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喝是不可能喝的,他把小管子重新抛给乱步。
“入水?我记得是……”玛修对陌生的日语词汇反应了下,她的知识大多来自示巴的直接灌输,但异国他乡的词汇难免会有疏漏。
藤丸立香不想让她知道太宰治是个自杀狂魔,于是连忙打了个补丁:“这边的方言,是游泳的意思。”
太宰治:“当然是溺……”
青年一记眼刀杀过来,他撅起嘴,吹了个几声口哨,轻巧地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不过,乱步先生的委托还真是粗枝大叶,只给这种东西,连检测报告都没有,真的是认真地在委托吗?”
原本藤丸立香是不打算让玛修知道自己已经来过横滨,但无奈的是上次搞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他总得给人王的受肉找一个理由。
千思万想之下,他直接朝玛修坦白了所有事,不过没说太宰治的特殊癖好,所以至今在玛修心中,她的笔友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仿佛是一个使人琢磨不透的黑洞。
藤丸立香:玛修,其实这个形容本身就很微妙了!
当然了,因为有英灵这个设定作为铺垫,即便太宰治与大文豪太宰治同名,异能名字也和著作有关,她在接受方面没有任何障碍。
小管子辗转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乱步的手里,他一手托着腮,一手摇晃那不知名的液体,比起先前收到预售券时来说,显然低落了不少。
这时,麻将桌上传来了牌扣响和推倒的声音。
福尔摩斯:“糊了。”
莫里亚蒂:“不巧,我也糊了。”
藤丸立香:“你们俩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打完整局麻将啊!!”
夜晚的横滨是由浮躁的光线、涛声和暗不可觉的血腥味组成的。
城市数年如一日燃起五彩的霓虹灯,但暗处就是暗处,它是慈悲的,容忍了无数人的苟且偷生,它也是无情的,记录了无数人的苟且偷生。
芥川龙之介站在自己惯立的大楼顶端,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横滨,霓虹灯的喧嚣无法攀爬到这里,变成了一出热闹到了极致的默剧。
自从迦勒底家族的成员造访了港口mafia后,首领就格外注意这群来客的动向,特别布置下眼线,在可回旋的余地里监视迦勒底的一举一动。
夜晚的风失去了太阳的支持,有些冷凉过头,他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咦?这里已经有人了?”
芥川龙之介猛然回过神,黑色的外套下摆在空气中快速舞动并变形。
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小女孩,雪白的长发分成两股麻花辫,带有宝石的蝴蝶结坠在发尾,鲜红的瞳色和横滨的夜色很配。
她撑着一把洋伞,天台风大,她因此得以停留在距离地面大概几厘米的空中,白底红色波点的裙子如同远处的海浪浮动着。
即便对方是小孩的样子,芥川龙之介也做好了直接撕碎对方的准备,光凭他没有察觉到气息这点,就足够构成理由了。
小女孩对他的警惕和敌意视而不见,她收起伞,彻底落地后用伞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稚嫩的声音说:“那也没办法,喏,线这边我用,线那边你用。”
芥川龙之介沉默不语,耳机里传来了部下的声音:“狙击手已就位。”
“撤掉。”
部下没懂他的意思:“可……”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月光浮动的高处空气里,黑色的带子喷薄而出,异能勃发的感觉让芥川龙之介不由得睁大了些眼睛,他伸出五指,当指尖一一收紧时,便是撕裂和死亡之际。
然而,高速飞向小女孩的前端兀然消失在视野里,就像是被谁一口咬下了般,断口呈现出整整齐齐的模样。
“什…!”
来不及细想为何自己的攻击石沉大海,千锤百炼过的神经已经促使身体摆出防卫的姿态,黑带收束回来紧紧缠绕,固定在身体表面,形成了铠甲样式。
仅仅一瞬间的交锋,对方似乎还什么都没有做,而他就已经反应到了这个地步。
战斗是无比残酷的,通常也就在这一瞬间,便已经高下立判。芥川龙之介暗暗心惊,这时他的余光瞥到了别的地方。
人的眼睛一旦接受光亮太久,就会遗略一些东西——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赫然发现,小女孩脚下的影子正连接着大厦的阴影。
不,那还不够准确。除了他们身处的这栋之外,周围的其他建筑表面也出现了同样的阴影。
它们像是栖息在深海底部的海藻,正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起伏,它们的集合过于庞大,任何人类单独站在面前都是沧海一粟,可以深切地体味自己的渺小。
巨大的诡影盘踞在横滨市区,然而地面的谁都没有注意到似的,仍然照常生活着,这种对比立刻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
“你那个带子……呸呸,味道不怎么样。”小女孩皱起眉头,她扬起手,有什么东西抛了出来,“算了,一看就知道你也有个996的黑心老板,这个算是我的租金,借你的楼顶用用。”
芥川龙之介本意不想接,但身体突兀地动了,最终落到掌心的是一颗平淡无奇的糖果,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她坐到天台边缘,又给自己剥了颗糖,鲜红的瞳俯瞰车市马龙的街道,那是地面璀璨的血管:“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巴巴托斯,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了一次。
“芥川龙之介。”他答道,把糖揣回兜里。
好端端的一栋大楼楼顶被两人分线而治,芥川龙之介继续监视迦勒底家族在的方向,而巴巴托斯的方向恰好和他相反,两人一夜相安无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巴巴托斯都准时在夜晚和他碰头,每天都会给他一颗糖果当做借地盘的租金。
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和异能信息,贸然接受这种东西本来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但芥川龙之介能够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他选择继续观察。
偶尔会有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小男孩一起出现,黑色的卷曲短发,同样鲜红且不详的双眼,他一般穿着西式衬衣外套和短裤,脚上的小皮鞋和袜子,袜扣搭配精细。
和巴巴托斯不同,佛钮司他会礼貌的不停搭话,虽说就算没人理也会讲一大堆就是了。
“对了,新定做的牌子做好了,你什么时候过去取一趟,这是你用坏的第二个牌子了,他说钱从你的工资里扣。”佛钮司坐在小女孩身边,提醒道。
“就不能让纳贝流士去跑下腿吗,他是死了吗,除了唱唱歌,跳跳舞,他还干过什么事?”
