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国来了?,与徐梁一样,也是拖家?带口,郑靖业也放郑文博先去驿站等父亲。
郑文博已成了?个少年,倒是个性情?平和的人。见过了?父母、弟弟妹妹,他母亲王氏看着儿子移不?开眼。郑安国推了?王氏一把:“儿子都不?认识啦?”王氏吸吸鼻子:“你才不?认识了?呢!我的儿子,什么时候都认得的!”一把将?跪地在上的郑文博给拉了?起来。
郑文博是想一头?扎到?母亲怀里的,不?过是以跪姿,这才是正常的久别重逢的母子见面的风格嘛!没料到?王氏把他拉起来摁到?怀里了?,登时面皮臊得通红。王氏却不?管这些,拉着儿子揉来搓去,头?发、脸蛋、脖子、爪子……
郑安国咳嗽一声:“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先让二郎他们见见兄长,多少日子没见啦?”
王氏道:“对?对?!大郎还认得二郎不??”一一给郑文博介绍。郑文博笑道:“娘还认得儿,儿自然也认得弟妹。”一一指了?出来,弟弟妹妹们也很高兴。
他家?兄弟姐妹都是一个妈生的,年龄的差距比较直观地体现在了?身高上,而且各人还长得各有特色。二弟郑文渊是个小胖子,三弟郑文奇长着一对?招风耳。三个妹妹相貌并不?特别出挑,身高也是个等差数列。大妹郑悦今年十三,虽然相貌平平,却生得一双好眉毛,不?修不?描,浑然天?成。二妹郑怡眉间?一粒胭脂痣,正在双眉正中,最是好认。三妹郑愉年方七岁,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的一个,颔下一颗美人痣。
郑安国欣慰地道:“一家?和睦,这样才好呢。好啦,让你母亲和弟妹们都歇着去,我有话要问你。”
王氏带着儿女下去了?。
郑安国细问郑文博:“徐梁那小子在京中还安份吧?”
郑文博答道:“挺好的。”
郑安国冷笑一声:“看他那家?里乱的,徐烈那小子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儿?”
“自从徐叔父入京,他好多了?。”
“那小子就是欠教训!觉着翅膀硬了?,想拣高枝儿了?啊?”
郑文博心说,这您就看错了?,他以前是觉得自己腰杆子挺了?,想自己当那个高枝儿呢,识趣地没有火上浇油。他也挺看不?惯徐梁的,其时风俗,人不?能忘本,你爹是得了?人家?恩惠的,而且现在还一直受到?人家?庇佑,你小子就白眼儿狼了?,真不?是好东西。郑文博与徐烈出身一样,本该是好友的,最终郑文博与张亮走得更近了?。
“他老实多了?,真的,徐叔父是明白人。”
“徐梁懂个屁啊?”郑安国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当爹的再?能干,儿女教不?好,那是自取败亡。当年相公?就说过,宁愿让儿女呆傻一点,也不?能教得偏了?,有些能教,有些不?能教。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可学啊学可学。你看看相府儿郎,再?看看徐烈,还看不?明白么?大郎生于微时,为人是有些迂的,可人家?不?踩规矩,就是那群说酸话的,也不?能说大郎哪里有不?好了?。徐烈那小兔崽子,白长了?一脸的聪明相,你看以后谁再?用他,用他也是防着他。徐梁不?会教孩子啊,没本事发家?,就别惹事儿。相公?就是相公?!”
郑文博笑了?,他爹就这样,言必称相公?的:“徐家?两位小娘子倒与与七娘很好。”
郑安国鼻子里哼了?一声:“狡猾!相公?才不?会上当呢!”
这语气,好酸!郑文博道:“徐家?那几个孩子倒与郎君们处得来。也就是徐烈,脾气是傲了?些,却是没有坏心的。”
“忘恩负义的,终不?是好人。不?说这些畜牲了?,你方才说七娘,她?还好么?相公?的几个儿女,就她?最小,我几乎不?怎么见过。前几个月见了?一回,还真是像相公?哩,池郎呢?可好么?”
“都好的。池郎被?派去鸿胪寺帮忙来的,与李神策凑作一处。”
郑安国又细问了?老恩主一家?的情?况,得知大家?都好,这才转问京中局势:“这一回又调,想是为了?立新储,你在京中可察觉到?什么异常?”
郑文博细细回想着:“这一回,相公?调了?不?少人入军中呢,连六郎也改到?御林去了?。”
“这个我也知道,都是在京的。”这是要□□么?
