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看起来有些瘦削,但气势绝不颓弱,温润中带有一丝凌厉。此刻,剑眉之下,那双仿佛能看透人的耀眼星眸,正静静的盯着沈熠。虽然很平静,但总让人觉得平静之下是一汪深海。
一见到来人,沈熠神色一肃,也顾不上嘴里没说完的话,赶紧大步走到门口,小心的一笑:“大哥,你来了?”
方才看到来人,心里就有猜测的苏月恒,听到沈熠这一声大哥,就再无疑问,沈珏来了。
想着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要嫁此人,苏月恒有了些微的不自在。本来,按她的计划是等鲁嬷嬷回府后跟镇国公夫人商议之后,然后再定下自己的。
可现在正主儿来了,难不成自己要当众说出要嫁给他的话?苏月恒心里顿时有一丝赧然。
正游离间,沈珏已经进到大堂,对着太夫人他们拱手行礼:“在下未经通报,擅自前来,还请太夫人、侯爷恕罪。”
侯爷看着一旁侍立的管家赵福,知道是他带进来的,放心不少。赵福一向是个知进退的,既然能将沈珏直接带进来,那必不是沈熠的助攻。
定安侯捻须笑道:“无妨无妨,贤侄不必介怀。贤侄来的正好,我们也正有事要去问国公夫人的。既然贤侄来了,我们刚好一就两便了。”
沈珏方才在外就已经听赵福说,他那鲁莽的二弟已经说了退亲之事,不过,他打听到,好像沈熠还没说求娶大小姐苏月华的事。
所以他就急忙赶了进来,希望能拦住二弟求娶之言。
今天就算要退亲,那结亲之事也不可如此着急说出来的。还好,赶的急,正好拦住了沈熠的话头。
沈珏自知道二弟已经说了退亲,心里叹息一声,还是来晚了一步。沈珏甚是遗憾。希望能将对苏月恒的伤害降低到最少。
虽然晚了一步,沈珏还是力行补救,沈珏抱拳对太夫人道:“舍弟今日前来多有得罪,他日我等必将登门谢罪。不过,今日之事对贵府千金多有得罪,我等必定厚厚补偿。贵府有什么要求,只要在下能做到,必不推辞。”
沈珏说完这些话,即刻轻轻的靠回到椅背上,很久没提气说这么多话了,有些累。
沈珏静静等着定安侯府的人提条件,结果定安侯的话却是让人意外:“贤侄多虑了,今日之事实乃误会。”
“误会?”沈珏颇是奇怪的抬眼看了过去,以他对定安侯也的了解,此人极为平庸,他们沈家这门姻亲对他有多重要,大家也是尽知的。缘何今天他如此淡定?
沈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肃立的鲁嬷嬷。鲁嬷嬷赶紧上前道:“回大公子,今日退亲之事,恐怕还待商榷。方才苏四小姐一番话,倒是提醒了老奴。”
沈珏以目示意鲁嬷嬷接着说。
沈珏神情闲适的听着,起先很是淡定,可越听越不淡然了。饶是他敏慧过人,也再是想不到,此事竟然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听完鲁嬷嬷的话,自方才进来就对苏家女眷目不斜视的沈珏,这时,将清凌的目光投向了苏月恒。
他的目光准确的抓住了一旁盈盈而立苏月恒。
苏月恒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没想到今天能直面正主,可真是让人有些意料之外。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成败就在这一刻。苏月恒顾不上不自在,收敛心神,走上前来,对着沈珏轻轻一福:“沈大公子。”
沈珏目光如水的看向款步而来的苏月恒,这样一看,微微一顿。今天才发觉,苏四小姐竟然长的如此夺目。
只见她一头青丝被一只玉簪轻轻挽起,额头乌黑的发根映衬在光洁如玉的额头,白的白的耀眼,黑的黑的动人。浓淡适宜的双眉下,一双杏眼闪闪发光,鼻如悬胆,唇若涂朱,真是般般入画,姣若秋月,一身气度娇怯婉约中又是一派毅然自若,真是占尽风流。现在的她,轻轻盈盈的站在那里真真如一枝三月桃花盛开,又如盛夏莲花滴露。
沈珏幽深的眼眸微微闪过,对着苏月恒,轻轻一拱手:“苏四小姐。方才鲁嬷嬷之言可是真的?”
