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纵使春光明媚,依旧时不时有些倒春寒。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春光明媚又寒气?袭人的日子,然而在座的一、二十号老老少少的男人个个汗流浃背的。鄢郡辖下七县的县令,带着自己比较亲信的下属来参见池郡守了?。
这些县令的年纪从三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不等,都算是颇有经验的官场老人了?。池脩之来了?,他们?没有接到信函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包括池脩之沿路穿过的县的县令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到驿馆去见他。
大家?都在观望。
池脩之的概况众人也?算清楚了?,宰相的女婿,还带着个人质——宰相他闺女——上任。年轻,聪明,从中枢下来的。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鄢郡郡守不好做,任何一个地方官都不好做,大家?都是地方官,与地方上的豪门打交道也?打得?多了?,更明白这其中的艰难。看人挑担不吃力,还要指手?划脚,轮到你了?试试!大家?都是在基层工作过的,明白世家?的厉害,这不是你态度强硬就能办得?到的事情。哪怕你一心?为民请命,可是脑细胞数量过少,玩不过人家?,也?只有被人玩死的份儿。
所以县令们?都非常老实地呆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步也?不肯轻易挪动,只等着池脩之和世家?之间理出个头?绪来,然后再决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理由都是现成的:大家?要组织春耕生产。大约都不用等到春耕过了?,就能弄出一个结果来了?,到时候大家?再表个态,齐活了?。
没想到啊,这才几天?池脩之一顿王八拳打下来,整个鄢郡世家?从上到下打了?一阵的寒颤。县令们?发现,他们?必须与这位郡守接触接触了?。尼玛这要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活阎王,直接捆了?可怎么?办?王功曹差点?儿被袜子塞嘴了?好吗?大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池脩之受到祁高的口?头?谴责,王功曹的亏也?吃完了?,而且,还没人敢谴责到池脩之的面儿上去。
一个个坐在厅里,眼神却?在不停地交汇。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二十个男人弄到一起,比唱戏可闹热多了?。只是寒暄,只是互使眼色,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了?。那边那一个四十来岁,一身瘦骨头?的那一位,就极其不合群,他是个愿意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一直就是升不去~旁边三个圆胖的眉来眼去,明显是一国的。三五成群,眉眼乱飞。
池脩之没有为难他们?,移文过去,他们?来了?,池脩之在他们?打了?一圈儿眉眼官司之后就出现了?。
看了?池脩之的样子,众人都是一怔。这也?太好看了?!更何况,他还年轻!不能否则,无论是县令还是典签心?中都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感情来。
池脩之不愧是老牌子世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风采。高挑个儿,白皙的脸上像是没有表情,又像是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双眼明亮有神。再讨厌他的人,也?要喝一声彩:好风仪!
县令与典签们?见礼就更带了?几点?情愿,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一打照面就让你能暂时把成见给扔一边儿,晕头?胀脑地就态度缓和了?起来。
池脩之在正位上一坐,声音倒也?挺和气?:“诸位请坐,大家?同朝为臣,为天子抚民,不必客气?。”
谁也?不敢不客气?啊!一个国字脸的县令道:“上下有别,府君抬举我等,我等却?不能不守礼法。若以府君宽容而无礼,就是我等的不是了?。”此人年约四旬,仪表堂堂,一部好髯。
池脩之微笑:“何必拘谨呢。我倒不怎么?在乎面子上的事儿的,”比了?个手?势,“把实事儿做好就行。”
众人一起称是。
池脩之身边儿连一个原来的老人都没有,他对不上这些县令啊、典签啊到底是谁跟谁。如果王功曹在,大概能够泪流满面地觉得?自己终于给池脩之造成了?些小困扰了?。池脩之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人家?一挥手?:“春耕在即,大家?以政务为要。这些是我新辟之属,日后公事上少不得?要打交道的,你们?也?认识认识。都不要愣着了?。”最后一句是对张亮等人说的。
李神策之子李敬农自陈为典签,张亮自陈为兵曹兼领捕盗等等事务,郑德俭、朱震自陈为主?簿。一水的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真是把在座的大叔大伯们?的玻璃心?都要打成筛子了?!官二代神马的,最可恨了?。咳咳,李敬农同学?已经官十八代了?好吗?
