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借机陈情一番,隐晦的提及了当年先定安侯有眼无珠之事,然后表达了现定安侯的歉意。
听得镇国公提及此事,皇上不禁有些讪讪然,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早没有当日的恼怒。
没想到定安侯府还以为自己是为这事?哼,当朕是那等鸡肠鼠肚的人么?
他之前压着定安侯的请封折子,那是因为,当时他正跟朝中勋贵以及宗室那帮老顽固拉锯,别的位高权重的权爵之家不好动,这定安侯府就正好,刚好可以借打压定安侯府这空壳子来达到震慑目的。让人都看看,不听话,朕随时收了你们的爵位。
还别说,这一招杀鸡儆猴当时还挺有作用的。这招虽然对那些顶级世家那是没多大作用,但对他们的附庸者却是震慑颇大的。爵位是要皇上封赏的,管你是世袭罔替,还是降等袭爵,都是要皇上盖着认证的,没有皇上的封赏,屁都不是。
得罪了皇上,他要铁了心不给爵位,除了造反,那还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要个爵位都要不到,更遑论造反了。于是,就只好听话,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等公案当然不好跟镇国公详说的。
细算起来,当年定安侯府也算是帮了他的忙的,这些年虽然碌碌为为,但也没给他这个皇上惹麻烦,老实说,这样的有爵人家皇上心底里虽然是瞧不上,但也不讨厌,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好感,要是那些权爵都像这样子,可省了多少事儿?不用担心造反。
何况现在定安侯府还跟镇国公府成了亲家。
这镇国公的面子当然是要卖的,自家的西郊大营还要他镇守呢。于是,在镇国公陈情一番后,皇上爽快给面子:“这定安侯是越来越不成器了,自家的爵位都不上心,还要你这个做亲家的操心。他自家不上折子,难不成还要朕给他这无功之人封赏不成?此事沈卿不用操心了,让苏靖平自己操心去吧。”
镇国公当然知道皇上这是同意了,赶紧抱拳谢恩。
镇国公一出宫,立马就让人将皇上已然同意的消息传给沈珏知道。
沈珏方才从善如流的听了长宁的建议,匆匆来到苏月恒配药的地儿。
还没进门,已然闻到满屋子药味儿了。沈珏常年药石为伴,对这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颇是自如的进了门去。
屋子里月恒正来回忙碌着,脚步快捷的跟个勤劳的小鸟儿一样。汗水已然氤氲了脸颊,却也什么都不顾的急急忙碌着。
平日粉嫩的脸颊,此时更是红艳的惊人,聚精会神的眼睛有别于平日慵懒甜笑的烂漫,看起来英气勃勃一般,十分的亮眼。沈珏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
自家爷可以紧紧的盯着奶奶看个没完,长宁却是不敢看的。将自己眼神转到药架上推着大爷往前走,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听到声响儿,忙碌的苏月恒抬起头来,嗔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自己忙去的么?”
沈珏答道:“忙完了,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
苏月恒摇头道:“我这里你能帮什么忙,这屋子里味道重,呆久了不好,你去外面自己转转。”
沈珏掩下长睫,看不清神色。长宁看得咯噔一下,这屋子的气氛好像无端的冷了几分。
作为一个长期跟着主子的心腹,长宁也是很机智的,赶紧道:“大奶奶,大爷方才就是忙了半天,想着奶奶配药稀奇,就过来散散。这药味儿爷早就闻惯了的,不碍事的。”
长宁边说边给魏紫递了个眼神,魏紫很是见机,赶紧对苏月恒道:“长宁说的是,这多个人多双手,快多了,不如让长宁他们来帮忙?”
见沈珏一脸要帮忙的样子,苏月恒想想也行,于是指着桌上的戳子对沈珏道:“你会认戳子吧,来,你过来称药。长宁,你将这多余的药放回柜子里。”
好了,大家都有事干了,长宁颠颠儿的跑着将多余的药放回柜子里。沈珏也认真的称药。许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沈珏称药称的很是笨拙,抓老大一把放上去,然后又一点点的往下减。
几次过后,苏月恒看得着急,就走到他身旁,手把手的教他:“诺,你手大,不要一下抓这么多,少抓点,然后添也一样。”苏月恒抓了一把南香叶放在戳子上,白皙粉嫩的手映在淡青色的南香叶上,更是衬的这双手腕白肤红,如软玉一般。沈珏的手指又不自禁的动了一动。
教完,苏月恒看着沈珏问道:“可会了?”