沈珏的问话,让苏月恒颇是有点五味陈杂,前世都没对人表白过,没想到这一来到古代,却要对着人表白了。
沈珏目光沉静的盯着她,确切的说,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她答话。
没时间犹豫了,苏月恒一横心,正要将头点了下去时,苏月华却是姿态万千的上前对着沈珏福身一礼:“沈大公子,我这妹妹今天是急得有点糊涂了,说的话当不得真的,您千万别见怪,我这就带她走。”
苏月华心里很是着急,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必须要阻止苏月恒接下来的话。
定安侯太夫人对苏月华的动作很是意外,这个大孙女儿一直是聪慧过人的,怎么今天竟然如此糊涂。此等时刻多关键,怎能让正主下去。
太夫人沉了脸。可还不待她叫苏月华下去时,沈珏却是冷冷的看着苏月华道:“苏大小姐,此事与你无关,还请退到一边。”
苏月华被沈珏这冰冷的仿佛看透她心的眼神激的一僵,呼吸都停顿了一瞬。自她重来之后,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对她如此冰冷无礼的。勉励维持的笑容顿时褪的干干净净,脸色青白一片。
苏月华这委屈柔弱的样子看得沈熠怜惜不已,好想过去安慰一番,可是刚刚要动的脚步却是被大哥的冷肃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沈熠正心疼间,太夫人出声将苏月华叫了回去。
苏月华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丢脸过,再是忍不住遮掩,恶狠狠的瞪了苏月恒一眼。
看着女主这要吃人的眼神,苏月恒知道不能再等了,咬牙将头点了下去:“没错,方才鲁嬷嬷之言,正是我所说过的话。既然现在沈大公子在这里,那月恒就问了。月恒一直以来的定亲对象都是大公子您,可是今天令弟却是来退婚。让月恒惊讶至极。”
“请问,今天令弟来代大公子退婚,可是大公子授意首肯过的?亦或是大公子一定要跟月恒退婚?”苏月恒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珏道。
沈珏摇摇头:“不是。”
苏月恒眼里的火光大盛,再接再厉的紧紧追着沈珏,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么,请问沈大公子,你我二人的婚约可还算数?你可是会如约娶我?”
想不到这苏四小姐竟如此单刀直入,沈珏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顿,黑亮的眼光扫向了苏月恒。
苏月恒被这眼光扫的心尖发颤。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呢?短短的一瞬,仿似饱含了很多情绪,说不出迷离,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仿佛什么都放在心上,如同飘然世外,不是这世间之人一样。
苏月恒心里发紧,莫不是他要拒绝?
正忐忑间,却见沈珏目光清澈的看着苏月恒,声音虽是低迷,但却很是清晰的道:“先皇赐婚,怎能不算数。之前是我的不是,一直未有前来提亲,让苏四小姐受委屈了。今日我看过黄历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在下亲自登门下聘。”
啥?!这就同意了?众人眼珠掉了一地。本来还以为要扯好一阵皮的,不曾想,正主直接就答应了,连下聘的日子都定好了。定安侯高兴的捋掉了几根胡须,连连点头,直道:“好,好,好。”
这么容易就搞定了?苏月恒也有些傻眼。这也太顺利了叭?沈珏为何如此爽快的同意了?
见王家为苏月恒要了两万两的嫁妆,足足比之前定安侯府预备给的多了一倍,白氏一系均是心痛的不行,这些原本日后就是他们的呀。
心疼也就罢了,白氏现在要当着王家人拿出备嫁妆的单子,真是有点心头发颤。
白氏硬着头皮将备嫁妆的单子递了过来。王家人都没用仔细看,就发现这单子上做的也太不走心了。王昶当即斜睥了眼睛道:“这就是贵府给我外甥女备的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就这些个东西,要是值五千两的,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们当板凳。”
王昶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将单子递到太夫人面前:“喏喏,太夫人您见多识广,您瞧瞧这些个可够一万两银子的?”
