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虽然低迷,但却让人不敢小觑。怎么说呢,大抵就是不怒自威?
苏月恒循声望去,门口簇拥过来一群人,只不过匆匆一瞬,让人的目光不自觉间落在了那坐在四轮车上的男子身上。
只见他一袭蓝衫,静静的坐在四轮车上。虽有病弱之姿,但却不损丝毫优雅。面容俊美至极,剑眉星眸,直直挺立的鼻梁下,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翘起,脸部线条真如雕刻的一般,真是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耳间,更是衬的有种别样的美。
此人看起来有些瘦削,但气势绝不颓弱,温润中带有一丝凌厉。此刻,剑眉之下,那双仿佛能看透人的耀眼星眸,正静静的盯着沈熠。虽然很平静,但总让人觉得平静之下是一汪深海。
一见到来人,沈熠神色一肃,也顾不上嘴里没说完的话,赶紧大步走到门口,小心的一笑:“大哥,你来了?”
方才看到来人,心里就有猜测的苏月恒,听到沈熠这一声大哥,就再无疑问,沈珏来了。
想着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要嫁此人,苏月恒有了些微的不自在。本来,按她的计划是等鲁嬷嬷回府后跟镇国公夫人商议之后,然后再定下自己的。
可现在正主儿来了,难不成自己要当众说出要嫁给他的话?苏月恒心里顿时有一丝赧然。
正游离间,沈珏已经进到大堂,对着太夫人他们拱手行礼:“在下未经通报,擅自前来,还请太夫人、侯爷恕罪。”
侯爷看着一旁侍立的管家赵福,知道是他带进来的,放心不少。赵福一向是个知进退的,既然能将沈珏直接带进来,那必不是沈熠的助攻。
定安侯捻须笑道:“无妨无妨,贤侄不必介怀。贤侄来的正好,我们也正有事要去问国公夫人的。既然贤侄来了,我们刚好一就两便了。”
沈珏方才在外就已经听赵福说,他那鲁莽的二弟已经说了退亲之事,不过,他打听到,好像沈熠还没说求娶大小姐苏月华的事。
所以他就急忙赶了进来,希望能拦住二弟求娶之言。
今天就算要退亲,那结亲之事也不可如此着急说出来的。还好,赶的急,正好拦住了沈熠的话头。
沈珏自知道二弟已经说了退亲,心里叹息一声,还是来晚了一步。沈珏甚是遗憾。希望能将对苏月恒的伤害降低到最少。
虽然晚了一步,沈珏还是力行补救,沈珏抱拳对太夫人道:“舍弟今日前来多有得罪,他日我等必将登门谢罪。不过,今日之事对贵府千金多有得罪,我等必定厚厚补偿。贵府有什么要求,只要在下能做到,必不推辞。”
沈珏说完这些话,即刻轻轻的靠回到椅背上,很久没提气说这么多话了,有些累。
沈珏静静等着定安侯府的人提条件,结果定安侯的话却是让人意外:“贤侄多虑了,今日之事实乃误会。”
“误会?”沈珏颇是奇怪的抬眼看了过去,以他对定安侯也的了解,此人极为平庸,他们沈家这门姻亲对他有多重要,大家也是尽知的。缘何今天他如此淡定?
沈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肃立的鲁嬷嬷。鲁嬷嬷赶紧上前道:“回大公子,今日退亲之事,恐怕还待商榷。方才苏四小姐一番话,倒是提醒了老奴。”
沈珏以目示意鲁嬷嬷接着说。
沈珏神情闲适的听着,起先很是淡定,可越听越不淡然了。饶是他敏慧过人,也再是想不到,此事竟然还能扯到自己身上来。
听完鲁嬷嬷的话,自方才进来就对苏家女眷目不斜视的沈珏,这时,将清凌的目光投向了苏月恒。
他的目光准确的抓住了一旁盈盈而立苏月恒。
苏月恒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没想到今天能直面正主,可真是让人有些意料之外。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成败就在这一刻。苏月恒顾不上不自在,收敛心神,走上前来,对着沈珏轻轻一福:“沈大公子。”
沈珏目光如水的看向款步而来的苏月恒,这样一看,微微一顿。今天才发觉,苏四小姐竟然长的如此夺目。
只见她一头青丝被一只玉簪轻轻挽起,额头乌黑的发根映衬在光洁如玉的额头,白的白的耀眼,黑的黑的动人。浓淡适宜的双眉下,一双杏眼闪闪发光,鼻如悬胆,唇若涂朱,真是般般入画,姣若秋月,一身气度娇怯婉约中又是一派毅然自若,真是占尽风流。现在的她,轻轻盈盈的站在那里真真如一枝三月桃花盛开,又如盛夏莲花滴露。
沈珏幽深的眼眸微微闪过,对着苏月恒,轻轻一拱手:“苏四小姐。方才鲁嬷嬷之言可是真的?”
