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口不算宽的土路上,二十几个高壮汉子,分做两旁,路边零零散散地放着明晃晃的兵器,只要有人经过,必有人上前拦住,粗鲁地拉到一边,拉开卷轴,比对来人的相貌,不管男女,尽皆如此。
“老二,咱们要找的是个女的,你怎么连男人也不放过?”在一旁山坡上的斜靠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大汉,对着一个马脸的男子吼道。
葛老二认真比对后才把人放走,说道:“万一她易容呢,咱们好不容易打伤了她,还被她给跑了,也太憋屈了。听说徐朗那边也在加派人手找她。”
“姥姥,徐朗那个伪君子,他们青帮老是压咱们一头,还总是一派清高的样子,这次不也出手了。哼,原来是一般的高枝他看不上。”常山一脸不忿,呸了一口。
葛老二说:“大哥也不必担心,咱们已经派了人在她逃跑的山里来回巡查。这里又是方圆十里唯一的村子,她身受重伤又中了软骨散,要逃只能逃到这儿。现在所有出口咱们也守住了,一定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常山粗野的笑声响彻上空:“还是老二有文化,瓮、瓮中捉鳖,说得妙!”
忽然,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从西边走过来红彤彤的一行人,好不热闹。正是早些时候外村一大早来接亲的队伍,这会该把新娘子带回村了。
当头骑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远远瞧着,长相可真俊,后头是抬锣鼓的二人、吹唢呐的二人,再后面是轿夫抬着花轿,旁边跟着个胖媒婆,队尾就是新娘的几箱嫁妆。
乡下人嫁女儿没那么讲究,这家看起来也不算太富贵,只四抬大箱子。
常山是老江湖,一看这个架势,与葛老二对视一眼,一个跟头从山坡上起了身,招呼一声,二十几人立马抄起家伙,气势汹汹地挡在道上。
牵马的小厮见状,强露笑颜地上前弯腰行礼,然后递上几个红包,说道:“各位大哥,今儿我们家少爷娶亲,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诸位辛苦了,拿去喝酒。”
常山没有接,上前一把推开子墨,把刀往肩上一扛,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天王老子娶亲,老子也得查,起开!”
后边的帮众跟着把敲锣打鼓、轿夫、抬箱子等人拉到一旁,仔细盘查。
媒婆慌了神,眼瞅着葛老二迈着四方步,咄咄逼人地冲着花轿而来,扭着身子拦在前面,摇晃着手中的帕子,急急地道:“壮士、壮士,这里面可是新娘子,可使不得啊。”
“滚开!”
“哎哟!”
葛老二不由分说,扒拉开媒婆,胖乎乎的媒婆一下子坐倒在地,还没起身,就被人拉倒一边比对样貌。
“且慢!”葛老二的手刚碰上轿帘,一道好听的声音喝止了他。
转过身,见新郎官下了马,大步走过来搭住他的胳膊。近处看,此人更是丰神如玉,眉目如画,鼻唇似琢,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更增姿色。
葛老二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这身高,有喉结,肩还宽,的确是个男子无疑,心里嘀咕:姥姥,还真有男的长这么好看!
他终于能理解为啥老三的口味如此与众不同了,可惜他把守在村西口,不然这么个极品,不抢回去才怪。
新郎官可不知他心里的诽谤,展颜一笑,好言相劝:“这位壮士,里面是我还未过门的媳妇儿,还请行个方便啊。”声音清朗悦耳。
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入了葛老二的手里。
葛老二不客气地反手一甩,荷包里的碎银子滚了出来散落一地。他揪起新郎官的衣襟,手中的刀架在了对方脖颈上,口出恶言:“再挡着不让查,爷让你红事变白事!”
小厮赶紧上来拦着:“好汉饶命,我家少爷可是三代单传,杀不得。”
新郎官力弱,双手扣着葛老二粗壮的手臂挣脱了半天,满脸又怒又羞,俊脸涨得通红。
旁边的常山贼溜溜的眼睛在新郎官脸上转了一圈,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娇帘。
新郎官神色紧张,喉头滚动,脚下刚向前迈了一步,葛老二的刀就推进一分:“别动!”
“你是谁?!不许碰俺!”轿子里女子惊呼,声音比一般女子略低。
“小娘子,你乖,让咱好好瞧瞧~”常山明显不怀好意。
旁边的小喽啰们听见了哄然大笑,还有吹起口哨的,起哄道:“老大也想娶媳妇了!”
大婚当日,就被人如此当众羞辱,新郎官气得双目通红,再也忍耐不得,着急地叫道:“娘子!”猛地用尽全力推搡葛老二。
葛老二正笑着,一个不妨,竟然被推了个趔趄,丢了面子,大怒,举刀就砍:“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呸!什么玩意儿!”与此同时,常山把一个红衣女子踢出了花轿。
众人不禁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丰腴,皮肤黝黑,面貌粗俗的女子倒在地上,身上是新娘的嫁衣,发丝凌乱,脸上的妆也哭花了,一道道泪痕如沟壑一般,嘴上的胭脂晕向四周,本来就不小的嘴这下子真成了血盆大口。
这身段,这尊容,难怪出来的常山脸黑得跟锅底一般。
比新娘俊俏数百倍的新郎官却一下子扑了过去,搂着新娘,哀叹道:“我苦命的娘子啊!”还用衣袖温柔怜惜地给她擦拭眼泪。
比新郎还宽的新娘反手死死回搂,嚎啕大哭:“相公啊,他非要掀俺盖头,还、还想要轻薄俺,俺誓死不从。”
新郎官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常山:“你们也欺人太甚了!我要让乡亲们评评理,大婚当日,你们拦着我们不说,还要辱我娘子!我、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一把推开过来劝阻的小厮,撸起袖子,跟头发疯的公牛一样,撞向常山。
常山偷鸡不成蚀把米,谁想到这么个俊俏的郎君,他媳妇竟然如此不堪!
本就理亏,这新娘又明显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围观的媒婆和迎亲的人也大声嚷嚷,村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要是真把两边村子的人都惹急了,还真不好收场。常山伸手扣住了新郎官的肩膀,把他往旁边一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老子不想看见你们。”
新郎官摔倒在地,忿忿不平地起身,还要再上前理论,媒婆和小厮一左一右拦住了他,
“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别气坏了身子。”
“对呀,别耽误了吉时,还是赶紧启程吧。”
新郎官无奈,甩开二人,正要把新娘子扶回到轿子里。
“等等!”葛老二又走到已经被扯掉门帘的轿前,摸着下巴的胡渣往里看,尤其是新娘铺着红布的座椅下面。
新郎官眼神一闪,瞳孔微缩,走上前拽住葛老二的肩膀,怒道:“你还待怎样!要毁了我花轿不成,别太过分了!”
葛老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反手绞住他的胳膊,押着他进了花轿,“你小子想蒙我?!”同时,右手一把掀开了座椅上的红布!
座椅下方空空如也。
葛老二怔在当场,瞪眼道:“怎么回事?”
新郎官不客气地推开了他的手,佯怒:“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
葛老二一掌把他打了出去。
“相公!”新娘子赶紧跑了过来,“相公,你没事吧?”扶着摔了个大跟头的新郎起身。
葛老二气呼呼地又从花轿外,泄恨似地从不同方向,扎了好几刀,喘着气道:“滚!”
众人被吓得不轻,赶紧劝新郎官上马,扶新娘上轿,鼓手们也都偃旗息鼓了,轿夫晃晃悠悠抬着破了好几个洞的花轿,后面跟着抬嫁妆的人,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