太夫人掌管后宅几十年,对这些个账当然是门儿清的,只稍稍一扫,当即心中大怒。这白氏也忒心黑了,原想着她昧钱也会顾着面子情的,可看这单子,这白氏是面子情都顾不上,这万两银子少说她昧走了泰半。
要是别个孙女的嫁妆也就罢了,可苏月恒不一样,她是要嫁到镇国公府的。这嫁妆太难看了,也难保不让镇国公府觉得太不给面子,从而对定安侯府生了嫌隙的。
太夫人眼光如刀的飞向白氏,不过,顾忌着王家人在场。太夫人也没当场发难,免得让人看笑话。
太夫人强笑着对王家人圆话道:“亲家误会了,这个不是月恒的备嫁妆单子。”
说完,太夫人寒光四射的盯着白氏道:“老大家的,你怎这么糊涂。单子也会拿错?”
知道这是婆婆给台阶下,白氏赶紧磕巴道:“娘教训的事,看我糊涂的,这单子是我教月华管家拿来练手的,怎就拿错了呢。”
这借口也太烂了,王家人鄙夷的眼神将白氏刮了好几道,直刮的白氏遍体生寒。苏月华也知道这借口不大走心,万一王家人再逼问要正确的单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可真不好造出来。
仿似为了帮忙打消苏月华的担忧一样,只见王昶是挥了挥他那蒲扇般的大肥手道:“拿错了就拿错了吧,单子不过列了些名目而已,没什么大用。何况,白氏要去家庙,太夫人年事已高,总不好还要操心月恒的嫁妆的事。”
“我看不如这样,侯爷今天直接关两万两银子过来,让月恒自己置办嫁妆好了,也好让她提前练练手。”
定安侯心力交瘁,真是瞪王昶的眼力都没有了。真是的,这王家人怎么这么难缠?
屋子里一片静谧,气氛陷入了凝滞。
王昶等了一阵,没等到回答,立马斜着眼睛对定安侯道:“哎呀,侯爷,莫非你拿不出来?我看不如这样,今儿个侯爷给我们打个欠条,月恒这两万两银子的嫁妆我们王家先帮忙备了?”
定安侯又是一噎。这王昶也太刻薄了。
关键时候,还是太夫人稳得住,左不过是要给的,那就给的爽快点。
于是,太夫人冷冷的对王家人道:“看亲家说的,我们定安侯府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可嫁女儿的钱也还是有的,这个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当然,现在就算王家想费心给银子,太夫人也不敢要的,看看王昶那破落户的劲儿,这要是现在真要了一两,说不得到时赔二两都不止的。
“亲家说的也有道理,也该让四丫头练手了。”太夫人对着王家人说完后,接着目光森寒的盯着白氏道:“你即刻取两万两银子来。”
祖母眼里的寒光苏月华也看的清清楚楚,听话听音,祖母并没有说拿公中的银子。看来,这银子祖母想要母亲自己掏腰包了。
苏月华真是心痛的都快纠起来了,向来只有她吃进去的,今天却要吐这么多出来,可真是呕人的紧。可是,祖母眼里的警告不是虚张声势的,她是侯府后宅最高的主宰,责罚起来,理由可是多的很的。
苏月华含恨对着白氏投过来的眼神点了头。
银子到手了,王昶赞完定安侯做事爽利,真是有乃祖之风之后,话锋一转:“哈哈哈,既然太夫人有心历练月恒,那就再给她压点担子,我看镇国公府先前下聘的聘礼也一并交给她好了。”
王昶可是知道镇国公府的聘礼都是好东西,除了糖食果饼这些吃食而外,其它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什么的那是足有六十八抬之多的。
他可是听说了,这么多抬聘礼,外甥女那儿竟然只落了两抬,听说这还是因为是镇国公府提前发话才得的。今天可得帮外甥女将聘礼要到手才是。虽然说,要聘礼这个是有点不合规矩,可是定安侯府用了自家妹妹那许多银子,现在要点回来也是应当应份。王昶真是要的理直气壮。
王昶现在简直像是貔貅附身,能帮苏月恒扒拉来多少就扒拉来多少。