沈珏的问话,让苏月恒颇是有点五味陈杂,前世都没对人表白过,没想到这一来到古代,却要对着人表白了。
沈珏目光沉静的盯着她,确切的说,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她答话。
没时间犹豫了,苏月恒一横心,正要将头点了下去时,苏月华却是姿态万千的上前对着沈珏福身一礼:“沈大公子,我这妹妹今天是急得有点糊涂了,说的话当不得真的,您千万别见怪,我这就带她走。”
苏月华心里很是着急,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必须要阻止苏月恒接下来的话。
定安侯太夫人对苏月华的动作很是意外,这个大孙女儿一直是聪慧过人的,怎么今天竟然如此糊涂。此等时刻多关键,怎能让正主下去。
太夫人沉了脸。可还不待她叫苏月华下去时,沈珏却是冷冷的看着苏月华道:“苏大小姐,此事与你无关,还请退到一边。”
苏月华被沈珏这冰冷的仿佛看透她心的眼神激的一僵,呼吸都停顿了一瞬。自她重来之后,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对她如此冰冷无礼的。勉励维持的笑容顿时褪的干干净净,脸色青白一片。
苏月华这委屈柔弱的样子看得沈熠怜惜不已,好想过去安慰一番,可是刚刚要动的脚步却是被大哥的冷肃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沈熠正心疼间,太夫人出声将苏月华叫了回去。
苏月华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丢脸过,再是忍不住遮掩,恶狠狠的瞪了苏月恒一眼。
看着女主这要吃人的眼神,苏月恒知道不能再等了,咬牙将头点了下去:“没错,方才鲁嬷嬷之言,正是我所说过的话。既然现在沈大公子在这里,那月恒就问了。月恒一直以来的定亲对象都是大公子您,可是今天令弟却是来退婚。让月恒惊讶至极。”
“请问,今天令弟来代大公子退婚,可是大公子授意首肯过的?亦或是大公子一定要跟月恒退婚?”苏月恒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珏道。
沈珏摇摇头:“不是。”
苏月恒眼里的火光大盛,再接再厉的紧紧追着沈珏,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么,请问沈大公子,你我二人的婚约可还算数?你可是会如约娶我?”
想不到这苏四小姐竟如此单刀直入,沈珏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顿,黑亮的眼光扫向了苏月恒。
苏月恒被这眼光扫的心尖发颤。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呢?短短的一瞬,仿似饱含了很多情绪,说不出迷离,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仿佛什么都放在心上,如同飘然世外,不是这世间之人一样。
苏月恒心里发紧,莫不是他要拒绝?
正忐忑间,却见沈珏目光清澈的看着苏月恒,声音虽是低迷,但却很是清晰的道:“先皇赐婚,怎能不算数。之前是我的不是,一直未有前来提亲,让苏四小姐受委屈了。今日我看过黄历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在下亲自登门下聘。”
啥?!这就同意了?众人眼珠掉了一地。本来还以为要扯好一阵皮的,不曾想,正主直接就答应了,连下聘的日子都定好了。定安侯高兴的捋掉了几根胡须,连连点头,直道:“好,好,好。”
这么容易就搞定了?苏月恒也有些傻眼。这也太顺利了叭?沈珏为何如此爽快的同意了?