父子俩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王氏来催:“还说我呢,自己也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郑文博家?的饭桌,延续的是郑靖业的风范,大家?边吃边聊。郑安国问王氏:“奉给相公?的土仪都弄好了?么?七娘也快要办喜事了?,这一份子的预留了?没有?过了?年,五娘也要生了?……”
王氏咬着筷子:“你都问了?八百回了?,都齐全了?。安顿下来之后我再?查一回,别路上有磕坏了?的,也好替换下来。”
吃到?一半,郑安国又叮嘱儿女:“一定要恭敬。”从小就被?这样的爹洗脑,儿女们很习惯了?,他们家?的惨痛家?史也听郑安国背了?几十回了?。
郑安国,郑靖业的首任书僮,年纪比郑琰的大哥郑琇大上那么几岁,打从被?郑靖业买了?来,就在郑家?长大。那会儿他刚七岁,长得也不?太好看,平凡人而已,家?里过不?下去了?,被?继母给卖了?。郑靖业当时也没啥钱,郑安国他继母还要价贼高,郑安国又长得不?好看,简单地说,不?值这个价。
事情?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郑靖业又不?是什么大善人,也没资本去做善人。虽然死?乞白赖地成了?季繁的学生,也因此搞到?了?一份比较不?错的工作,收入还是有限的,他还要结婚养孩子养老婆奉养母亲,哪怕是需要一个书僮了?,郑安国的性价比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奈何还有他妈在,郑母何氏是个良善人,听了?介绍之后觉得郑安国可怜——这会儿他还不?叫郑安国——自己也可怜兮兮地问儿子,能不?能留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郑靖业无奈,只?好出了?两倍的钱把郑安国给买了?。郑安国战战兢兢,却没想到?郑靖业让老婆给他找衣服穿、给他安排屋子,还扔了?本书教他识字。郑安国一脸的迷惘,郑靖业一脸酷相地撇下一句:“买都买了?,就要好好养,不?许给我丢脸,知道不??”
郑安国还很呆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不?是买的,所以就不?好好养了??”比如他爹。郑靖业:“……”怪不?得他娘一定要让他买这货,根本就跟他娘是一个思维模式好吧?
郑靖业也是头?一次当人家?主人家?,实在不?太会支使人,何氏又是个老好人。杜氏倒是爽快一点,对?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买来当书僮的,要怎么用,它是个大问题,只?好扔给郑靖业了?。
郑安国是幸福的,郑靖业简直是把他当儿子来养,他亲爹都不?舍得让他去读书,还听了?后妻的话把他给卖了?。在郑家?他虽然要做些杂事,但是该有的教育也不?会缺了?,后来有了?郑琇,这小子除了?吃奶的时候被?照顾得精细(有三位女士),略长大一点,也没有受到?太多的优待。可以说,郑安国与于元济一样,是真正融入到?了?郑氏内部的人。甚至,郑安国本身并不?姓郑,是他主动要求改姓的,名字也是郑靖业给起的。何氏故去,他偷偷跟着穿重孝,郑靖业发现了?也没什么,算是默许。
后来,郑安国做梦都没想到?的,郑靖业耍了?手段给他改户籍,让他出仕,一直做到?了?现在的太仆,九卿之一。
郑安国的感情?世界就只?有一个主线:把郑靖业当爹地奉着,让往东不?往西,让争气不?给泄气。OVER。
郑安国的人生目标只?有两个:一、听郑爹的话、跟郑爹走,二、建设好自己的小家?庭。实在是一个铁杆得不?能再?铁杆的郑党了?,这一点从他家?的家?庭教育就能看得出来了?。他儿子郑文博小朋友,入京送到?郑府来,即使在叛逆期,也没一点儿中二反郑迹象,与徐梁的儿子完全是不?同的世界观。
倒不?是说徐梁不?够铁杆,然而铁杆与铁杆还是不?同的,就像郑安国扔了?原来的姓,跟了?郑靖业,而徐梁还是姓徐。两人都是郑家?奴婢出身,徐梁晋升得比郑安国还快,然而这里面的微妙差别,着实耐人寻味。
郑安国不?但自己一颗红心向郑爹,还教得孩子们乖得不?得了?。徐梁对?郑靖业也够忠心,然而在子女教育上,咳咳,确实不?像郑安国这样。当然你可以说郑安国是“奴性坚强”,却不?得不?说,两人及其家?人,在郑氏心里的份量,还真是高下立判。
徐烈小朋友宁死?不?屈,自己搬出去住了?,他一搬了?吧,已经长成大朋友的郑文博同学就被?郑靖业亲自授业了?,连带的张亮同学都得到?了?于元济的指点。无怪乎徐梁一进京,逮着傻儿子就是一顿乱捶——人蠢没药医啊!