太夫人现在却是连气都懒得生了。为着跟镇国公府拉好关系,这些个聘礼太夫人还真没那心思全部截留下来,原本也是打算让苏月恒带回镇国公府的。
于是,太夫人继续挥手让白氏立即将镇国府的聘礼整理好送到永月轩去。
白氏母女看着空了许多的库房真是心疼的血都快流干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折了这么多的财,真是伤元气啊。
这还不算完的,太夫人怒急,在王家人走后,太夫人将白氏提溜过去狠狠的骂了一通,责令她即日去家庙反省,然后顺手指了个妾给定安侯。
白氏这些年将苏靖平笼络的死死的,现在竟然被指了个颜色好的妾,当场脸色惨白的差点没晕过去。
咬牙将人送到定安侯院子里后,白氏哭了一大场,抱着女儿诉委屈。
苏月华也是眉头紧蹙不已,她是深知枕头风的厉害。何况白氏马上要走一年,本来旧人都比不了新人,这再走这么久,这情分恐怕不知要稀薄多少。
苏月华这边是愁云惨雾。
苏月恒这边却是心情大好,看着这满屋子的箱笼银子,苏月恒心头大赞舅舅们给力。这沈珏可真会找人。
心情飞扬的苏月恒,立即手书一封感谢信,又拿了个荷包,吩咐魏紫明天一大早就带去镇国公府。
魏紫乐颠颠的去送信了。按之前的惯例,魏紫很快就会拿回信回来的。可今天,等了半天才建魏紫回转来。
看着她的神色,苏月恒一沉:“魏紫,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魏紫一脸颓色道:“我今天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大公子发病......”
很好,苏月恒接着问道:“那请问,我跟贵府公子的亲事,除了先皇圣谕,可有我们苏沈两家的帖子文书。”
鲁嬷嬷一愣,摇头道:“这倒没有。”
要说这事儿可真是阴差阳错,说不定真是天意?鲁嬷嬷暗自思忖起来。
当年两家还没来得及下聘的时候,大公子出事了。
接着,等重新请封了沈熠为世子之后,苏月恒母亲王氏夫人又去世了。三年之后,镇国公夫人觉得该履行诺言了,可沈熠又百般推诿。
镇国公夫人当时也没太勉强,反正这婚事先皇已经发过话了。迟早都是要定的,早下晚下人也跑不了。不过,虽是如此,镇国公夫人也说了期限,在苏四小姐及笄之后,必是要去下聘的。
可不曾想,世子爷竟然赶在苏四小姐及笄之前,要退了妹妹娶姐姐。
沈熠求到国公爷面前时,被国公爷打回去了,国公爷怎么肯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更何况退了妹妹娶姐姐,这传出去也太难听了。
见国公爷那儿走不通,沈熠又求到镇国公夫人面前,夫人也只是不允,可禁不住沈熠跪在院子门口不起来。
见沈熠执意不肯娶苏月恒,镇国公夫人想着,婚姻不光是结两姓之好,那也要小两口和睦才是。镇国公夫人也担心万一太勉强了,就算娶过门,也怕苏月恒不好过。既然如此,给她一份厚厚的赔偿,再帮她找个好人家,也许会更好些?镇国公夫人左思右想后,狠心点下了这个头。
可不曾想世子爷竟然如此着急,夫人刚刚点头,他就跑到定安侯府退亲。
今天他们来的很仓促。国公爷他们前脚刚一出门,后脚世子爷就跑来定安侯府来。这种事情本应双方谈好,再行操作,才可将不好的因由将至最低。
可现在世子爷直接上门急赤白眼的退亲,而且还是要退了妹妹娶姐姐,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难免不让皇上心里不愉,毕竟这是先皇手谕赐婚的。希望夫人他们早点知道这事儿,也好应对一二。
鲁嬷嬷在那回想前因后果时,苏家人听得苏月恒方才的问话,真是心里一紧,你没毛病吧,人家是来退亲的,你还说没有帖子文书,你这到底是帮自己呢,还是帮人家?