如果今天没有沈珏,苏月华的目的可能就已经达到了。
可偏偏她落水的时候,沈珏也在旁。沈珏让人死死的制住了沈熠,不让他跳进水里。于是,沈熠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救起了苏月华。
荣寿长公主府的仆妇将苏月华从水里捞起来后,赶紧送到客房安置。
听说自己的花宴上又出事了,荣寿长公主简直怒不可遏。皇上在花宴上当众收了贵女,人是皇上不敢惹;梁王睡了人家媳妇,这里面的水太深了,懒得掺和;可众目睽睽之下,有贵女落水了,还刺伤了人,这就不能忍了。
别人不敢动,这事儿自己还管不了了?查,必须彻查。
于是,彻查的结果,就是苏月华当众想撞嫡妹下水,结果嫡妹没撞着,却是将自己撞下了水。至于被她刺伤的长盛伯家的老二冯维辰,那是活该,这家伙就是居心不良,竟然想在花宴上摸鱼。
于是,出离愤怒的荣寿长公主当即将长盛伯夫人叫到跟前,训斥她教子无方:“赵夫人,你家的规矩可是要好好紧紧了,家中子弟当是要好好教导,如果你们教不好,本宫不介意代劳一二。”
赵夫人臊红了一张脸,连连赔罪。心里将这个不省心的庶子怒骂了几个来回。暗恨,回去后一定得让他好看,让他老子狠狠的打,最好是就此一名呜呼,日后也好少个分家产的。
对长盛伯家,荣寿长公主还算是很留情面的,骂人是撇开了人的,算是给了赵夫人的脸面。
可对苏月华她们就没那么客气了。
苏月华换过衣裳后,白氏正趴在她身上哭泣不已,今天女儿当众丢了那么大的人,还不知道过后别人怎么编排呢。尤其是女儿还刺伤了人,这事儿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苏月华却是比白氏镇定多了:“娘,你不用担心。今天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苦主,那冯维辰明显不怀好意,公主会体谅的。”
听了女儿的话,白氏哭声一滞:“你怎么知道是冯维辰?方才那么危急你看清了?哎,不对啊,之前你们也没见过。你咋知道?”
苏月华一怔,她咋知道。前世冯维辰在这次花宴可是出名了,成功救起了工部柳侍郎家的嫡女,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白氏问完也没指望她回答,现在可不是纠结此等小事的时候,还是赶紧将目前这危局趟过去才是。
相对于母亲的焦急,苏月华却是淡定的多。自重生以来,她的运气都不差,事情也一直在朝她希望的在发展,今天这点波折想必很快就会过去的,影响不大。
因着对自己的自信,当荣寿长公主遣人传召时,苏月华神情颇是松弛的昂首向前。
来传唤的人径直将苏月华母女俩带到了方才公主待客的大殿前。
苏月华仪态端方的站定后,发现苏月恒早已经肃身挺立在殿前了。看到她,苏月华狠狠的一瞪眼,旋即冷冷一笑。贱人,今天就在这儿钉死你。
苏月华矜持的等着公主传唤她进去安抚。一路走来,她都想好了说辞,到时公主要是赏她什么的时候,她必定言辞恭谨的好好变现,以求更为引起公主的怜惜看中。
可惜,事与愿违,她们在殿前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传她们进去,倒是从殿里出来个嬷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高声唱喝:“定安侯府白氏、苏月华跪下听谕。”
苏月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可是公主谕令不敢不听,苏月华跟白氏只得赶紧趋步向前跪下听令。
只见那嬷嬷昂然说道:“白氏、苏月华,公主亲赐二位《女诫》一部,戒尺一柄,望日后二位勤修妇德,谨言慎行......今日想必二位也累了,我们也就不再相留了。两位请吧。”
长公主这一番操作,可是震惊了众人。虽然不便当众议论,但心底的嘀咕却是不少的。这白氏母女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竟然惹得长公主如此动怒,当众训斥给《女诫》不说,还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方才园子里那番变故,眼见的人不少,很快大家都有所联想。心里也更是鄙夷,小妇养的就是上不了台面。能来长公主府参宴的本就是各家主母,主母最讨厌、最忌讳的就是白氏这种小妾上位的。平日里本就不大看的上眼,今天终是能痛痛快快的鄙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