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家后院一角，有一个杂物间。
张大丫熟门熟路，找了铁架子和木炭，又用刮刀撬开生蚝的壳子。
林月纱把空间留给齐衡和鲁木匠，主动出门来帮忙。
“云朵姑娘，我今年十七，你若是不见外，就喊我一声大丫姐。”
张大丫是个藏不住话的，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尊贵的女子，后来得知真相的张大丫表示，和林月纱姐妹相称，她真是胆大包天，太飘了。
“蒜蓉生蚝就得烤着吃，又鲜又香，只不过赶上冬日，家里没有鲜辣子，只能用辣椒酱了。”
张大丫在炭火旁边支起一个小桌子，又在院子的雪堆下，扒拉出几只冻螃蟹。
林月纱站在一边观察，鲁木匠家一亩三分地，张大丫尽在掌握之中，这二人关系不一般。
“烤螃蟹得加点黄酒，不然吃着腥气重。”
炭火点上，张大丫把蒜放在砧板上，用刀背敲两下，轻轻松松去了蒜皮，又开始捣蒜泥，忙得一刻不得闲。
林月纱有眼力见，做点递东西的小活计，和张大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应城的二月还是很冷，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渔村鲜少有人来。
每年农历六七月，周边有拖家带口的富户来海边消遣，他们瞧不上村中人家的环境，大多宿在马车内。
“云朵姑娘，你和你夫君要住多久呢？”
张大丫忙不迭地打听，希望林月纱多住一些时日，这样她就能找到借口，每日来找云朵。
以往，她也是矜持的人，可是等了两三年，张大丫和鲁木匠毫无进展。
背地里，张大丫思考问题出在哪里，若是她不主动，只能嫁给别人。
“先住一阵子吧。”
到底在应城停留多久，林月纱也不确定，一切事态进展。
眼下，夫妻俩刚到应城，还没摸清应城的情况。
“大丫姐，你常住在渔村吗？”
林月纱的问题并不是多此一举，在渔村里，有祖辈的渔民。这些人在村里没有屋子，只是偶尔下船补给水源，一大家子吃住都在船上。
“我不是渔村的人，我不晓得自己是哪里人，甚至不清楚爹娘是谁。”
张大丫沉默片刻，竟然说起自己的身世。
她在三岁以前，几乎没有记忆，只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爹娘把她丢在沙滩上，被养父母捡到家中养大。
几年前，养父母相继亡故，张大丫的亲人只剩下大哥一家。
“我还未嫁人，将来总要置办一份嫁妆，大嫂嫌弃我在家吃白饭又做不了啥活，与我分了家。”
说分家好听一些，其实是变相把张大丫赶出来。
“那……你不怪他们吗？”
林月纱的手一顿，难怪张大丫敢独自上门找鲁木匠，她孤身一人，没有爹娘亲人帮着她说亲事。
“不怪。”
张大丫摇摇头，刚被赶出来，她不是没有怨怼。
在张家十几年，她和大哥手足情深，只不过她大哥耳根子软，又没有主见，家里一切靠大嫂做主。
“大嫂这样做，慢慢我就理解了。”
海边的渔村，村人过得并没想象富足，大哥家里还有三个娃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夫妻俩吃不饱，平日全靠海味填饱肚子。
“听说蛮族要和大齐开战，粮价飞涨，米面价钱比以往贵了几倍。”
林月纱亲历过抢粮，深知老百姓的日子艰难。
尤其是北地，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靠着存粮过活。
“在渔村里潮湿，吃水没那么方便，不过好处就是，村人几乎不饿肚子。”
靠海吃海，出海打渔，捞上一网够吃十天半个月，不过从小吃到大，村人早已吃够了。
“我大嫂不是狠心人，她留下一条渔船给我。”
养父母留下两条渔船，张大丫和她大哥平分，一人一艘船。
张大丫分到的破旧不堪，她请鲁木匠帮忙修补，一来二去，二人熟悉起来。
从小，她的胆子就比村人大一些，偶然中把渔船开到深海处捞海蚌，运气好，开了以后里面有珍珠。
“还有珍珠？”
林月纱眼神一亮，当初张晴儿送给她一根珍珠钗环，要十几两银子，还是普通的河珠。
如果是深海的珍珠，更加难得。
“对，咱们渔村一侧有高门大户的别院，李家啊，赵家啊，赵家的小姐就在做珍珠的生意。”
有人聊天，张大丫滔滔不绝。
去深海极其冒险，都是用性命去博弈，大风天，张大丫根本不出海。
每次出海归来，张大丫为自己捏一把汗。
她的渔船破旧，被鲁木匠改造以后，不再惧怕大风，反而可以利用风，走得更远。
因此这一年里，她也只有三四次捕捞到有珍珠的海蚌，悄悄地换银子。
这般冒险，张大丫不敢和村人说，怕村人和她一般不计后果地去深海，万一有个意外，她成了千古罪人。
“大丫姐，你见过赵家小姐吗？”
林月纱正愁自己见不到赵静雅，只能靠在海边别院蹲守，如果其中有熟人传话，那就简单了。
“见过倒是见过，赵家小姐成亲以后，很少来海边，找她做生意，我都是去别院找管家传话。”
张大丫对赵静雅印象很好，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对于她一个渔村的丫头，也没有表现出轻视来。
“我听说，赵家原本还有一位粉蝶小姐，但是被李家小姐刺死，此事闹的很大。”
赵粉蝶死后，赵家的到了适婚年龄的小姐只有赵静雅一人，她嫁给了守备公子，据说这位赵小姐驭夫有道，很是厉害的人物。
张大丫执着于扒高门秘辛，所知甚多。
林月纱没有言语，张大丫打听到的基本是事实。
当初在女学，赵静雅就表现出不同，她冷静，不冲动，而且很早就认识到女子也要有银钱傍身，有赚银子的本事，不管嫁给谁，赵静雅都能过好日子。
才多久未见，赵静雅就找到门路来卖珍珠，这玩意在渔村里收购价钱不算高，打造成首饰后，价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