苏家人紧张的不行,苏月华却是放心不少,看刚才苏月恒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还担心自己看走了眼呢,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蠢人罢了。
太夫人正要开口描补,苏月恒却是对鲁嬷嬷点点头:“那就好。”接着沉稳的问道:“鲁嬷嬷,先皇赐婚之时,当时的世孙还是贵府大公子沈珏吧?”
鲁嬷嬷心头剧震,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道:“没错,当时的世孙乃是大公子。”
苏月恒压下心头的激荡,深吸一口气,看着鲁嬷嬷道:“鲁嬷嬷,看来当年圣上乃是赐婚我与贵府大公子,可今天却是沈世子前来退亲,此事岂不怪哉?先皇旨意在上,月恒不敢有违。月恒一直以来要嫁的人都是贵府大公子沈珏,而不是沈熠。”
“今天沈世子所为,看来必是对此有所误会。我看此事当是要尽快解开误会才是,还请嬷嬷回去转告国公夫人,如蒙不弃,明日月恒登门拜见国公夫人跟沈大公子。如果沈大公子真是无意跟我成亲,月恒必不会强求的。”
听了苏月恒的话,鲁嬷嬷心思活泛的不行。自家大少爷样样都好,可就是时运不济,到现在姻缘也没个着落。这苏四小姐模样好,气度好,进退有度,何况人家自己又愿意,这不正是大公子的良配么?
心里激动不已的鲁嬷嬷立马点头:“苏四小姐说的是,今日之事是我们鲁莽了。老奴这就回去禀报夫人。”
苏月恒此招一出,定安侯跟太夫人都活过来了,对啊,当年先皇赐婚之时,明确的写了赐婚王耘长外孙女跟镇国公世孙成亲。你沈熠来凑什么热闹?
陈太夫人赶紧趁胜追机:“月恒说的没错。当年先皇赐婚,确实是月恒跟沈珏。沈世子,你今天这事做的实在不妥了。”
“明天老身亲自登门拜访国公夫人。好好商议商议此事。”可是得赶紧登门拜访,让镇国公府赶紧下聘。之前总想着有先皇圣旨跑不掉的,也没催着下聘。
现在看来,还是不大保险,这镇国公万一真要悔婚,圣上估计也就是不痛不痒的罚一下了事。沈珏虽然跟沈熠这世子爷没法,可他毕竟是镇国公家嫡出大公子,有这个身份就行了。
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熠真是有点傻眼了,本来他是想拿拿乔,先抛出退亲,等苏家人着急了,他再说娶月华,好好的给月华长脸。可现在苏月恒这话一出,还让他怎么接?总不能自己上杆子说定亲的对像是苏月恒吧?那将置月华于何地?可是不说,他后面的话还怎么带出来?
本以为今天可以大大的出一番风头,享受侯府众人的奉承讨好;更可以将苏月恒狠狠的踩到脚底下,快意的看着苏月恒卑贱的哀哭求告的。可不知不觉间,竟然让苏月恒掌控了全场。苏月华脸上的温婉浅笑早已不见了,如若不是强自镇定,恐怕都扭曲一片了。
想不到自己平日里从不放在眼里的苏月恒竟然如此有智计?看着眼前自信张扬的苏月恒,苏月华心头恨恨,自己真是常年打雁被雁戳了眼睛,这苏月恒可真能装的,竟然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苏月华脸色铁青,恨不能上前跟苏月恒撕上一场。可是现在不能,她必须要在沈熠面前保持温婉大气、善解人意的形象。
不过,没关系,她不能亲自上,但她有沈熠啊。
苏月华眼含点点泪光,紧抿着红唇,摇摇欲坠、伤心不已的看着沈熠,似怜似哀。
看着哀怨柔弱的苏月华,沈熠心疼不已。他不能让月华失望,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于是,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沈熠走前一步对着太夫人镇重的拱手道:“禀太夫人,方才是小侄无礼了......其实,小侄今天前来,是想......”