郑安国秋天?刚回来一次,那次是作为刺史回来述职的。因为有任命,他又折回去交割工作,再?拖家?带口地回来。几个月里跑了?三趟,再?次对?于□□疆域的辽阔有了?深刻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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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郑安国入京,先陛见。别人见皇帝都诚惶诚恐啥的,这个呆子一立到?朝堂上身心俱爽——老恩相就在朝上坐着,看一眼就觉得胆气壮。御前奏对?,他是对?答如流。皇帝很是喜欢他这个憨劲儿:“好好!卿主太仆,也如在豫州一般,我便放心了?。”
郑安国就差拍胸脯了?:“圣人放心,臣能出十分力就不?出九分半。”说完还憨笑不?止。皇帝也自筦尔。
郑靖业脸上微笑着,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捂脸流泪了?,果然,不?管过去多少年,呆货就是个呆货啊。
徐梁进京,是抽空教训儿子,郑安国进京,是被?郑靖业抽空教训。为了?教育这个呆货,郑靖业压缩了?朋党聚会,特意留了?很长的时间?来跟郑安国说话。郑安国不?傻,傻子都让郑靖业给淘汰了?,傻子也不?可能在一州刺史任上做这么长时间?。
大门上马迎接了?来:“相公?,郑太仆的夫人带着小郎君小娘子已经来了?。”
郑靖业点头?:“知道了?。”
郑安国听说老婆孩子都来了?,也觉满意,还跟马迎打了?声招呼。
进了?书房,郑安国还是一贯的作风,纳头?便拜,脑袋隔着地毯还能叩出响儿来。郑靖业见了?他,心里也是欢喜的:“还不?快起来,趴在地上孵蛋呢?”
郑安国个大老爷们儿还哭了?:“相公?,想死?我了?,这回终又能跟相公?在一起了?。”
郑靖业鄙视地扔给他一条手绢:“擦擦。”
“哎。”
“坐。”
“哎。”
“一路上还顺利么?”
“都好的,就是天?冷了?些。有些雪,明年会有好收成的。”
“你这回是任太仆,六郎先前在太仆呆过,知道些内情?,等会儿我叫他跟你说说。”
“哎。”
“家?眷全都带来了??”
“是,老婆子带着几个儿女。”
郑靖业道:“一块儿吃个饭吧。”
“哎!哎!”郑安国忙不?迭地答应了?。
正好,杜氏遣阿成来问:“夫人问还要聊到?什么时候,要一块儿开饭呢。”
郑靖业笑道:“巧了?!夫人那里可好?”
阿成亦笑:“聊得可投缘了?呢,咱们七娘逼着人家?小娘子认她?做姑姑呢。”
郑靖业开心地对?郑安国道:“这样才好嘛。”
一路走,郑靖业一路问阿成夫人会面的情?况。阿成也事无巨细地一一汇报。
杜氏事前通知郑琰把这一天?给空出来,专门见留下来见郑安国一家?,当然这一天?郑家?大小全数到?齐——池脩之这个“没过门的”除外。
郑安国夫人王氏是个相貌也不?特别出众的人,据杜氏说,这里面还是有一个缘故的,郑安国的继母长得挺好,迷得他生父五迷三道的,直把他也给弄出来卖了?。从此他便对?漂亮女人有阴影了?,娶媳妇儿的时候郑靖业已经给他弄到?了?个官身,也说了?,大户人家?的漂亮女儿是甭想了?,但是如果看上了?哪个小家?碧玉,郑靖业还是可以帮他弄到?手的。郑安国死?活不?肯要漂亮女人,最后娶了?个忠厚老实的农家?女。
也是王氏的福份到?了?,郑安国一路跟着他家?相公?往上升官,直做到?一州刺史,封疆大吏。王氏也成了?诰命夫人,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王氏一身灰鼠皮的袍子,头?上也是珠翠,倒不?像暴发户,只?是略有些地主婆的样子。过来先带着孩子叩头?,杜氏让她?坐,她?也不?肯与杜氏对?坐,还是阿成把她?拖到?榻上的。