由于所处位置的关?系,县令们?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有多坑爹,随便得?罪了?哪一个,他们?家?长辈立马就报复过来了?。
矮个儿的圆脸县令颇有墙头?草的嫌疑,见池脩之强势,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为池脩之着想的:“府君如今只得?这几位,衙中事务怕还缺人手?吧?纵使府君张榜纳贤,等选出来再上了?手?,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可这春耕,已迫在眉睫了?。”
池脩之含蓄一笑:“本府亲自过问春耕。”
池府君,大家?是来探底儿的,不是来投诚的!
一个高个儿的圆脸县令续道:“话虽如此,可这地方上的世家?可不能轻视的。鄢郡祁氏数百年旺族,现家?有八郡守,如今……府君到任,可曾拜会过休致的祁太府?他虽休致在家?,却?与能与刺史相埒,这个……”
李敬农轻蔑地笑了?,池脩之嗔怪道:“鄢郡祁氏已经算不错啦,不要总拿他们?与你们?李氏相比么?~”
高团子小心?地问:“未知典签是?”
李敬农他们?家?,一等世家?。高团子擦了?擦汗,不言声了?,心?里狂骂这群小王八蛋!
池脩之还嫌不够似地道:“我到郡之日,闻祁家?有人作寿,想来想去,这做寿的是女眷,拜寿也?要携夫人去。一想老人家?诰命三品,倒要向年轻人折腰,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
窝勒个去!高团子连骂都提不起劲儿来骂了?,喵了?个咪的,知道你命好娶了?个恐怖老婆,你可以不用这样显摆的!
年轻人显摆确实挺拉仇恨也?挺讨老人家?厌的,骨头?县令开口?了?,他带着一点?淡淡的口?音:“春耕在即,尚有贫户缺种子、耕牛,未知府君如何安排?”这是个好官,懒得?听这些人扯淡,只想问正经事。
池脩之点?头?道:“我都已经算好了?,照例分拨。只有一样——各县所存之种子、农具、耕牛,是否确如所报?”言罢,目光灼灼,“若相符,今春自无碍,若有亏空,我是不依的!”
骨头?县令坦然道:“下官那里名实相符。府君这里,数目可对?”这话说得?非常大胆。旁人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池脩之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你回程就可以带上分给的物资!”
骨头?县令犹豫了?一下:“下官带的人不多,怕路上有失,可否回去之后派人来取?”
池脩之道:“春耕大事,耽误不得?,我着人送你回去就是。”
张亮欢快地保证:“您放心?,我照军法练的兵,家?传的手?艺。”
难道这位也?是大有来头?的?当然啦,他爹已经做到将军了?。
最圆的那一个县令满脸堆笑地拱手?:“府君,这……历年账目压得?多,府君点?完了?么??这,要是先给了?崔令,我等……呃,还有足数的么??”
