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新本来就准备让街道厂再加工5千件的,见街道厂已经生产了不少件,临时增加到一万件。现在懋厂长要改成5千件,他当然没意见。
而懋厂长要求去掉不得私自仿制这一条,说明懋厂长似乎也意识到私自加工不合适,他更不能删除这一条了。
“这一条不删,这个合同我不签……”
谈判就此僵持了。
范建新不说话,只把眼看着懋厂长。
过来好一会,懋厂长被范建新看的有些毛躁了,说:“这样,你看行吗?……我先给你们加工5千件,也不要你们交预付金了,提货时再付货款。合同呢,咱们就不签了。”
“不签合同?……”
范建新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疑惑,他猜不透懋厂长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其实,懋厂长心里根本没有范建新想的那么复杂。
他根本就没有缝制衣服还会有侵权的意识,所以他才不管范建新告不告他侵权呢。
有活干,服装厂能够维持下去,给谁加工不是加工呢?
最近,也是怪了。在这淡季之时,竟来了不少经营服装的人,既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都在找他代加工“幸子衫”和“光夫衫”。
他当然也听说了,他们厂加工的“幸子衫”和“光夫衫”,在市友谊商店服装专卖店销售的非常火爆,有人要他代加工,他还管那么多干嘛。
既然范建新愿意每件衣服加5元的加工费,他想的是,也许有人愿意出更多的钱呢?
管他个球,加大力度生产就是了。
签了合同,反而把自己限定死了。
看这情形,到时候这范小子不要,也会有别人要的。
这些年,来找他们厂订制服装的人,从没有签订过什么合同。要说签合同,上次与这个范小子还是第一次呢。
“真不用签合同?……”范建新又问了一遍,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说:“那也好。我们去检验一下你们已经加工好的服装质量……”
范建新与懋厂长在友好的气氛中,谈定了口头的约定:
一,第一个星期交两千件,剩下的三千件,以后每个星期交一千件,一个月内交完。
二,取货付款。
还没走出街道服装厂,二黑子就嚷道:“新仔,你疯了吗?!本来街道厂的加工费每件就比国营厂多1.5元,再加5元,这样我们给‘新潮’商场的毛利只有3.5元了,除去运费开销等,我们根本赚不到钱!……你确定,你没疯?!”
“嗯,当然没疯。放心吧,我会让懋厂长还回来的……”
范建新感到有些欣慰,二黑子也会算账了。
华伟却能想到了另一点,说:“新仔,这种口头合同我不放心啊。要不要找人或是我就在这厂里待着,生产一件我收一件,防止他们把货先给了别人?”
“嗯……暂时不用。国营厂也在给我们生产,出厂的价格是很容易打听到的。没有人会傻到加6.5元以上的钱给他们的……所以,他们加工好的衣服,当然最愿意给我们。若是真遇到不知深浅的谬种,这笔买卖我们就不做了,反正我们也只是口头约定……”
做事的羁袢太多,这天晚上,范建新失眠了。
这还是他重生后的第一次。
这一夜“怎样办理对公转账的银行户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后天他就要给沪市“新潮”服装商场送第一批货。整整2万件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货款该往哪转呢?
不知怎么的,缠绕他半夜的问题渐渐地变成了回忆前世今生,跟他相关的女人的事……
直到后半夜,他才疲乏的睡着。
迷迷糊糊间,他进了一家宾馆的客房,却见浴室的毛玻璃墙映出一个女子在浴室里洗浴的模糊身影:那女子时而艳冶丰腴,风情万种;时而清丽无俦,谲滟似仙子……
在一阵痉挛的释放之后,小腹两侧尚残留些微的痛感中,他醒了,仍迷糊。
他回到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或说重生到三十多年前,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生理现象。
他没有当年这个岁数出现这种事时的负罪感,而是反问自己,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里找一处感情的寄居点?将自己的情感囚囿其中,以防止到处游走或泛滥。
谁又是最合适的标的呢?
……
昏昏然间,天色微熹,初春的寒风依然凛冽。
华伟和二黑子已来到范建新家,他们约好今早要去外事局。
此时,离巉州市工商局的成立还有时日,来巉州投资或合资的外企入驻的手续,仍是由外事局协办的。
范建新简单的洗漱一下,吃过早饭,带着那本在米国注册的“龙腾”国际商贸公司的执照,还有微软给他的独立董事和技术顾问的聘书,去外事局申请外资企业在巉州落户的手续。
若弄好这个手续,他就能在银行办理一个对公资金往来的账户。
但,他的申请遭到了拒绝。
理由是,他是华夏公民。
这让他很无语!
