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省城,范建新给他们留的是友谊商店的地址和电话。
他们放在省城第二百货公司试销的那500件衣服,很快就卖完了,货款也转入了巉州友谊商店的账户。
范建新在沪市时跟母亲通过电话,知晓这件事。
省城第二百货公司,先是给范建新的服装专营店发了几分催货的电报,后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在得知他们仨出差的消息,就派了供销人员前来催货。
“没货。”
“没货?!……你这让我如何向经理交待?”
“那是你的事。”
“你?……你这个小同志是怎么说话的?!”
范建新没有再理睬这个供销员,走进了自己的服装店……向母亲询问了他走的这几天店里的销售情况。
依然劲爆!
范建新在国营服装厂和街道服装厂,总共订制了1万5千件“幸子衫”和“光夫衫”,销售已超过半数了。
听了母亲说的这个情况,范建新跟二黑子华伟说“走,去街道厂,让他们再给我们加工5千件……”
他们上了吉普车,往街道服装厂而去……
那位省城第二百货公司的供销员,见他们要走,拦在了他们的车前。
“范店长,你们好歹也是巉州市商业局属下的外汇商店,不能不讲信誉啊!说好给我们供货的……”
“哦,有说过吗?……合同呢?”
“当时是试销,哪需要签什么合同?!”
范建新知道,省城第二百货公司执行的是计划经济销售模式。供销员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对供货商的态度一直是眼高于顶的。
他上次去推销货,就差没跪下了。
这样的经营模式,很快就会被改革的浪潮所淘汰,他可不想再惯着他们。
“我们的货都不够卖的,哪有货供应给你们?”
“我们可是省城数一数二的百货公司!许多服装厂都求着给我们供货呢……”
范建新听了冷哼一声:“是呀,那天在省城,我的确是求你们签供货合同来着,可你们怕担风险,只愿意试卖……现在生意好了,想要追加货了。我告诉您,我们所有的货,全部被沪市的一家服装商场包圆了。我现在还担心能不能及时供货呢,哪有余货给你们?请回吧,告诉你们的经理,除非现款进货,我们可以考虑匀一些货给你们…….”
范建新想起了后世某部电影上的一句著名台词“今天你对我不理不睬,他日你将高攀不起。”
——正应了此景。
不过,范建新对这个供销员说话还算客气,他深谙和气才是生财之道。
可中年供销员听罢,冷傲的说声“哼,你想现款进货?……没门!”说罢,气呼呼的走了。
“新仔,有生意干嘛不做?让他们销售,利润总比‘新潮’商场高的多……”
“对啊,谁给的利润高,我们就跟谁合作。”
“若销不掉呢?……”
二黑子和华伟听了这话,默不吱声了。
“利益从来都是跟风险成正比的……”
范建新之所以要晒省城那家百货公司的供销员,真正的原因是销售利润的分配让他不满意。
上次那种试销模式风险太大,市场一旦出现仿制的“幸子衫”和“光夫衫”,即便不亏损,也会压货在手。
服装这种商品,卖头不卖尾,积压的时间越长,越不值钱。
与沪市“新潮”服装商场合作,利润虽是很低,但却无风险。省心省力,只要按时供货就行了。
他原本计划,还生产一些其他面料的“幸子衫”和“光夫衫”,正是考虑到别人仿制这一点,他放弃了。
范建新对那位省城来的销售员,说话是留有余地的。上次在省城他跟第二百货公司经理提出,先供货,卖完结账,余货可退,经理都不情愿。
现在货源紧张,若是现款进货,他当然可以给他们供货。
可是一提这茬,供销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当然不稀罕做这笔买卖。
三人来到街道服装厂时,天已擦黑,可是缝纫车间里灯火通明,数十台缝纫机“嗒嗒”的缝纫不停,一副加班赶工的场面。
走进车间,随便一眼就能看出,工人们缝纫的正是“幸子衫”和“光夫衫”。
他们现在对这两种样式的衣服太熟悉了。
“二黑子,街道厂给咱们加工的‘幸子衫’和‘光夫衫’不是早就完工了吗?……他们怎么还在缝纫?!”华伟似乎警觉出什么。
“是呀,衣服是我用三轮车一趟一趟的拉到店里的,每次拉多少件,我都有签名的,我们订制的货早就拉完了。”
华伟问完了二黑子,又问范建新:“你跟懋厂长签的合同,不是写有不准仿制的吗?”