池脩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家?中别的没有,能写会算的人倒能找出十几个来,不必担心?你们?的东西。分拨到位,诸位就要埋首农事了?!”声音重了?起来,“我知道,春耕之后,为了?水源常会有械斗,今年不要让我知道有这等事发生。我初为郡,未免手?生,上面多少会体谅一二。诸君是做老了?官的,有苗头?及时扑灭了?,不要自误前程。”
这是郑靖业、郑琇都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农业社会嘛,各人因情况不同也?有不同的解决方案,或劝解、或镇压、或公平分配,这是没有固定模式的,不能生搬硬套,全看当时的情况。池脩之一声提醒,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
众人唯唯。
众县令又借请示的机会,试探了?一下池脩之对本郡的了?解,发现他真是已经把基本材料都弄清楚了?,便不再问,一个个拍胸脯保证回去一定好好为人民服务。国字脸又担忧地道:“府君真不见祁太府么??毕竟是年高长者?,品级又在那里的。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池脩之道:“我自有分寸。忙完春耕,拜见完刺史,再见祁太府。”
国字脸本就长得?严肃,这一下更严肃了?。
骨头?县令的口?气?已经有些松动了?:“府君衙中还是少人,张榜不知何时能够奏效,窃为府君忧之。”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池脩之一点?也?不急,这地方有的是土鳖,势力未必有祁氏大,可那又怎么?样?有他撑腰,此消彼长,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他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又请用自己有力量保有这个机会,想投奔的人自然会蜂涌而来。教?训了?门吏,收拾了?王功曹,已经让人看到了?他的部分能力了?。如今县令来拜见,加深了?大家?的印象。一件一件来吧,积累到差不多,投奔的人就来了?。
池脩之心?情不错,又留县令们?吃了?一顿美味的饭菜,中有歌舞下饭。京城的歌舞确实比鄢郡的好看很?多,三个胖子已经有些摇头?摆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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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那个人说话真是气?人,比我还粗俗呢。”不要怀疑,这是有人在打小报告。
打小报告者?,叶文,接收者?,郑琰。
池脩之招待下属们?吃饭,郑琰自己吃。叶文算是池脩之心?腹小厮,听了?县令们?的话,奔过来就找主?母告状了?。他随池脩之读过几天书,隐约也?能听得?懂这些县令的潜台词,年轻人心?性本就有傲气?,这回是家?主?被恐吓,比恐吓他自己还让他不能接受!
如果是他爹叶远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干,还要忧虑一下,阴盛阳衰神马的不太好。叶文年轻,郑琰之前支持过他的嚣张行为,还给予奖励,脑袋一热,他跑过来跟郑琰告状来了?。
听着前面传来的隐约的乐声,郑琰放下筷子:“他们?都说什么?了??”
“别的都乱七八糟的,要让府君去拜会祁老匹夫的,还有要种子农具什么?的,”脸上挂起幸灾乐祸的笑,“郎君都给办好了?,真想等娘子与祁老匹夫见面的时候能侍立一旁,看他如何弯下腰去!”
“种子农具,郎君是怎么?处置的?”
“都发下去了?,那个瘦骨头?,可是讨厌,”皱着鼻子,“最讨厌的是那个大胡子,居然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
“郎君怎么?说?”
“见了?刺史,再见他这个过了?时的太府。”
郑琰严肃道:“祁高毕竟曾是朝廷大臣,你言语间要谨慎,被人拿住了?错处,我须救不得?你!”
“哦。”叶文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扫兴。
郑琰唇角一翘:“强龙不压地头?蛇?压不住地头?蛇,就称不得?强龙!”
叶文精神一振,刚要说话,郑琰道:“你今天也?淘气?够了?,该休身养性了?,去抄书吧,磨磨脾气?,磨磨你的嘴。”
叶文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地走了?。
郑琰琢磨着对策,想了?一会儿,忽尔一笑。
阿庆奇道:“娘子?”
“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先梳理一下手?上的工作,春耕完了?去见刺史,回来大家?都闲了?,就去见祁高了?。嗯,如果这段时间里祁高识趣也?就罢了?,如果出什么?幺蛾子,啧,到时候大家?都闲了?,正是闲得?蛋疼传八卦的好时光。无论双方出什么?丑,都会传得?到处都是的。
郑琰对池脩之有信心?,即使对池脩之没信心?,她也?要对自己的品级有信心?。她想得?没错,整个鄢郡都对她束手?无策呢。
县令们?吃完了?也?许是此生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出了?府郡还摸不着头?脑——就这样了??没有拉拢,也?没有刻意的压制,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玩儿?顶多不过是展示一下肌肉,就这样过去了??真像王功曹说的,池脩之只是恃力的蛮牛吗?
这不科学?!再孤陋寡闻也?知道,他是在两代帝王身边做中书舍人的!
几人略一商量,骨头?县令懒得?参加这样的事情,先领了?物资去忙春耕了?。其他几人悄悄地到了?祁高家?里。
祁耒出面接待了?他们?,听了?他们?的小报告之后一张保养得?挺不错的脸涨红了?!池脩之欺人太甚!拿老婆品级压人!无耻!“诸君少坐,我去禀过家?父!”