有些华夏人热衷于米国的禄卡,是不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他没有多少气恼,反而语重心长的对几位办事的工作人员说:
“今天的事,将是你们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为后悔之事,将成为你们工作中的污点。知道吗,你们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我的企业,一旦在巉州落户,你知道将会带来多少个就业岗位吗?将给巉州每年增加多少财政收入吗?……现在,你们满不在乎,心安理得的拒绝了我的企业在此地落户的申请。将来,你们势必要烧香磕头的乞求我的企业,来此地落户!”
“龙腾”国际商贸公司没能在巉州市办理成落户申请,二黑子和华伟也是一脸的沮丧和失望。
这意味着,他们的厂长梦、富豪梦,破灭了……
“新仔,外事局不给咱们落户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深圳、东莞申请。”
按范建新本来的设想,先将“龙腾”国际贸易公司,以外资企业之名在巉州落户,再在“龙腾”之下注册两个股份制的子工厂。一个是由华伟负责的服装厂,另一个是由张翱(二黑子)负责的家用电器厂。
两个工厂的建立,能解决不少巉州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还能拉动巉州的经济,可外事局却不给办理。
打办室,他根本没打算再去。
那个思想僵化的打办室肖主任,他更不想见。其实,见了也没有用,不会给他办理营业执照的。
他也否定了联系汤姆森的想法,若是让汤姆森参入他现在创立的公司,不光是白送钱给米国人,等于让汤姆森有机会控制他的公司啊。
比财富,现在的汤姆森可以说是米国的中产阶级,上次纽约股市“通用汽车”股票,他都赚了四十多万美元,汤姆森要赚的更多。
他的资金大多数投入到微软了,现在可用的资金并不多,可拼不过汤姆森的财产。
若让他参入“龙腾”公司来,弄不好他就成了二股东。
他可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
但,解决不了对公资金转账的问题,他就不能提现,不能投资新的项目,不能捡漏书画等藏品……
否定了汤姆森,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直奔深圳或是东莞,在那里申办企业;二是,找一棵能乘凉的大树,找一座能靠的住的大山。
他目前的人脉关系,最容易联系的是父亲的老连长翟光耀,现任粮食局的局长。他刚从米国回来,去给他拜过年。而翟局长却想让他回跃进面粉厂,让他任厂长助理协助面粉厂改革。
若是别人有这等好事,做梦也会笑醒。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能进入一家大型国营企业,直接任厂长助理,还不等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实际上,面粉厂的池水太浅,容不下他这条大鱼。
当然,面粉厂他是不会放弃的。
那是邵宝津前世发展家业的风水宝地,他怎么也会给收购过来。他的心里有这个结,只是现在时间不对而已。
请翟光耀帮他做工作,办理一个企业的营业执照。办成办不成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不知道。但他觉得是小题大做,是在用东北松盖猪圈……没必要浪费这份人情。
从时间节点看,明年的十月,这一切就会有重大的改变。
十二届三中全会召开,会指明华夏新的发展方向,国家会相应的出.台一系列经济改革的政策。
从政策层面,承认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一部分,要求各级地方政府要大力支持和发展个体经济。
洛河省的四大银行,还会破天荒的向个体工商企业放出200亿的无息或低息的贷款,以助力个体经济的发展。
现在,动用这层关系,他觉得不划算。
那么,能找谁做靠山呢?
他忽然觉得昨晚梦境中浴室里的那个女子,是叶贞,是中年的熟女叶贞。
找叶旅长帮忙?
他自嘲了一下,自己算个球啊?!
除非叶贞成了自己的媳妇。
这可能吗?
……
范建新得到消息,汤姆森从米国替范建新购买的品牌时装,通过空运运过来了,这却暂时解决了一部分资金提现的问题。
这批服装,有米国那边购货的单据和入关报税的税单,总额有好几万人民币。
范建新将国营服装厂多余的1.5万元货款也转到友谊商店账上,让会计将这笔款项及省城第二百货公司那笔试销衣服的货款,都做成友谊商店服装专营店的进货单,以现金形式冲给了服装专营店。
翌日,范建新和二黑子押着两辆装的满满的“幸子衫”和“光夫衫”的货车,直奔沪市。
“光夫衫”的质量和体积都比“幸子衫”要大,两辆车混装才装下。
范建新带上所有可能用的到的证件,押车去沪市,再转道去东莞办理企业资格。
巉州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让华伟待在家里,注意街道厂生产衣服的情况,他不想节外生枝。
范建新请的两位货车司机,对去沪市的路很熟。
货车简直就是唐僧的肉,一路上也不知被拦下多少次,交了N次过路费:有治安联防队的,有民兵指挥部的,有烟草专卖局的,有废品回收公司的,还有说不清什么部门设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