“是啊,可手长在他们的手臂上,我能限制住吗?……所以,我才要开办咱们自己的服装厂,创建咱们自己的服装品牌。”
范建新也没想到,街道服装厂会这么不讲信誉,这么快就急吼吼的开始仿制了。
“新仔,我明白了!你为什么愿意跟‘新潮’商场签订那么低的利润合同了。”
范建新看着华伟会心的笑了。
孺子可教也。
心中暗忖,华伟还是挺有悟性的。虽然他平时话少,却善于观察,有一定的经营头脑,注重培养,今后能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回想他在后世的时候,生意做的还不错,也算是小富之人吧。今世跟着我,肯定能成大富之人。
少年懂事,也许正是因为他过早的承担了养家的重担吧。
试想,哪一个自小就懂事的人,不是因为过早的承担了不该承担的重担呢?
反观二黑子,就没有这样的悟性。
“你们在说什么呢?……他们仿制‘幸子衫’‘光夫衫’与咱们跟‘新潮’服装商场签订的合同,有什么关系?”
二黑子眨着黝黑的小眼,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在厂长办公室,他们见到了懋厂长。
这个时候还没有下班,也算是个好厂长了。
范建新见到懋厂长,一声不吭,只把眼睛盯着他看。
他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懋厂长呢,却装着没注意到有人来,像是有很多公事要办的样子,在办公桌前翻弄着、拾缀着……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懋厂长光亮的脑袋终于转向了范建新,皮笑肉不笑的说:“哦,小范来了……坐。”
“懋厂长,我对您——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您老料事如神啊!您是怎么知道我还要订制一批‘幸子衫’和‘光夫衫’的?……这都让工人提前加班加点的缝纫了,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范建新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知道,他与懋厂长在年前签的合同没有什么约束力。一旦懋厂长破罐子破摔,他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如给他一个台阶下。说他们厂正在生产的服装,是提前给自己加工的。
“啊……”
懋厂长从最初的意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这,这批货……是给别人的。”
“不可能吧。”范建新低估了懋厂长老脸的厚度,给台阶下都不愿意就坡下驴,一定是对方给的价格高,亲昵的说:“我们可是老合作关系了……”
“呵呵……”懋厂长不愧是一个生存在狭缝中的街道服装厂厂长,竟恬不知耻的打起了感情牌:“小范啊,你是个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有为青年……从年前你找我加工衣服起,我们相处的就跟爷俩似的。我们厂只是个街道办的集体性质残疾人工厂,要资金没资金,要资源没资源,要人脉没人脉……几十张口要吃饭呀。我做这个厂的厂长,其实啊就是一个受气包,连一般的工人都不如。我要是有个能凑乎的去处,我早就不干这个厂长了……”
懋厂长诉起苦来,像个受气千年的小媳妇。
“懋厂长,您说的非常有道理,我能理解您的难处和不易啊。这不,我不是又来支持您的工作了吗,请贵厂再给我们加工一万件‘幸子衫’和‘光夫衫’。”
“这……”懋厂长发现这个小青年的思路不跟他的思路走,说“我这是给别人代加工的……”
“没关系,我们要的1万件加工完了,您尽管给别人加工去。我不会让设计此衣服样式的那位女孩,告你们侵权的……”
范建新提醒懋厂长,衣服的样式是他们设计的,你没有得到设计人的同意,就私自加工是侵权的行为。
“不行,他们急着要啊!”
谁知懋厂长的头脑中根本就没有侵权的意识!
范建新心里暗叹一下“这是1983年啊,在国人的意识中哪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概念?!”
不过,想想自己也是盗用《血疑》的戏装服。
“懋厂长,咱爷俩以后还合作不?……这样,不论是“幸子衫”还是“光夫衫”,每件的加工费按上次的价格加价2元。”
懋厂长光溜溜的脑袋,摇了摇,晃动的犹如奔跑的公牛下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建新估计街道厂给别人加工的这批衣服,加工费肯定比上次给自己加工的价格要高。
于是,范建新也不含糊,伸出手做了一个“5”数的手势,不容置疑的跟懋厂长说“每件加5元!一个月内交工,就这么定了。”
懋厂长眨了眨浑浊又充满血丝的老眼,说:“嗯……好吧。不过,我只能先给你加工5千件,等把别人急要的5千件加工完,再给你加工5千件。”
看着懋厂长贼亮的脑壳兴奋的都渗出了油脂,范建新心里猜疑,你们厂有这个生产能力吗?
嘴上却说:“好,成交。咱们现在就签合同。”
范建新亲自捉笔,按上次合同的式样抄写一遍,只改动了价格和数量。
“不行,这两条要改……”
懋厂长接过范建新所写的合同,看了看,提出异议:“一是加工服装的数量改成5千件;二是将‘乙方不得私自生产这种样式的服装……’这一条删去!”
“改成5千件,可以。但删去‘不得私自生产这种样式服装……’那可不行!这可不是我要这样签的,这是此服装的设计师特别的要求……我不能删掉。”
听了这话,懋厂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范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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