“让你输到裤衩都不剩。”
巴巴托斯:“……”
巴巴托斯凶横地咬着糖果:“可恶,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个人类认可我!!认可我的实力,认可我的一切!再扣我工资我就把纳贝流士打包扔掉!”
晚风一字不漏地把他们的对话传递过来,芥川龙之介的动作一滞。
他可以听得出来,那股浓稠到无法划开的本愿是货真价实的,巴巴托斯的确这么想着,让她口中的那个他认可。
因为自己尝过,所以无比了解。
因为意愿在随时随地的燃烧,所以体会变得格外清晰。
他也有着……
巴巴托斯哼哼笑出声:“然后用谄媚的声音说‘巴巴托斯大人,以前都是小人有眼无珠’!最好颤抖到难以附加,只能求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芥川龙之介发散出去的思维顿了顿,这个就不了。
佛钮司也很诚恳地打断她的臆想:“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两个小孩打成一团,虬结的阴影掀起的风波及到了青年这边,把他整个人吹得凌乱无比。最后还是巴巴托斯大喊“你为什么不躲开啊”,然后主动停止了争斗。
天边快泛起白色时,这一夜又要结束了。
双方散伙前,巴巴托斯罕见地叫住青年:“问你个问题。”
芥川龙之介抬起眼皮,利用视线扣问道。
巴巴托斯的手指在自己眼皮上方画了两道不存在的痕迹,打量到:“你为什么没有眉毛?”
芥川龙之介:“……”
结束了一夜的值守,樋口一叶驱车赶往汇合的地点,接自己的上司回去复命。
“辛苦了,芥川前……辈?”她的声音到后面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车的喇叭也胡乱响起来,搞得她不得不解释道,“不不不,我……呃、什么也没有。”
芥川龙之介收回注视下属的目光,然后在外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眉骨上,用来替代眉毛的两条白底红色波点状不明物体。
他深吸了口气。
……
森鸥外一早打来电话。
藤丸立香强撑起精神,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困倦。
森鸥外长篇大论的寒暄许久,接着忽然转折到正题上:“藤丸君,关于悬赏的事情,我这边已经考虑好了,不如71亿的赏金我们各自出一半,更改为你我共同悬赏魔人,你意下如何?”
利用港口mafia的渠道公开悬赏,意味着它要在这件事里掺一脚,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人,说不定会卷土重来直接报复一番。
按理说,森鸥外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看起来得不偿失的举动。
他搓了搓头发,忽然想起那天聚餐之前莫里亚蒂找到他。
“据我了解,那位首领一定会同意这件事。”犯罪教授伸出手,蓝闪蝶停息在他的手杖上,“因为比起找不到踪迹的老鼠,还是眼前的老虎更好利用。”
港口mafia对于横滨来说是庞然大物,但对于世界来说,就没那么举足轻重了,从中原中也需要频繁出差就可以看出这点。
莫里亚蒂道:“因为我对恶这种事非常了解嘛,所以我明白那个男人的想法。悬赏这种事根本无所谓,打着西方,也就是迦勒底mafia的旗号做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哪怕在这个世界根本找不到迦勒底的存在?”藤丸立香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恰好相反,越是找不到,他就越确信。”教授开怀地笑了,他揉了揉青年的脑袋:“蜘蛛需要在网中等待许久才会得到猎物,但这种等待并非没有意义的。不断的和港口mafia交易,不断的交接事务,无疑是为了确立港口mafia眼中迦勒底mafia的实力,还有什么比神秘且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更有吸引力的事情呢?”
“难不成从同盟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了吗……?”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别看我这样,腰不好但嗅觉还算灵敏,拥有恶的气味的家伙我当然最熟悉了。不过请容我申明,对方没有异动的话,我就不会做什么哟,多给我点清白的信任如何,myboy~”
藤丸立香更加坚定了这次的方针:“嗯,老实说我觉得现在的横滨,空气里的智商含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你的意思是?”
“我想当个坐享其成的弱智。”他喟叹道。
在藤丸立香的思绪云游时,森鸥外已经一通自顾自的敲定了整件事。
他面对忙音许久的电话反应几秒,直接蹦下床,打着赤脚就往客厅跑去。
盖提亚正用魔术指挥着虹吸壶,烘培过的咖啡豆香气满溢,他听到动静但没回头,藤丸立香从走廊的尽头开始,三步做两步,以跳马考核需要的速度冲了过去,蹦到男人的背上挂着,当场被毛绒绒的金发淹没。
“森先生要参加悬赏。”
“嗯。”盖提亚一只手反到背后托着他,不让他掉下去,另外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他会后悔的。”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男人言简意赅:“别说话,弱智是会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