祁高很?快就知道了?,老头?子气?个半死,一直以来,他所仗者?一是家?族,二就是品级了?。现在被人在最得?罪的事情上狂踩,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让他们?先别动,看看再说,我要想想。”祁高下达了?指示。
无论是祁高还是王功曹,抑或是其他想为难池脩之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能够一棍子打死池脩之。虽然池脩之这货讨厌得?无以复加,攀附权贵让人不齿,你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一点?本事,他是混不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尤其是为两代帝王所喜。
池脩之的老师是谁?顾益纯啊!想让他看走眼?比让他去搅基还难。郑靖业是谁?白手?起家?做宰相,是个会吃亏的主?儿么??不会让女儿入虎口?的。
能让先帝选□□的臣子都不是什么?好货!看看先帝这个坑爹货都挑出过什么?人张智、魏静渊、郑靖业,一个个全TM是属螃蟹的,大钳子一剪,剪剪让人掉肉。
但是,地方上的情况跟中央还是不一样的,久在中枢的人,很?难知道下面的猫腻,“欺上瞒下”这个词,专为地方官员而设啊!多少中央下来的官员被糊弄得?不知东西南北?
他们?的目的就是,一开始的为难,也?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影响力,然后寻求合作,就像与之前所有的郡守那样。一招下来,大家?妥协了?,从此和和气?气?过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凡事有商有量。
没想到此路不通。
合作,得?是双方的,你这边儿手?拿霸王条款,摆着个傲慢面孔,人家?脑抽了?才跟你签约。尤其是人家?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你拿什么?来摆谱啊?
祁高想收拾池脩之,却?发现可以拿来做文章的春耕械斗已经被池脩之给料到了?。一时有些失措,只好另行安排,所以要让大家?都先别动。
县令们?得?了?指示,不由有一种恍惚之感。以前祁高也?下过类似的命令,但是这一回,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很?淡定,知道祁高在憋坏等着祁高出招,现在却?油然而生出一种“他没招了?”的错觉。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也?不坏啊!
直到出了?祁府,才有人悟了?出来:人池脩之根本就不用跟你玩这些虚的!他碾压就行了?,并且已经在碾压了?。这也?得?是有后台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啊,大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经典不可复制,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但是,祁高人老成精,难道就会这么?算了?么??还是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观望观望再说吧,反正两位BOSS都让咱们?认真工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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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高当然不好对付,更不会坐以侍毙。他是祁氏中兴的顶梁柱,他出仕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几代没有出过中央高官了?,如果当时改定世家?排名,搞不好就要被刷下来了?。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他还能混出来,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祁耒就看着他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抽出新绿的柳树。天仍冷,祁高上了?年纪不耐寒,能透过窗子看树,不是因为打开了?窗户,而是窗子上也?装了?玻璃。这还是买的高价货,是中间商从京中贩卖来的六块玻璃花了?一千贯。祁耒走神了?。
祁高的眉头?皱得?很?紧,对付其他人,他有很?多办法,光是下马威就能镇住很?多识趣的人了?。但是池脩之不是一般人,等级压制对他无效。让百姓蜂涌告状?池脩之一战成名就是靠的断案。
不不不!还是有办法的!祁高眉头?忽然舒展了?开来,大笑道:“吾得?矣!”
“阿爹?”
“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以己之短当彼之长呢?”
“?”
“春耕之后,今年我不再管水源的事情了?!”祁高慢慢地道,“此是吾乡土啊!阖郡皆崇我祁氏,我何必在功名利禄上与池小儿计较?想岔啦想岔啦。他们?要争水,就让他们?争好了?,哪怕全郡上下都在打斗呢。”
祁氏的威风在,修水渠的时候,经过他家?田地的水渠是最宽敞的,州郡用心?,他们?自家?也?会有贴补。自河中引水,也?是优先安分给他们?家?,他家?地灌得?往外淌了?,才轮到别人。再者?,他家?的田地很?多,不止在一县,满郡都有。剩下别人家?的地,就要吃他剩下的,所以抢得?分外激烈。
往年这个时候,有械斗了?,祁氏也?会出面调解一下,既敦善睦邻,也?是建立自己的威信。今天祁高不乐意这样做了?,不但不调解,还会纵容。不但纵容,还希望全郡上下都闹上那么?一闹。
你不是有蛮力么??你那两百人,捆得?了?功曹、抽得?了?门吏,你还能把全郡人都抓起来?
