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指示 第7节

笠日,薰带着真濑叶月来到了帝都大学。让汤川见见叶月这事她事先已经征得草薙同意。

“我很期待哦。你转告他,我祈祷着他能够像往常那样一下子就解开谜团。”临出警署前,草薙对薰这样说。

在开往大学的车上,叶月一直默不作声。薰已经告诉过她,要带她去见一位物理学老师,但看她的样子,是既不紧张也不生气。只要能够洗清她母亲的嫌疑,她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看样子,她就是这么下定决心的。

到了学校,薰让叶月在走廊上等着,自己一个人先去了一趟第十三研究室。只见汤川站在工作台前,台上则放着一台奇特的装置:四根管子并排竖着,管子的两端隐藏在盒子里。

“这是……”

“是台最常见的探矿术实验装置。如果我认为有必要的时候,会用它来进行一下实验。把水放到四根管子当中的一根里去,请她用探矿术来猜猜看哪根管子里有水。装置我已经处理过,不会发出水流动的声音。”汤川转身看着薰,“好了,就麻烦你去把那个自称探矿师的小女生给带进来吧。”

“好的。”

来到走廊上,只见叶月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

薰叫了她一声:“叶月,准备好了吗?”

但叶月并没有应声,依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薰。就在薰准备再次张口叫她的时候,叶月喃喃念道:“真够大的呀。”

“咦?”

“大学校园可真是大呀,我们学校根本没法比。”

“这里确实挺大的,不过大学也是各种各样的哦。”

叶月终于 转过头来:“刑警姐姐,你也是大学毕业吗?”

“嗯,是倒是,不过不是什么名校。”

“是吗。不过也是,如今要是没个大学文凭的话,恐怕连刑警也当不了吧?”

“也不是,也有人是高中毕业。”

“和大学毕业生相比,那些人肯定更辛苦吧。而且升职加薪的速度也要慢很多吧?”

“这个嘛……大概和一般的公司或者政府机关一样吧。”

叶月低声说了句“也是”后,用一种不肯认输的目光望着薰说:“不过我可不想去念什么大学。就算大学毕业,也还是有不少大草包。我打算等高中一毕业,就很卖力地去干活,绝对不会输给那些大学毕业生。”

“有你这股心气,就不会有问题的啦。”薰冲她微笑道,“我们去见汤川老师吧。”

“好。”叶月回答道。

汤川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水晶坠子之后,点了点头,把它还给了叶月,一幅了然于胸的样子。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着,而薰则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放了把折叠椅,坐了下来。

“这水晶的质量挺不错。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汤川问道。

“是奶奶在我五岁的时候给我的,我已故父亲的妈妈。”

“你奶奶她现在还健在吗?”

叶月摇了摇头:“奶奶在把它给了我 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之前她就已经因病常年卧床不起了,或许当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就想到把它留给我。”

“你就是在那时学会的探矿术?”

“是的。听说这是祖上代代相传的宝贝,只不过奶奶并不叫它‘探矿术’。”

“那叫什么?”

“听奶奶说,是曾祖母教她的时候,说这叫‘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是水的神灵吧?原来如此。”汤川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么个意思?”薰试探着问道。

“所谓的水神大人,顾名思义,就是掌管水的神灵。对农耕民族而言,水是比所有一切都要重要的不是吗?所以古时候的人们会在水源地举行祭祀活动。而她的曾祖母之所以会把这种钟摆称为‘水神大人’,或许是因为过去曾经有人用它寻找过水源地的缘故。”汤川把目光转回到叶月身上,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用这坠子的?”

她微微地侧过头回想道:“确切的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能说感觉上是不知不觉间吧。”

“那你平常都在什么时候用它呢?”

“没有特别的规定。奶奶之前和我说过,我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想要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就用。”

“那你自己也一直对坠子给出的答案深信不疑?”

“当然,因为我就是为了寻求答案才向它询问的。”

“你难道就从没想过,坠子或许会给出错误的答案吗?”

“没想过。如果心里存有这种怀疑的话,坠子就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这坠子事实上真的一次也没错过吗?”

“没错过。”

“一次都没有?”

“是的。”叶月直视着汤川的脸回答道。

汤川重重地舒了口气,接着问她:“难道它就没有不能回答的问题吗?”

“我想应该没有。”

“那么只要手里有这颗坠子,你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不管是明天的天气,还是考试的题目?”汤川用略带挑衅的语气说道。

然而叶月却并没有显露出生气的样子,而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容看起来完全可说是苦笑,这令薰有些吃惊。

“奶奶曾经对我说过,这颗坠子不能用于私欲,比方说赌马或者买彩票之类。”说罢,叶月轻轻地耸了耸肩,“不过说实话,我也曾经问过它一次考试的题目。”

“结果呢?”