她?的几个儿女,除了?郑文博也都跟着来了?。郑文博跟着他爹去上班,他爹面君,他有假期,就在大正宫外等着接他爹。
老太太喜欢胖小子,杜氏一看小胖子郑文渊就喜欢上了?:“哎哟,我看看,这是二郎吧?好福相。瞧瞧这体型儿,长大必是威严丈夫!”说得小胖子不?好意思了?,红着张苹果脸(写实,那脑袋长得就像只?圆苹果),被?王氏催着方扭捏着让杜氏把他那张胖脸给捏了?个遍。杜氏抱着他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好这个好。”说完,又把手放到?郑文渊衣裳的毛领子上,摸啊摸啊摸。
郑琰满脸黑线:“阿娘,不?要累三郎久等啊。”
郑文奇还眼巴巴等接见呢,郑文奇也生得喜庆,那双大大的招风声颇具喜感,杜氏更是合不?拢嘴,对?王氏道:“我看你这几个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王氏道:“您说有福气,那就是必有的。”
杜氏一手一个,抱着人家?的小孩子不?肯放手,眼睛还看着郑悦姐妹仨呢。王氏又伸手点着女儿介绍:“这是大丫头?,这是二丫头?,这是三丫头?。”三个小姑娘一齐上前磕头?。
郑琰跑下来一一拉起,对?杜氏道:“可惜了?,阿娘只?生了?两只?手,拉不?过来了?。”这绝对?不?是因为被?淑女教程压得炸毛了?才开的嘲讽模式,绝对?是真心喜欢这三个小姑娘。拉着就站住了?不?肯挪脚。
杜氏却是开了?嘲讽模式的,最近压榨女儿压榨得顺口了?:“你也只?有两只?手,有本事你全拉了?来!”
赵氏抿嘴看着婆婆和小姑子斗嘴,此时上来解围,见郑琰拉拉这个又拉拉那个,上来携着郑悦的手:“这不?结了?么?”
杜氏道:“都坐吧,三娘和七娘招呼小娘子们。”王氏连说不?敢:“哪称得上招呼啊。”杜氏道:“怎么就不?能呢?叫她?们玩吧,投缘呢。”
甭管是不?是貌若天?仙,年轻或者说年幼,看起来总是可爱的,杜氏更喜欢。这也与出身有关?,杜氏这人吧,年轻时是中下层普通民众,接触到?的人都是相貌不?那么出众的。后来接触到?的都是高层,尤其是世家?,多少代基因改良下来,俊男美女的比例是很高的,即使是长相一般的,洗得白白净净,又会打扮又会保养的,看起来美貌度瞬间?提高八档。
这会儿一看郑安国仨闺女,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还是这样好,我也喜欢。”
王氏欢喜无限:“那就好,那就好。”
郑琰已经与三个女孩子聊上了?,郑悦姐妹称郑琰为“七娘”。郑琰拍手道:“你们来了?,我们就又多了?几个伴儿了?,京里一处玩得好的也有几个人呢,大家?年纪相仿,倒能说得来。过两日你们安顿好了?,咱们一处聚聚,也都认识认识。有极投缘的呢,你们得空也可自己邀着玩,都是很方便的。”
郑悦道:“有劳七娘了?,我们姐妹对?京中也不?熟,总跟着七娘罢。旁的人见不?见的,并没有什么的,年下忙呢,七娘事情?更多。”
郑琰道:“我今年就忙这个啦。”又问她?们姐妹路上见闻。
郑怡道:“路上怪冷的,我们都在车里呢,也没见着多少新景,大寒天?的,外面树也落叶了?、草也黄了?,看着肃杀呢。”
郑琰叹道:“真是天?地广阔啊!”
郑惟最小,对?她?们的谈话并不?能全懂,听得郑悦道:“那天?我倒下来走了?一走,是在驿站……”
郑惟想起来了?,坏了?,当时是她?好奇乱跑,惹得全家?来找,急道:“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就是看到?了?只?兔子,好奇嘛。眨巴着眼睛看着郑琰,快急哭了?。
郑悦好笑地看着妹妹,呆子,我没说这个啊,你自己倒全招了?。
郑琰见这情?形,如何猜不?出来?放柔了?声音问她?:“那你是有意的啊?”郑惟大力点头?,又觉不?对?,郑琰已经笑了?:“你为什么跑出去啊?外面很冷的。”郑惟知道摆了?乌龙,小声回答:“有兔子嘛!”
