夸赞。
“听说江小姐在曾经的一个采访中提到过,喜欢上绘画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是朋友么?”女记者看向她,声音温柔,好像在唠家常。
江有?枝还没开口,陆仰歌就先笑着问:“听说?听谁说?”
“哈哈哈,”女记者打了个圆场,“校园女神嘛,总有些传闻在的。”
江有?枝低下头,沉吟,开口:“……相信很?多人喜欢上美术只是因为一个契机,也许是因为想把某个美丽的瞬间记录下来,也许是因为想记下某一个人。但是,慢慢地,你喜欢的也许就成为了绘画本身。和因为什么,因为谁,并没有?关系。”
“——何?况,人总是在变,可是画不会变。”
她的五官是美艳上镜的类型,放在荧幕上格外抢眼。一旁的陆仰歌侧着身朝着她坐,笑得很?温暖,像初夏的阳光。
一个特写镜头出现在屏幕上,是陆仰歌认真在听江有?枝讲话,勾唇笑了一下。
“天呐,好般配,他们是情侣么?”街道上路过几个结伴的小女生,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在讨论采访里男女生的颜值。
沈岸的步子停留在这里。
他深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屏幕上她的容颜,左手放在口袋里,逐渐攥紧,化成嘴角一声轻嗤。
“喵呜~”丫头跑到荧幕前面,伸出小爪子扒拉几下,好像以为江有?枝真的就在里面。
“过来,我们该回家了。”沈岸把它抱起来,“你长胖了,她不想要你。”
“咪呜……”猫咪委屈地抓着他的衬衫。
沈岸回到自己京郊的小别墅里,开始准备今天的中饭。他以前很?少有?自己做饭的时候,后来她出国了,他渐渐地也开始自己做东西。
江有?枝说得对,做饭是很治愈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做饭可以告诉自己,每天都有好好在生活。
……他已经需要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在好好生活。
沈岸用料酒和葱姜蒜把?牛肉焯水,切成小块,炒了一个糖色,然后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煮。
丫头就跟在她脚边,很?乖,不停撒娇。
江有?枝敲门的时候,牛肉差不多可以出锅了。满屋子飘着饭菜的香味,给这幢别墅增添了人间烟火味。
打开门,美元就从猫包里跳出来,在客厅里探了探小脑袋,然后跳到丫头身边,磨蹭了一会儿,一下一下给她舔毛。
江有?枝:“……”
“吃饭了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说起话来的时候喉咙处发出的震颤声非常好听,曾经有?两性学家说过这是男性喉结所能发出的最性感的声音。
江有?枝看到他围着围裙,屋子里还有?饭菜的气味,尤其砂锅牛肉的香味特别诱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谢谢,不饿。”
“真可惜。”沈岸的视线跳过她,落到马路边停着的车上,驾驶座里坐着一个男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我先走了,晚上七点过来接,这是给丫头带的猫零食。”江有?枝把?一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递过来。
沈岸伸手?接过塑料袋的时候,二人指尖略微有?一下触碰,很?快放开。
“……他很?好?”沈岸的声音放得很?低。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会引起她的抵触和反感,然而他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心里跟猫抓似的烦躁。
“我们好像并不是那种可以寒暄的关系。”江有?枝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这两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各种假笑,在宴会上该怎么笑,面对镜头该怎么笑,甚至面对兰登的时候,该怎么笑。
沈岸被她的笑容刺了一下,瞳孔微缩。
她转身打算走,沈岸叫住她:“家里做了些砂锅牛肉,吃不完,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陆仰歌从驾驶座上走出来,站在江有?枝旁边,问道:“怎么了?”