“你想干什么?”一道低迷甚而带有一丝气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虽然不高,但那种独有的冰玉相击的声音,却是透着一丝凉意,让人闻之,心头一颤。
苏月恒睁开眼,看着青竹纱账愣了好一会儿,睡眼朦胧的双眸方才渐渐清明。
虽然服侍自家小姐起床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茶梅还是被自家小姐这慵懒惺忪的样子惊艳了一把。自家小姐天生丽质,真是眉黛青颦,眼如星眸,鼻如悬胆,几缕青丝覆在粉白如玉的脸上,漂亮的让人心惊。
茶梅心头一边赞叹一边暗暗纳罕,说实在的,她怎么感觉近些天以来,自家小姐是越来越漂亮了;之前虽然也好看,但也没像现在这样,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去。
知道自家小姐平日里不喜繁杂的装饰,茶梅快快的给小姐梳了个堕马髻,只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支荷叶白玉簪,再配一件松花色大袖衣衫。
苏月恒看着这身打扮满意的点点头,不张扬也不清淡,中规中矩,很好。
梳妆好,苏月恒吩咐大丫头丁香看屋子,自己带着茶梅缓缓朝祖母陈氏的宁安堂走去。
去给祖母请安,这是苏月恒从现代穿来这大越朝后,每天必有的工作。
苏月恒沿途遇到了好几个往宁安堂去的姐妹,大家姐姐妹妹的见礼一番,相携着往宁安堂而去。
大家进去宁安堂等了一阵子,方才被太夫人陈氏召了进去。正在给太夫人行礼请安,门口却传来丫头的见礼声:“大小姐。”
接着丫头打开门帘,一个身着大红云锦大袖衣衫,打扮的十分俏丽明艳的小姐,气度光华的走了进来。只见她一双美目玲珑四顾后,朗声笑着对太夫人道:“哎呀,大家都开始行礼了?看来我来迟了?祖母万勿见怪啊。”
来人是他们定安侯府的大小姐苏月华。看着这自带光环的大姐,苏月恒心里点头,真不愧是女主,每次出场都是耀眼夺目的。
太夫人当然不会为这事责怪自己一向最为宠爱的孙女儿的。太夫人笑呵呵的指着苏月华道:“你这丫头,就是礼多,这哪里就迟了。是祖母今天起的早了。来来,快过来祖母这里来。”
苏月恒咋舌不已,看看,这就是女主光环,所有人都为她着想,祖母这是在替她背书呢,不给别人说嘴她的机会。
苏月恒是理解强大女主效应的,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做壁花。
相较于苏月恒的平静,堂上很多人都不平静。
“看祖母说的,孝敬尊长是我们的本份,就算是祖母起的早了,我们也应该早早过来服侍才是。哪有祖母等后辈的理儿。”二小姐苏月兰的一句话打破了堂上的平静,堂中气氛瞬间一滞。
苏月兰一开口,苏月恒心里就叹气。你说,你一天生炮灰命,跟女主较啥劲儿呢。
没错,苏月恒是穿越来的,而且是穿到了自己看过的一本庶女重生走上人生巅峰的爽文书里。可惜,她不是女主,甚至连女配都算不上,是书中一个不折不扣的炮灰。她穿成了被男主退婚早死的前未婚妻。
原身是个跟苏月恒同名的林妹妹似的人物,身世比林妹妹要好点。
原身在姑娘里排行老四,爹是定安侯苏靖平,还健在。母亲是定安侯的继室,早死了。现任侯夫人是定安侯的宠妾白月光扶正的,也正是女主苏月华的亲娘。
苏月恒一个没娘的孩子,在这世家大院当然不会太好过,何况还是个女主看了心里有疙瘩的正儿八经的嫡女,这后院的绊子当然是层出不穷的。于是,原身就越来越气郁,然后一场风寒过后,现代的苏月恒来了。
现代的苏月恒一直是大家眼里的力争上游的典范,可就是因为这,她过劳死了。
苏月恒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拼命挣,她心底里向往的是岁月静好,悠闲度日。可惜,现实不允许,为了体面的生活,不得不拼命努力。
现在一朝身死,最对不住的就是爸妈了。好在自己留下的资产足够爸妈后半辈子生活的了,姐姐人很好,以后有她照顾爸妈,自己也足可以放心。