祁高打开了?思路,很?快便不在公务上面给池脩之找麻烦了?,就算找了?又如何?比如刺史君,虽然与祁高也?算有交情了?,让他为难池脩之?刺史级别还没池脩之老婆高呢,惹了?郑琰,一封信到京里,直接把刺史给调走了?肿么?办?打定了?春耕水源的大算盘之后,祁高在小事情上也?按照既定思路走。你不是要在本地招人手?吗?老子一声招呼下去,本地人士都不去捧你的场,看你怎么?办!
看起来,池脩之到任之后的第一次大危险,似乎来临了?。
你们?这么?想简直是太天真了?!
“几十年前,朝上竟是猪猡做公卿吗?这样的货色是怎么?做的太府的?一点?也?不难搞啊!真恨我不早生几十年,必能封侯拜相啊!”说话的这是李敬农。此君虽然对他爹很?头?疼,但是,少年总是会下意识地模仿亲近的男性长辈神马的,况且,李神策也?不是一个很?丢人的父亲。
所以,他是条小毒舌。
要李敬农说,分明是该:假意合作,背后捅刀,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原以为还有场硬仗要打,正想一展身手?呢,结果一看,哇咧!这老头?居然傲娇了?,他怄上气?了?,为了?怄气?硬往南墙上磕。李敬农裂了?,这货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来的?
祁高只是太久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了?。人吧,就像机器,不用就会生锈啊。能时刻警醒注意打磨上油的毕竟还是少数。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智商情商真的会退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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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难搞老先生真的想错了?。池脩之是会坐着等你来挑衅的人吗?他是呆在家?里坐等你打上门来的人吗?他来是准备做一番事业的,闲着没事儿等着跟你怄气??你以为你是谁?你真能代表人民群众投反对票吗?
郡守很?忙!没功夫跟个既不英俊也?不美丽的老头?子置气?。
前任把能用到的人都给带走了?,只留下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王功曹,还被池脩之给赶跑了?。池脩之手?上有算账的人手?不假,大多是郑琰的侍婢,总不能一直拿侍婢充数吧?现培养统计人才?既来不及,眼下也?没有那么?多可靠又身份上能说得?过去的人供调-教?。
更不用说他的衙门里现在六曹只得?了?两人,主?簿也?只有两个,典签倒是有的,小吏还差上至少二十人。在漫长的职官演变过程中,中央与地方互相影响着,地方政府的部门设置与中央基本保持一致,中央有六部,地方便有六曹,至少要六个人。典签掌机要,主?簿管文书,同样重要。熟悉世情的当地小吏更是不可或缺的。眼下,都缺人!
池脩之一顿王八拳打的时候是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缺人的状况确实给他造成了?些许不便。更不方便的是,他的招考简章贴出来之后,居然无人敢理会。也?是,奇难搞积威之下,就是有什么?想法,想跟新郡守套信近乎,也?要犹豫那么?一下。
于是,干活的人不够,招工又没有应聘的,池脩之只好带着一群小鬼,一个人当两个、三个人用,卷起袖子把挑子给挑起来。虽然累,心?头?却?一片敞亮:他不能指望一顿王八拳就把一个郡的世家?都给打服了?,那是不可能的!像这些世家?,是连宰相都敢顶牛的,何况你一宰相女婿呢?但是,只要他能顶得?住这压力站住了?脚,把事情做得?有声有色,最多半年,就会有人来投奔了?。
暂时没有人帮忙也?好,正好锻炼一下自己,也?是锻炼一下这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说是孩子,人家?年纪比池脩之也?小不了?多少,这些人不不像池脩之,生于家?庭败落之时,一个个是纯?官二代兼富二代,多少有些骄娇二气?,磨一磨,正好!这些人往家?里写信,池脩之也?没拦着,写吧写吧,告状吧,随意吧。他自己也?往京中写信,给老师写、给岳父写、给皇帝写,无一例外的要求他们?先袖手?旁观,如果撑不住了?,他会叫场外支援的。
衙中人少,郑德俭还是郑琰的亲侄子,李敬农又是池脩之忘年交的儿子,朱震算是半个池党,张亮更不用说,从小就跟着郑琰混的,如果没有应酬,大家?都是在一处吃饭的。心?情好了?,还奏个乐什么?的。
吃完了?饭,再聊一会儿天。都是熟人嘛,池脩之一点?也?不避讳他有事跟老婆商量的习惯。李敬农开始是很?不适应的,散了?之后就隐讳地向郑德俭提议:“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夫人这……我们?不太好意思啊。”
郑德俭很?自然地道:“那是我姑母啊,”拍拍李敬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式,“不要想太多,只要你不招惹她,姑母人很?好的。”
李敬农:==!不招惹她,这个定义好难把握啊!