“长什么样儿的?”
“灰色的!”
“逮着没有啊?”
“木……”好委屈的声音。回答的时候还会看一眼姐姐,她?还是童声,听起来软软糯糯,郑琰瞅了?她?的脑袋好几眼,才忍住了?没去扑楞。
郑悦只?得无奈地扫了?妹妹一眼,向郑琰道歉:“她?太小了?,听说今天?就能看京城了?,昨夜高兴得半宿没睡,今天?就有些迷迷糊糊的。”郑琰看着郑悦的两条眉毛非常羡慕:“生得真好看。”郑悦一抿嘴:“七娘才生得好看呢。”一旁郭氏听得发笑:“七娘赞人家?,是勾得大娘再?赞你回来吧?”
郑琰道:“我是说着实话呢,我看着她?们就觉得了?不?得的亲切,能叫人看着顺眼,就是好相貌。看看她?们眉间?自有沉静之气,再?可亲不?过了?呢,”摸着自己的脸,低声道,“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阿娘这两天?总训我,难道是越长越讨厌了??”郭氏是知道内情?的,捧着肚子道:“慢着慢着,你少说两句,我现在不?能大笑的,怪道他们总说见着你就心情?好。”合着一开口就戳笑点。
杜氏对?王氏道:“她?们笑成这样,又是七娘在促狭了?,”扬声问,“说什么呢?”
郑琰也回答:“说话呢。”
萧氏捶桌。
杜氏对?郑琰道:“你别欺负人家?。人家?是老实孩子,不?像你,猴儿一样的。记住了?,你是她?们长辈,可不?许耍无赖了?。”
郑琰道:“阿娘说的是,她?们就叫我……呃,该叫姑姑吧?”
杜氏点头?:“这才对?呢。”
王氏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了?,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杜氏说郑琰是“长辈”,王氏是无异意的,本身就有主仆的渊源,很多人家?仆役、尤其是年少的仆役管主人叫爷娘当敬称的。等说到?叫“姑姑”时,算是半个认亲了?,王氏就坐不?住了?。
杜氏果断地道:“就这么定了?。”佐以手掌下劈的手势,王氏被?这气势震住了?,反驳的话再?没说出来。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杜氏又催郑琰给见面礼,郑琰道:“正好,我那里正有新打的首饰,她?们的首饰还是外地的样子,豫州的总没有京里的新鲜时兴。”
王氏还要推辞,郑琰那边已经拉着仨姑娘去她?那里坐了?。郑文博跟着郑靖业、郑安国回来,两个大人要说话,他就被?打发去杜氏那里,到?了?一看,妹妹们统统不?见了?,只?有弟弟在,他那俩弟弟浑身的毛都被?揉乱了?,好不?可怜,看得郑文博也想伸爪子扑楞两下子了?。
王氏道:“你发什么呆呢?”
郑文博肃容上前:“见过夫人,相公?已经回来了?,与我父亲在书房说话,让我先来禀夫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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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国一家?到?了?京里,也是有宅子的,哪怕皇帝想不?起来,郑靖业也要提醒皇帝给他一处宅院。郑文博也搬了?回来,依着郑安国是想让长子继续在郑靖业身边侍奉的,无奈郑靖业却说:“快过年了?,一家?团聚才是正经。”
郑安国一家?人到?了?京里,先是收拾行李、安排家?当、立规矩,再?四处送土仪。等三位郑小娘子能有空社交了?,也到?新年了?,正赶上郑党新团拜会。
大正月里,小姑娘们统统一身红。有身份的都爱在红袄裙上绣上闪闪的金纹,金红二色,鲜明亮眼。郑琰翻出去年打的一套如意云头?簪子,对?着脑袋比划了?许久,很是郁闷地道:“我头?发也算多了?,怎么还是插戴不?下?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用啊?”那一套簪子有N支,是配套插的,单戴一两根倒是使得,只?是这发型又不?对?了?。
阿肖把她?因为试戴簪子而弄乱的头?发又拢好:“这一套都是新的呢,七娘既喜欢,归到?嫁妆里,带着过门就是了?。”
郑琰恨恨地道:“我要再?打一套小号的来戴!今年就戴!”