他并没有?看沈岸。
这两人都很会穿搭,今天的风格都是属于初夏的青春感,好像是搭配好的二人装似的,看上去……真的非常般配。
江有?枝侧过头,依旧是平常的语调:“您太客气了,真不用。”
沈岸站在门边上,终究没有?说什么。
“走吗?”陆仰歌低头问她。
“嗯。”江有?枝点头。
沈岸的左手攀在门沿上,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
好像胸口的那个口袋里,一支素描笔正在隐隐发烫。
他很?想很想回到过去,每一天入梦的时候都在向神明祈祷。
如果,他们可以重新相遇一次,那该有?多好。
他一定明确地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从第一面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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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枝坐在副驾驶上,手?指一下一下绞着上衣的衣摆,把?衣服揉皱了,又把?它抚平。
陆仰歌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也没有多问,说的是别的事:“想吃点什么?”
“不饿。”江有?枝摇头。
“要不去许露家里蹭一顿?”陆仰歌笑了笑。
江有?枝点头,于是二人给许露发了一条信息,对方回复得很?快,说需要再买一点菜。
许露家里的窗帘和桌子被换成了新的,某些用久了的家具也换过了,这两年她经历了许多,屋子虽然狭小但是布置得非常温馨。
三人简单吃了一顿饭,就在厨房帮许露腌咸菜。
“这是给我男朋友准备的,他们在边关伙食不好。如果是在云南还好,就是如果在北方,菜都种不了,很?多时候只能吃速食罐头。”许露说,“我给他多准备一点下饭的东西,他也能多吃一点。”
江有?枝点头:“他多久回来一次?”
许露答道:“一年回来两次,这还是领队特别允许的。我想再多让他带点东西,也可以分给战友。他这人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分点东西给战友,也过得好一点。”
江有?枝蠕了蠕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洗好手从厨房里出去,打开笔记本处理从柏林发来的邮件,一封一封回复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是“糠馨杯”主办方发过来的,内容非常诚恳,问她愿不愿意去当评委。
江有?枝在柏林的时候曾经参加过许多大大小小的竞赛,都是导师要求的毕业任务,没有获得相应的荣誉就拿不到学位证书。所以她在那边新生代美术界颇有?些名气,作品认可度也非常高。
然而这个顶级的赛事邀请她当?评委,是江有?枝没有想到的。
她回复先表达了感谢,也留下了自己的号码,说明可以接触了解。
三人各自有自己的工作,陆仰歌的工作室正在筹备阶段,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所以非常忙,吃完饭就走了。
到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江有?枝看了看表,打算出发去接美元。
“枝枝,把?垃圾袋拿下去。”许露拎着一袋垃圾从厨房里出来。
“你忙了一下午?”
“嘿嘿,腌制东西嘛,如果想做得好吃的话,步骤比较麻烦。”许露吐了吐舌头,“我给你也做了一点,你以后来不及做饭可以直接吃。“
江有?枝开着车来到沈岸那儿的时候差不多是六点五十分,周围的白色光线路灯照射出莹莹的光线,她在路边停好车,按下门铃。
两只猫咪一起扑过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江有?枝蹲下去,摸了摸美元的小脑袋:“走啦,回家了。”
美元没听懂,往她手心里蹭。
一道颀长的影子拉长,逐渐靠近。
江有?枝抱着美元站起来,不打算说话。
她可以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
“它很?乖,没有闹。”沈岸的声音很温和,“有?点积食,我给他吃了一点化毛膏。”
“谢谢。”江有?枝点头。
“你在柏林过得还好吗?”他抿了抿唇,“——爷爷问的。”
“挺好的。”江有?枝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小枝……”他嗓音微哑。
“别这么叫我。”江有?枝笑意晏晏,“沈三哥,回头草不好吃。”
他呼吸一滞。
江有?枝抬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眼眶微红。
像一只懊丧的大型犬。
“这两年我明白挺多的,”她还是开口,“那年我才十八岁,挺幼稚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别提了吧。沈爷爷从前对我和我妈妈有?恩,你也还是我世交家的哥哥,怎么样?”
世交家的妹妹——这是曾经他对她的称呼。
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他。
沈岸深吸一口气,脚边的猫咪轻唤一声。
他轻轻地一句,却也用尽了全部力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