叶月摇头道:“没问出来,它拒绝了我。”

“拒绝?”

“在使用坠子的时候,必须从第一步开始。就是首先要问它自己准备做的事是否正确。比方说,‘我想知道考试的题目,这么做对吗’之类的。当时坠子给我的答案是‘不对’。所以我就想,果然还是不能这么做,后来就再也没这么做过了。”

汤川睁大了眼睛,把身子靠到了椅背上。他瞟了薰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叶月身上,问她道:“在你想要寻找那条狗的尸体时,也是先问坠子这么做对不对啰?”

“是的。”

“当时坠子给出的答案是‘对’?”

“是的。”

“那么后来你具体怎么做的呢?”

“首先在脑海中描绘想到寻找的东西形象。她家的狗我见过几次,所以这一点并不难。”

“能请你给我也说说那条狗的样子,让我也有个印象好吗?”

听了汤川的问题,叶月连连眨眼。薰感觉到她第一次显露出内心的动摇。

“那是条毛色漆黑、叫得很凶的狗,总是一副就要扑上来咬的架势,恶狠狠地瞪着来人,竖着耳朵,嘴里露出獠牙。就是这样的一条狗。”

“想象完之后呢?”

“离开家,沿路询问坠子前进。”

“那么是否还有必要询问这行为是否正确呢?”

“要问。”

“每次遇到岔路都要问吗?”

“是的。”叶月小声地答道。

汤川抱起手来望着她:“除此之外,最近你还在什么时候用过坠子呢?即使与案件无关也没关系。”

叶月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片刻后她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前两天有个比我高一级的学长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交往。我因为之前就一直挺喜欢他的,所以就觉得答应他也行吧,可是又总觉得自己没这个闲工夫玩,所以就找坠子问了问。坠子当时的回答是‘最好不要答应’,于是我就回绝了他。”

薰在一旁听着不禁一惊,没想到她就连这些事也要托付给坠子。

“你没有因此而后悔吧?”汤川问道。

“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没过多久,我就看到那位学长和别的女孩子约会了。估计他不过是想玩玩而已,至于对方是谁并不重要。我面临升学考了,所以这答案实在是正确极了。”她笑着说完,总结道,“坠子永远都是对的。”

汤川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拍了拍自己的两膝,说:“谢谢你。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已经问完了?”叶月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不用做实验了吗?”

“不用做了,已经足够了。”汤川扭头望着薰说,“你把她送回家去吧。”

薰说了句“好的”,站起身来。

“不知道那位老师到底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叶月在回家的车上喃喃说道,“每次我和成年人讲述坠子的事,他们都会觉得我是在蒙人,要不就说是我的错觉。”

“他是不会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轻易下结论。”

“是吗?”

把叶月送回家之后,薰回到了帝都大学。因为在她离开之前,汤川曾悄声说过让她回来一趟。

“您为什么不做试验呢?”一回到研究室,薰就问。

“一开始我不就说过了吗,我会在我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做试验,在我和她谈话的过程中,我发现没这个必要。”

“怎么回事?”

“从结论上来说,她是在撒谎。她其实并不是用探矿术发现的狗尸,而是在她离开家门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您凭什么这么说?”

“她说,她出门之后的方向是向坠子问来的,但其实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是她必须要做的,那就是通过看地图来确认大致的地点。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能否徒步到达。”

“啊!”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而在我问她想要寻找狗的尸体时,是否也是首先问坠子这样做是否正确,她回答我说是的。注意,我问的是‘狗的尸体’。也就是说,她在出发去找之前就已经知道那条狗死了。”

薰对这段对话还有些印象,她对自己迟钝到没注意到其中的矛盾额惭愧不已。

“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为何不直接去呢?当时她可确实是沿路不时蹲下,做了些什么动作的啊。”

“有关这一点,我认为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在向坠子询问,只不过并非是在问路,而是在每次遇到岔路的时候,问自己是否继续往前走。”

“您的意思是说,她当时是一边犹豫一边前进的?”

“没错。恐怕当时她是凭借着什么证据,推理出了狗尸所在地。但她却又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告诉警察,所以她决定自己先去看看。但这对她而言,也是需要下非常大的决定的,所以她沿途不厌其烦地问坠子,自己是否该这么做,是否该继续往前走。”

“您说的那些不能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假设你察觉到了与案件有关的重大情况,而警方很可能据此查明真凶,可你又为是否该把这情况告诉警方而犹豫不决。你觉得这种心情会产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呢?”

薰沉思片刻后得到了一个答案:“在认识真凶的情况下……”

“没错。”汤川点点头,“她在怀疑自己身边的人,而就在她思考如果这个人的话会把狗尸藏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我去问问她。”薰说着站起身来。

“没必要。警方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凶手的。”汤川说道,“凶手应该已经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