最后寻了?只?小凤钗并几根叶子样的簪子插戴了?,对?着镜子一照,倒真有几分光彩照人。
郑党团拜会开在郑家?,郑靖业与党徒们一拔在前厅,杜氏与诰命们一处在后厅,郑琰就招待小姑娘们在小花厅。一屋子的大红衫裙,满屋的叽叽喳喳。屋里烧着几个大炭盆,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放在屋里也不?生烟。
郑琰为大家?介绍了?郑悦姐妹,又恐她?们不?认识人,一直带着三个人的,尤其是郑惟,这丫头?还小呢。李莞娘道:“七娘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好狠的心呐,”以袖掩面,“奴家?好命苦呢。”被?于薇笑着一掌拍到?背上:“泼皮,别吓着了?小娘子。”满屋子都在笑。
郑琰道:“这样不?拘束才好呢,大家?都是玩的,弄得跟朝上奏对?似的,还有什么味道啊?”
唐乙秀道:“快别提朝上奏对?了?,信不?信朝上比咱们这里热闹多了??”她?爹八卦,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听我爹说,这朝上就没有哪一年没有大臣当面打架的。”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说着趣闻,郑琰为郑悦姐妹解释道:“这话哪儿说哪儿了?,朝上有些事儿看法?不?一样,就是吵。吵不?出结果了?就闹,有砸笏板的,有动拳脚的。那一回两位为了?谁出使,还划过拳。”最后都被?丞相暴力镇压了?就是了?。
林蓉忽然道:“百戏来了?。”
大家?一起看百戏,小姑娘们看着变魔术一声一声地叹惊奇。郑琰更喜欢杂技,魔术什么的,在信息发达的时代,被?解秘得太多了?。眼见得于薇已经热心地向郑惟解说:“这个好,他等会子还会变出只?鸟儿来呢。”
李莞娘与郑悦在做进一步沟通,郑怡跟徐欣在八卦。徐欣与郑怡的身份差不?多,也心生亲近之感,郑怡姐妹生得不?够美艳,没有侵略性,女人最喜欢这样的闺蜜了?。李莞娘居然放下了?跟郑悦的醋酸,又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了?。
郑琰看看徐欣身边的位子。
看到?徐少君,郑琰就叹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她?对?着徐少君就觉得有些违和。想着,又抿了?一口果酒,郑府不?缺酒,小姑娘们却只?能喝果酒,杯子还给得小,两口就没了?。
郑悦跟李莞娘沟通着:“阿李说的很是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多谢告诉我,以后跟七娘一处,我也知道些喜恶了?。”李莞娘:“……”她?明明是在炫耀来着,顺便让竞争对?手知难而退,现在为什么弄成指点对?方了??
郑悦已经抽空对?郑琰道:“七娘,少饮些儿,喜欢那个味儿,也先垫点儿点心再?饮。”
郑琰点点头?:“有点儿渴了?,我换茶吧。”又喝了?一杯茶,却想上厕所了?。悄悄起身,郑悦、李莞娘也跟着出来了?:“七娘有事?”
郑琰摆手:“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别都几天?来了?,叫人看见我们都不?在,不?好。”两人看郑琰有人陪伴,这才散去。
厕所并不?远,装修也是豪华的,附带火盆,还有温水洗手。出来还有熏香,保证不?带秽气。
郑琰放完水,收拾妥当出来,在门廊下看到?了?徐少君。徐少君一身大红,外分显眼,郑琰想当看不?到?也不?行,想了?想,迎了?上去。她?不?知道徐家?发生过什么,让徐少君在小姑娘的社交圈子里消失了?一顿时间?,只?是觉得,既然徐家?是跟着自家?混的,那么徐家?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男人通常会把后院的事情?看得很小,女人却不?这样认为,至少郑琰不?是。“败家?媳妇”这个词,很能说明问题的。跟徐少君聊聊,郑琰觉得还是要做的。
所以她?迎了?上去:“四娘怎么出来了??外面可冷呢。”
徐少君轻笑道:“里面有些太热闹了?,我出来透透气。”
“新年不?就是热热闹闹的么?你要真觉得吵,也别在外头?冻着。”
徐少君有些局促:“七娘这里,有什么安静的地方儿,能指给我么?”拿眼睛看郑琰。
郑琰引她?到?了?一处偏厅,徐少君帮她?脱了?外面披的斗篷。郑琰邀她?坐了?,抿了?一口茶,让她?:“尝尝看,这茶味儿还不?坏的。”徐少君这才捧了?起来,小啜了?一口,又放下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郑琰越发觉得奇怪了?:“你怎么了??不?好热闹也不?好清静?”说着走过来与徐少君挤在一处坐了?。
徐少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不?是的。只?是有些伤感罢了?,真是的,七娘这样热心,倒是我扫兴了?。”
郑琰拉着她?的手:“你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便说,总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自己憋在心里,最后憋屈的还不?是自己?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今天?是极好的,没有不?合意的地方。”
“……那咱别苦着脸了?行不??”