最终李敬农还是屈服了?,他只是想起被关?在池家?冰窖里的亲爹。
吃过饭,池脩之还乐意带着下属晚辈跟老婆商量商量政事。朱震略有违和,还是忍了?,事实证明,这一忍,还是有好处的,他初次见证了?郑琰的凶残。
“春耕要用的种子、农具、耕牛业已分派妥当,我都造了?册,多少种子,家?具几成新,耕牛年齿,”池脩之擦着手?给郑琰介绍情况,“派人送到各县衙门,看着县令们?签字画押了?,拿着签条再回来。小心?总是没有错处的,省得?又来个什么?冒领的人。”
郑琰洗完了?手?,淡淡地问了?一句:“就这么?规规矩矩地送过去?”
“什么?是规规矩矩呢?”
“派出人来一路敲锣打鼓地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地送,一道走一道告诉他们?这是府君的仁政,让所有人都看到你送的是良种健牛。以后你要做什么?,此地百姓的用处堪比京城诸公。京城快马要一天,往返需两日,这个,出门一吆喝,就来一群帮手?。”
点?到为止,不用再说下去了?。
朱震心?说,怪不得?京中人都怕她,真是会玩手?段啊!一个是一直为人民服务的好官,另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心?理上就会亲近前者?,两人相争,前者?差得?太多也?就罢了?,如果旗鼓相当,这份好感就会促使百姓站在郡衙这边。这主?意不见得?有多新鲜,凶残的是背后的喻意。朱震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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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道:“趁着还有时间,你也?该拜见一下使君了?,再晚就抽不出空来了?,我就先不去了?,写封书信与礼物一道,你代我转交与使君夫人吧,”她留下来坐镇,防止有人趁池脩之离郡的时候生事,“你带五十护卫走,再多,怕使君不快。他夫人在京中的时候我也?见过的,是个知道礼数的人。”
朱震与李敬农都得?承认,有这样一个老婆,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池脩之道:“敬农随我去,其他人留下,有事先禀夫人。”
郑琰笑道:“你放心?,祁老先生必会懂礼守法的。早去早回,等你回来了?,我也?好见一见熟人。”
“熟人?”
“唔,当年在大正宫里,我的熟人不少,如今她们?放归故里,我既来了?,便不能当成不知道啊。京城周围,入宫的良家?子可不少。”
看着她那一张如花笑靥,朱震心?说,来了?!就是这个!果然还是夫人厉害!他虽姓朱,与本地望族朱氏却?没半点?亲戚关?系,也?是贫寒出身,他爹那个御史职位也?不高,生活算是比较艰苦的,对民间疾苦知道得?更多一点?。
郑琰这是在一点?一点?地收买人心?,一郡百姓都心?向池氏夫妇了?,世家?则无能为矣!这世上,除了?世家?之外,还有另一种学?名叫“庶族地主?”的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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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脩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移文给刺史,请求拜见。走的是快马驿递,第三日上得?了?回信,刺史很?客气?地说要跟池郎见面。池脩之在京中当中书舍人的时候,刺史每年入京,最要结交的人除了?皇帝,就是郑靖业这个人事、组织部长,还有池脩之这个机要秘书。两人以前也?算有交情了?,刺史比祁高识趣多了?,态度也?好了?很?多。
鄢郡与刺史治所相隔并不遥远,池脩之轻车简从,带着些伴手?礼,一日而至。且住在驿馆,次日投帖请见。
李刺史很?客气?,此君算起来还是李敬农的族叔,只是为人更圆滑一点?。池脩之见过刺史,李刺史道:“池郎还与我客气?呢,这小子没给池郎添乱吧?”
