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感在口中迭升蔓延开来,叶棠芜咬紧了牙,淡茜唇角微微下抿着。表情也渐渐不受控地拢起,眼底晕开清透的微沫水色——
下意识的反应更快。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粒橘糖就被叶棠芜囫囵吞咽了下去。细小的浅橘色碎渣快速硌掠过腔齿,只留了一点酸涩的余味。
现下已经过了橘子最佳食用的时节,这也是府邸里制的最后一批流心硬糖,仅剩几粒了。叶棠芜原本打算提神,才艰难地舍了清新漾甜的柚子糖,改揣这口感奇酸的糖块来。
有些事,似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她此刻的心境,竟意外地与这糖引起的酸涩重叠起来,交缠在一起无比地契合。叶棠芜心底翩升起独特的滋味,更有些辨不清楚的沮丧挡在心间。
像是,在狼狈时,不想被裴烬看到的微妙拘拘紧感。甚至因为这点别扭的心思,而感到了难堪。
太拙笨了。
总是在摔倒,像在碰瓷引人视线一般。眼前明明是支起希望的助力,仿若飘摇海浪里的那根可以供人有片刻安歇,撑着脱离险境愿景的竹木。
叶棠芜却矫情地,不想搭上。
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自我博弈。她不愿意露怯,也不想成为这段君子之交里的拖累。
不能成为,一直在索取的那一方。
矛盾牵扯着她的动作,叶棠芜有些泄力地僵在原地,煦暖日光勾起烫金边,绽开光晕随时间向右瞬移着。经过红豆杉木素云窗棱时,光线被扇阁割裂散开,洋洒落在阶梯上,构成了明暗的分界。
裴烬在上侧的明处,神情寡淡,气质清冷有如冬日的霜雪,眼底却难耐地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唇角不经心地勾起时,为周身渡上了一层不甚明晰的雅痞之气。
叶棠芜膝盖抵着木阶,神情半隐在暗处。那双精致美好的眉眼此刻低敛着,没抬头看裴烬。
白皙纤细的手腕垂在身侧,整个人勾勒出冰雪般的疏远之意。
迷朦视线中,叶棠芜迟迟没有伸出手。
实为拒绝。
明明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没说一句话。
裴烬却几乎在瞬间就感知到了叶棠芜掩藏在无谓表面下的张惶情绪。
他没收回手,只是任霜白臂腕微微向下,形成半角弧度,那席长长的衣袖也垂落,覆过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
裴烬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春日桃花般的眼尾上挑着,似醉非醉地勾着人,说出的话也有很好的察觉的低哄意味,他逐字逐句地哑声说:“上天会嫉妒过于聪明的人,有时会故意施一点小挫折。”
所以,不是你笨拙。
只是时事赶上如此,你也不会是任何人的负累。
没头没尾地,很像哄骗的一句话。
却让叶棠芜绷紧的身躯瞬时放松起来,纤长的睫羽轻颤了下,连着无处安放的情绪都被很好地安抚住。
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赞颂。有时是因着贵女的身份,也有时是为着更好的愿景。
每一句话,都包含有所求的期待。
但这是第一次,在她觉得狼狈不堪的时候,有人冲破了她心上垒起的层层困顿高墙,不吝啬地对她予以赞美。
也愿意停留下来,安抚她这点莫名的,不该存在的骄矜心事。
更在用一种近乎巧妙的方式,不直面戳穿地,保护了她这点敏感的自尊心。
“谢谢。”叶棠芜轻声应道。
隔着那层柔软的袖绸,她将手搭在了裴烬的腕上。漂亮的指节攥紧,叶棠芜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瞬间,她就放开了手。叶棠芜尽力地控制着颤动的眼睫,脚步翩然迈动。状似极为自然地,随着裴烬慢慢向前走去。
看着他褶皱的衣袖边,鬼使神差地,进入明朗书堂的前一刻。
叶棠芜摸出了袖中的橘糖小盒,轻巧地塞到了裴烬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叶棠芜:很酸但不提醒你(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