沈珏点点头,可下次还是这样。于是看得着急苏月恒,顺手拉着沈珏的手,捏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抓多还是抓少。两人离的极近,俯身教学的月恒几乎半倚在沈珏的怀里,如兰似桂的香气瞬间盈满鼻息。
沈珏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间,抓着药材的手差点将手中的叶香花捏碎。温热的柔胰握着自己的手,让他那微凉苍白的手都有了些许血色。
苏月恒又问了他可会了?沈珏乱乱的点了头,苏月恒放心的放下了手,走开来,忙忙的又抓药去了。手上的温热一去,沈珏感觉手背好像太凉了些,抓药的手都有些僵硬一般。
沈珏是点头,可待苏月恒回转一看,沈珏还是依然如故,满桌子都是散乱的药材。苏月恒忍无可忍的将人赶到一边,难怪说术业有专攻,果然是诚不欺人也。没想到沈珏这等英明聪慧之人,竟然在此等小事上如此不济。
不过,看着沈珏垂着眼眸的样子,本着照顾人自尊心的道理,苏月恒说的很是委婉:“健柏,我们这活儿剩的不多了,你刚才不是忙了半天了,肯定累了,让长宁给你上杯茶,你坐在桌旁歇息一会儿。”
虽然有点不舍,但沈珏也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捣乱之嫌,于是也就从善如流的坐在了一边,静静的看着苏月恒忙碌。
忙碌的苏月恒很快感觉到沈珏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为了去掉那些许的不自在感,苏月恒一边忙一边问沈珏道:“方才听长宁讲,你先前也在忙,你在忙什么?”
沈珏顿了一下。跟月恒相处这些时日以来,沈珏发现她对打罚下人是极为抗拒的,虽然她也会清理手下,但手法却是极为婉柔的,自己今日这样子立规矩,不知她听了会否有不愉?
见自己不过随口一问,竟然让沈珏犹豫了,苏月恒还道是这事儿不能说呢,赶紧道:“健柏,我不过随口一问,不好说,就不要说了。”
沈珏虽然顿了一下,但这事儿他原本也是会告诉月恒的。今儿个自己搞了这么大阵仗,肯定是瞒不住月恒的,与其是让她从别处听来自行猜测,还不如自己直接对她说了。
沈珏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原本也是想想跟你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今儿个给庄子里的人立了立规矩......”
今日这事,沈珏一直都是决定必要做的。月恒为何非要让自己到庄子上来治病,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给他治病,纠其原因,并非是月恒胆小怕事,他猜到月恒是看出什么了,所以才要离了国公府给自己治病。既然如此,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月恒的安危,这庄子上的人嘴巴必须要闭紧了。
尤其是现在,月恒这样大张旗鼓的熬药汤,不说别人看不看得见,光这味儿都能让庄子上的人猜测半天的,今天这规矩必须立。就算月恒怪罪,今日他一样会这样做的。他不允许有任何危及他们安危的可能出现。
听沈珏说了事情始末,苏月恒点头道:“嗯,你做的对。”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沈珏很是意外,原本他以为,就算月恒不会当众表现不愉,那也不会当场赞同的。
沈珏仔细的看了苏月恒的神色,确实并未有嫌恶之色。沈珏心里一松,颇是看了月恒几眼。
沈珏的疑惑眼神,苏月恒是尽收眼底的。苏月恒觉得有必要跟沈珏就这个问题好好谈一下。
看看药材也抓的剩不了多少了,于是,苏月恒吩咐魏紫道:“这余下的,你跟长宁忙着好了。我先推大爷出去了。”
魏紫赶紧点头。被大爷盯着做事儿的感觉可真不大好受,大奶奶能将人撮走,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苏月恒推着沈珏往外走去,本想在院子乘凉的,可想着自己是要说事儿的,在外多有不便。于是推着沈珏回了自己惯常起居的后堂。
堂屋高大,又布置了好几个冰盆,一进去,就有清凉之感。考虑着沈珏这身子,苏月恒赶紧让人撤了两个,刚从热的地方进来,一下凉的太快,怕他受不住。
安顿好沈珏,让人捧过茶来,啜了两口,苏月恒发觉自己这一身汗腻腻的,甚是不大舒服。嗯,自己不舒服,恐怕呆会儿自己要说的话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的,毕竟跟一个满身清爽的人说话,比跟一个浑身是汗的人说话要愉悦的多。
这样一想,苏月恒毫不犹豫的起身,对沈珏道:“你且先坐,我先去梳洗一下,再出来跟你说话。”
沈珏点点头,忽想着月恒在照顾自己一道上向来是精细周到的,怎么今天自顾自的说自己去梳洗,却不让人给他备水洗澡的?
月恒在自己面前一向直来直去的,沈珏觉得这点儿事,自己没必要想那么多的弯绕,于是,沈珏这样想,也这样问了:“月恒你去洗澡,缘何不叫我也去呢?”
这话一出,沈珏顿时有点脑袋轰鸣,耳朵不自主的都红透了,自己这话问的也太急了,没有措辞好,月恒不会以为自己是想唐突她吧?