池脩之道:“李氏子,无愧世家?之名。”
“你说好,必是好的!”
李敬农先是行了?下官之礼,并不行亲戚之礼,池脩之道:“使君,我却?是没说错的。初到新地,内子些许小事未完,故不能亲自前来,书信一封,转吾夫人。”说着,把信给了?李敬农。
李刺史笑道:“你去见你叔母吧。”
李敬农恭恭敬敬地捧着信,在仆人引导下去见李刺史的妻子。
李刺史的笑容敛了?:“我昨日才听说你在鄢郡的事情,你今日就来了?,你究竟想怎么?样?鄢郡靠着京城,你要好自为之啊!做不好,不说我要为难,郑相面上也?要不好看的。你的衙里还缺多少人,不要告诉我人已经满了?。”
池脩之道:“下官还顶得?住。”
“这样不太好,你若缺人,及早补上,实在不行,我这里给你荐上几个,也?都是老手?,先把架子搭起来才好办事。不要误了?农时。”
池脩之容色清冷,整个人像是冰雕出来的一样,声音也?冷冷的:“非是下官敢辞使君,下官已经张榜求贤了?,总要言而有信。现在没有人来,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不会一直没人来的。”
李刺史打了?个哆嗦,心?道,反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跟这小子也?不算太熟,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我只管看着,他能治平了?,也?是我州内得?益,少不得?有我一份功劳。如果有问题,我睁一只眼帮他看着,别闹出大乱子来就是了?。当下道:“好自为之。”
后衙里李敬农也?见了?刺史夫人,刺史夫人亦是世家?出身,对着郑琰的书信赏玩良久:“此必是先帝遗物,观之可爱啊!”郑琰的字非常漂亮,内容也?写得?很?好,大意就是她现在有些事脱不开身,但是池脩之不能不拜会上官那样太不敬了?,于是只好让池脩之独自来,等夫人生日,她来祝寿。
池脩之一行人被留下来吃了?午饭和晚饭,第二天一早告辞返郡,他们?一回来,郑琰就要了?名册,找出本郡放归的宫人名单,翻到家?庭住址。方便的就召来一叙,送些小礼物,路远的就派人送些小礼物。
池脩之夫妇在民间的名声渐渐好了?起来,池脩之也?准备行动了?,谁说他必须等着接招的?他要主?动出招了?!
听说池脩之要去县衙,郑琰很?奇怪:“你要下去做什么??想看什么?民情,到县衙是看不到的。”
池脩之笑道:“谁要看了??我是去做事的。既然每年都少不得?争水,我就先把水给他们?分了?。不教?而诛谓之虐,我先教?导了?,谁再犯吾法,必严惩不怠!”
“我怎么?觉着你这笑的那么?不对劲儿呢?”
池脩之道:“我审过那几个小吏,知道些祁家?的事,他们?家?隐田可真不少。以往括隐只具一时之功,为什么??就因为你一要他纳税了?,他就‘抛荒’,抛荒了?的地,就算不得?耕地了?,自然不会再上税,等认真的郡守走了?,他又把田圈了?过来,接着种。百姓出了?力役开了?水渠,不管他的田在哪里,水先供他那里的。隐田,郡府田册上可不认那是田!既不是田,就不用水!”
世家?隐田,做了?个套儿,把自己脖子给套住了?。你说那是田,好,你隐田了?,你违法,交罚款交税吧。还有田上的农民,如果不入户籍了?,那就是隐户,括出来归国家?了?。要不就是流民,要么?遣返原籍,要么?就入贱籍去。
池脩之下手?,向来稳准狠。
祁老先生,接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夫妇在京中广有凶名,但素,在外面就没那么大的威慑了~毕竟这两只的活动范围不在基层。而且,凶残这种东西,直面和传闻的感受是绝对不一样滴~
鄢郡没有直面这两只的凶残,不过,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