“咯咯,二妹妹说的是,今天是我的不对。祖母,我又想到一个新鲜吃食,过会子孙女儿做了端过来给祖母赔罪,祖母可千万要原宥啊。”苏月华笑盈盈赔罪的话语打断了苏月恒的恍神。
能让自己母亲以妾之身成为侯夫人的女主,岂是那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压住了的,苏月华很快就掌握了主导权。将太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糅在怀里,叫了好多声乖孙不说,还赏了一支奢华的桃花碧玺钗给她。
祖孙俩亲香了一阵后,苏月华就忙忙的的要辞去,太夫人也不拦住,笑呵呵的推她:“知道你管家忙,快去吧。”
这下,不光是小姐们眼红了,大奶奶白兰更是恨红了眼。夫君苏文安乃是侯府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她是名正言顺的长媳,按说,这管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他们成亲都三年了,她连管家的边儿都没摸到。
这也就罢了,最让人气恨的是,到现在也没见定安侯请封世子。看看定安侯对老二苏文承那宠爱劲儿,要不是上面有外祖赵家压着,说不得他早就上折子请封苏文承为世子了。
苏月恒没有理会堂上的风起云涌,低调的做完壁花后,苏月恒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永月轩。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坐那儿打瞌睡。
茶梅沉了脸问那小丫头了:“丁香人呢,去哪儿了?”
小丫头赶紧答道:“回茶梅姐姐,丁香姐姐说去给小姐拿膳食去了。”
镇安侯府自大越朝开朝以来,如今已是传至第三代。绵延几代的世家大族,人口众多,诸事繁杂。每日里,磨牙逗嘴的事情不知繁几。
现在侯府内院大厨房就正吵的热闹:“好你个看人下菜的贼婆子,你就给我这些个,看我不把你这厨房掀了。”
“哎哟,我说丁香姑娘,这些肥鸭子好肉的还不够四小姐吃的?知道四小姐金尊玉贵,我可是从来不敢怠慢的......满府里打听打听,谁人伺候四小姐敢不尽心的,就是大小姐都排在后面呢。你这个贱蹄子敢这样泼我脏水,走,我们去找侯夫人评评理去。”厨房钱婆子一蹦三尺高的跟丁香吵架。
现在正是饭点上,这一通闹,可是闹得热闹的很。大家嘻嘻笑着提了食盒,听齐了八卦就赶紧回去给自家主子磨牙去了。
苏月恒回来永月轩后,也不理会院中杂事,而是仔细的做起了准备。
如果说先前她还不是很确定剧情是否在按原书走,那么今天女主请安迟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女主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从不在此等小事上落人口实的。可她今天偏偏迟到了。究其原因,想必就是书中所说,男主跟苏月恒退婚的头天晚上,男女主山盟海誓了一晚,天快亮了才分开的。
为求确定,苏月恒又问茶梅道:“今天是三月十八吧?”
茶梅点点头:“对,今天是三月十八。”
苏月恒主仆二人正说的热闹,门外进来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报说:“不好了,小姐,丁香姐姐在厨房跟人吵架。”
茶香吓了一跳,忙忙的请示小姐要去将丁香叫回来。
“不用去了,她自己会回来的。”苏月恒叫住了茶香。
茶香很担心:“小姐,丁香那爆脾气,我怕她给小姐惹麻烦,万一闹到侯爷面前去了,就不大好了。”
苏月恒心头轻哼,这事儿闹到侯爷那里去是肯定的,说不得现在侯夫人已经在她爹面前抹眼泪,说后娘难做了呢。
不过,却是不用担心,侯爷不会将苏月恒叫过去骂的。苏月华很聪明,今天这一出不过是在侯爷面前上上眼药,对即将到来的退婚做点情感铺垫,让侯爷对自己少些怜惜之情罢了。不会蠢得太刺激自己,以免闹得太难看,对她名声也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