徐少君两行清泪滚落腮边:“今天?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只?是我……长得越大,越是想,要是亲娘还在,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说话什么声音。”
郑琰默,她?想起顾益纯来了?,找了?几十年,愣是没找着生母,也跟着伤感了?起来,看徐少君顺眼多了?,“你问过你爹么?”
徐少君摇了?摇头?:“是夫人卖了?我娘,我爹是不?知道卖到?哪里去的,纵想找,也无从找起。”
郑琰道:“你与你娘处得好些,央一央她?,你都这样大了?,她?该不?会太为难你才是,”徐少君管涂氏叫“夫人”?郑琰却只?能默认她?们是母女,“你在家?里也叫你娘夫人的?”
这样可不?好,你妈估计也人老珠黄了?,如果不?出现在你爹面前搅风搅雨,应该能容得下的。涂氏自己有好几个儿子,一个倒卖过的奴婢也不?会让她?觉得有威胁,只?要不?往徐家?凑,正常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这样跟当家?主母怄着来,想死?早说啊。
徐少君闷声道:“七娘命好,不?知道庶出的难处。我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夫人能容我长这么大,已是知足了?。”
“她?虐待你了??把你当奴婢使了?,不?让你叫她?阿娘了??”郑琰惊讶了?。
徐少君慌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夫人待我很好的。可我毕竟不?是亲生,总是,不?敢与三娘(徐欣)并肩的。”
郑琰真心想吐血。不?是她?没人情?味儿,觉得母女分离是正常。“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只?要你想做,不?管有多难,走下去就是了?。与家?里处得好些,回旋的余地也大些不?是?你这光哭顶什么用啊?”
“身份有别,我不?敢忘。阿爹面前,三娘更能说得上话,可是我太笨,总惹三娘生气。若我也有个做正室的娘就好了?,也敢说话了?。”
这个台词略耳熟啊!郑琰执起徐少君的手:“大家?都大了?,家?里都要开始议亲了?,成了?亲,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你爹断不?为让你为妾的,必是正妻,嫡庶什么的,休要再?提起了?。那时候,你想寻生母也罢,也做什么也好,也都方便了?。别再?哭了?啊。”
“没那么容易的,天?下之大,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哪家?有这样的能耐四处找寻呢。轻易的人家?,也出不?了?这个力的。再?说,纵有好人家?也是给三娘选挑,我断没有漫过三娘去的道理。此生再?见不?到?亲娘了?。”
“……”郑琰越发觉得不?对?味儿,“你虽是庶出,也是徐家?女儿,夫人既肯容你入籍,自是要拿你作女儿待的。天?下好男儿也不?止一家?,难不?成只?有一个人能帮得到?你?何必哭泣呢。”
徐少君收泪道:“谢七娘听我唠叨了?这许多,没坏了?心情?吧?我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可总是忍不?住想,生我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会对?我很温柔么?夫人搂着三娘的时候,她?如果在,会不?会也护着我?”
郑琰道:“先别这样担忧,待议亲了?,也许有希望找到?生母呢。阿庆,打水来吧,她?脸都花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了?。
回到?席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徐少君更是低下了?头?。徐欣脸上怒意未平,问她?:“你去哪里了??”徐少君怯怯地抬头?看了?郑琰一眼,郑琰道:“我们在外头?遇着了?,说了?一会儿话。”
李莞娘冲她?们姐妹一皱鼻子,笑着招呼郑琰:“七娘去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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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拜会落下帷幕,郑琰询问留在花厅的阿肖:“我看徐三娘有些不?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李家?小娘子,对?徐三娘说,我看你妹妹怎么有些阴沉啊?徐三娘就恼了?,说她?妹妹那是沉稳,不?像某些人叽叽喳喳的,烦人。”阿肖学得惟妙惟肖。
阿庆奇道:“这徐三娘竟是维护她?妹子的?”迟疑地看向郑琰。
郑琰心说,我们家?没个嫡庶也没小白花儿,你当然不?知道这典故啊。我要不?是小说看多了?,也看不?出来徐少君有问题啊。
从技术角度上来说,只?要阅书千本,究竟是卖腐还是天?然腐,资深腐女们一望便知。
同样的,是真可怜还是小白花,也很容易看出来。接触少了?觉不?出,你跟她?说话试试,但凡让她?觉得被?比下去了?的人,总是要被?她?拿话踩的。郑悦也是一直关?注郑琰,也是放低了?姿态,却不?让郑琰不?喜,区别在哪里?