这种时候不能慌,慌了就更乱了。沈珏极力镇定下来,假作平静的看着月恒,装作自己很坦荡的样子等着月恒回答,亦或是羞恼的嗔叱。
此时要是长宁他们在,肯定会在心里吐槽自家主子这欲盖弥彰的样子的,面上是很平静,眼睛不要那样僵硬就好了。
还好苏月恒没有误会,因为她压根儿就没那样想,刚才说完后,她还正想跟沈珏解释这事的呢。不曾想,沈珏现在自己问了出来,于是苏月恒很是坦荡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你药浴之前也是要先沐浴的。你身子虚,水泡多了对你不好,所以,现在你就先忍忍,呆会儿再洗。”
听了月恒这话,沈珏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竟然有种隐隐的失望。沈珏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摇了摇头,将这种怪异的感觉摇走。
因着外面有人等着的,苏月恒快速的洗了战斗澡,就忙忙的出了来。
沐浴过后的月恒,乌丝轻挽,几许青丝落在颊边,眼睛如水,面色鲜嫩艳红,嘴唇更是红润如桃花一般,还有那身上透出洗浴过后那独有的清香,闻起来真是沁人心脾。沈珏不自禁的抿了抿嘴。
苏月恒看着神色有些紧绷的沈珏,还道是让他等的不快,赶紧道:“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
沈珏摇摇头,低迷的青玉之声仿然有一丝低哑紧绷一般道:“无妨,月恒不必致歉。”说完,见月恒好像还是有抱歉之色,不想她就此事再跟自己抱歉的,沈珏赶紧岔开话题:“月恒,你叫我过来,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苏月恒赶紧点头:“嗯,我是有话跟你说。”
月恒眼里的认真的光芒,让沈珏也迅速收拢了心思:“月恒你想跟我什么?”
苏月恒想了想,没有想好怎么委婉说话,干脆就直说了:“方才我问你忙什么,我观你迟疑了几许。后面你说完后,很是仔细的看着我神色。你是担心,你杀鸡儆猴的举动让我有所不喜?甚至因此对你生气嫌隙?”
月恒这是要跟自己开诚布公的说心里话呢。沈珏神色郑重的点点头。
苏月恒叹息道:“健柏,我虽然不喜杀生打罚,但是非好歹我还是清楚的。这些脏活累活我自己做不了,你帮我做了,我如果还因此怪罪于你,那真是不知所谓。”如果自己真这样那可真是又当又立,简直就是婊气冲天了。
“健柏,日后如果还有这类不得已的事儿,你不必瞒我,更不必担心我生气怪罪。甚至,有些事儿,你可以让我自己试着去做。”
沈珏听完,心下高兴无比,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做的事能让她理解让人怡悦的。
月恒果然是个心思清明之人,很多事,不是她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突破自己的底线而已。沈珏看着苏月恒认真道:“不,月恒,日后还是一样,那些你不愿做的事情,你不必费心,一切有我,你可知?”
苏月恒看着沈珏,眼里波光潋滟,旋即,苏月恒轻轻的垂了头,又轻轻的点了点:“嗯,我知道。”
沈珏的药浴汤熬好了,苏月恒试了药汤温度,觉得可也。就示意沈珏进浴桶沐浴。
谁知沈珏听了却是看着她半天没动,苏月恒奇怪的以目相询,沈珏无奈的开口道:“月恒,你先出去。”
哦,原来沈珏不想让自己看他洗澡。苏月恒原本是本着医者精神要亲自看着他沐浴,看看情况的,可现在被他一说,苏月恒想想也确实多有不便,于是,也不纠结,仔细的吩咐了康宁跟长宁一大堆注意事项后就退了出去。
苏月恒走后,沈珏才将自己紧张揪在身侧的手放开来,由着康宁伺候着褪去衣衫。想着方才月恒还想守在这里,沈珏苍白的肌肤顿时染上了淡淡绯色。康宁很是奇怪,莫非这屋子里的气温太高了?大爷还没进浴桶的呢,身上都热红了。
因着明天要给沈珏施针,苏月恒吩咐魏紫跟茶梅明日天不亮就开始熬药汤,然后又仔细的吩咐了人注意照看沈珏后,就早早的睡去。许是累了,苏月恒是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黑甜一觉到天明。
苏月恒是睡的香甜,定安侯府的几个主子却是差不多通宵未眠。
辗转反侧半夜,天上的三星还早,苏靖平已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来上朝。
今日是大朝会,大殿前人来人往。不过虽是人多,却是肃穆的很,朝臣间招呼都是轻声点头招呼而已。
定安侯今天有些魂不守舍,木着脸嘿嘿傻笑着跟人打招呼,看起来渗人的紧。
苏靖平正跟人招呼着,镇国公走了过来。定安侯赶紧招呼,镇国公抱拳点头示意,目有深意。苏靖平心头大定。
待朝臣议事毕,苏靖平激动的有些哆嗦的将自己的请封折子进了上去。
苏靖平现在没那资格功劳让皇上当堂封赏的。还要等过后圣旨封爵的。
折子递上去后,看看皇上神色还好,心里的希望又更盛月层了。不过,饶是觉得希望颇大,但心里难免还是忐忑不安的。
这种忐忑终于在下午时分,落到了实地。
天使降临,定安侯府中门大开,摆香案接圣旨。
于此同时,苏月恒业来到沈珏的房中,展开银针,准备开始给沈珏施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