是眼神,徐少君的眼神总带着点儿忧郁带着点儿怯怯的,就像说着“我很可怜,来问我来问我受了?谁的欺负了?”。
大姐,开着宅斗模式来的吧?
阿庆见郑琰没有阻止,与阿肖八卦上了?,一长一短地说了?徐少君所说。阿肖还叹道:“这徐四娘也是可怜了?,小小年纪的,苦啊。这么懂事的小娘子,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得了?去,吃过苦的人会好好过日子的。只?盼她?也能有个好人家?,也是苦尽甘来了?。”
郑琰噗哧一笑:“信她?的是二傻子!我摸了?她?的手,细软柔滑,有几个薄茧,看那位置也是执笔抚琴留下的,脉息面相上看,也是身体健康没受过亏的。靠近了?她?,身上的熏香,一两要一金。衣服也是合身的,显然是她?自己的。首饰与徐欣应该是一批打造的,份量像是轻了?一点儿,也不?算很苛待。人活着不?是吃饱穿暖了?就行了?,还得心里舒坦。本朝律法?,人奴产子,从母。徐夫人留下了?她?,于她?难道不?算是恩情??她?可总是透着委屈了?,事事与徐三娘攀比着来,未竟之意便是婚事上也不?肯输。”
阿庆阿肖口瞪口呆,郑琰笑问她?们:“你们怎么不?想想,她?凭什么跟我一个外人说这些个家?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我跟她?很熟吗?你们听完了?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想为她?出头??巴不?得她?嫁个好人家?,最好比徐欣的婆家?好上一百倍?如果我也这样想了?,脑袋一热,是不?是就去跟徐侍郎说了?,或者干脆去做媒了??”
不?管有心无心,徐少君已经天?然黑了?好吗?
多少宅斗文里总有这样的“贵人”,他们的感情?世界未知,他们的恩怨情?仇不?详,却都只?有一个作用,却都因为可怜女主的遭遇,怒发冲冠地代为出头?,兼引入高级社交圈。作用堪比超人,主角遇啥无解难题了?,拉个贵人出来就行了?。主角想男人了?,作媒;主角遇情?敌了?,帮踹;主角受欺负了?,代打。无智能NPC,遇主角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主角说什么就信什么,还傻子一样地冲锋。
被?人当成NPC,郑琰表示鸭梨山大。愤怒了?有木有?!被?利用了?好吗?大过年的,跑门外哭个屁!真TM埋怨社会不?公?了?,有种?你自己奋斗啊!郑琰就看不?惯这样的,像他爹,被?族人欺负了?,那是怎么干的?像她?,被?东宫挤兑了?,那又是怎么干的?
她?跟徐少君真不?是一个风格的,气场不?合。
关?键是郑琰这里有个对?照组,顾益纯,对?家?族意见很大的顾益纯。这位是土著的吧?还被?欺负得挺惨是吧?再?看着家?族不?顺眼,该照顾的还是照顾对?吧?没迎风流泪对?月感怀,哭两声“小白菜,叶叶黄,两三月,没了?娘”,对?吧?男女有别不?假,这时代的妹子不?是这样的好吧?
顾益纯没了?亲娘,痛苦的是灵魂;徐少君亲妈不?见了?,痛苦的是贪念。
至于福气,郑琰脑子里回响起那个著名的“如果你有一个仇人……”
“人要不?知感恩,性情?就会阴暗,与她?沾边的人,迟早没好下场,”郑琰断言道,“总是在埋怨,为庶的时候想着嫡出,即使嫡出了?,又该恨她?爹官不?够高,遇到?高官的闺女,委屈她?了?跟人家?陪笑脸。她?爹官够高了?,又该想,要是她?爹是皇帝就好了?。怯!没出息!”
徐少君,你跑错场了?!
郑琰还是看走了?眼,徐少君还真不?是没出息的人——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TT码了好久,终于码完了,徐少君真心难写。我果然不是写白花体的料啊!
今天的字数大家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