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四姐

我的被窝里,善秀的媳妇占了两个。我没好气的说:“大年三十,你们不去找你们的男人团聚,来我这干什么!”

二娘子成亲时间长,又加上是杨府的外甥女,说话也没有忌讳,胡侃侃道:“这还不是拜你这个媒人所赐,我男人多了俩媳妇!”

话说出来立马感觉不对,看看床里面的小王氏,嘿嘿笑了一下,缓解尴尬说:“六嫂,你别介意,我不是说你的。”

不是说小王氏的,那就是说大王氏的了?

我好奇的问:“善秀哥哥这是和三娘子在一块,把你们都踢出来了?”

两位娘子谁也没回应,二娘子是撅起来嘴,小王氏的眼圈迅速泛红。

这就是默认了!

我无语,这我可没办法了。

面对两位怨妇,我只好把自己继续埋在被窝里。

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没责任和义务替善秀安慰他媳妇啊。再说,善秀看着平时多机灵的一个人,今天大年三十,怎么就没一碗水端平呢?不正常啊!

我得出结论:媳妇多了真麻烦!

正沉默查金子的时候,七小娘子和杨七姐结伴过来了。

不等我问,杨七姐边用掸子扑打身上的雪,边似有意无意的解释:“翁主您不出去也不知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路上的雪,一脚踩下去都能踩出来一个凹印了。明天拜年的人多,路上一踩,路面肯定又稀渣渣的。”

“你们这边的饺子包了多少了?我想着您这边可能人手少,特意跑过来给你们帮忙。走路上刚好碰到四姐姐,四姐姐包饺子可快了,就那么用手一挤,饺子就成了,我怎么学都学不会,就把四姐姐也拉过了。”

这就是明明才告诉我,杨四姐(七小娘子),是专门过来看我的,让我好纳闷为什么?

我和杨四姐还是第一次接触,不清楚她在三十夜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打招呼说:“不用你们包饺子,我这儿有排风她们几个人呢,足够了。你俩也赶紧的来被窝里吧,今天特别冷,还是被窝里暖和。”

是,被窝里确实暖和,我的被窝里装了五个人,热闹的不得了。

七姐把我挤在里面,抱着我的胳膊,头枕在我的肩头,一副小丿鸟丿依人的模样,好似我是大姐姐,她才是小妹妹。

惹得二娘子笑她:“你比翁主大好几岁呢,咋感觉你俩调个个。”

她和七姐是姑表亲,说话随意很多,七姐也笑着怼她:“要你管。翁主就喜欢我这样,肉肉的。”看向我,仰着下巴,妖媚的模样,“是吧?翁主!”

“是是是!”我捏一下她肉乎乎软软又叩弹的脸蛋,笑嘻嘻道:“我最喜欢这个了。”

杨四姐坐在床的最边上,善意的插嘴提醒:“那是翁主喜爱你,你自己可不能失了分寸。”

七姐反驳她道:“姐姐你就是太古板了,翁主才不是这样想的。”说着故意往我这边贴了贴,害得我和她都向另一侧倒去。

我的另一侧是小王氏。今天是她新婚的第三天,原本正应该和丈夫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时候,却在我这里凑热度。

我爱怜的抓了抓她略微冰凉的手,问:“你冷不冷?”

她甜甜的微笑,“刚才冷,这会不冷了。你这可暖和了,比我屋里热好多。”

四姐之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注意到她,有点吃惊的问:“六嫂你怎么也在这?”

这句话按照原意问的是没错的,错就错在问的时候不对,小王氏刚刚好一点的心情又顿时黯淡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施施然道:“郡主和奶奶都休息了,我没地方可去就来翁主这里了。”

四姐是五人中年龄最大的,又加上外表看上去就是温婉大方的气质,定是为处处为他人着想善解人意的,自然是察觉小王氏的异样,问过之后也就没在多说什么。

二娘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让善秀和大王氏刺激到了,平时活泼大咧咧的性格,此时竟然有和小王氏同命相连的感觉。

也是情绪低落的状态,怅然道:“可不是嘛,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婆母也休息了。原本想来六婶这边一起包饺子吧,谁知道六婶还在厨房忙,只有来翁主这里了。”

今天张家府门前的风太烈,几位老夫人和夫人们回来后又要主持迎灶王奶奶的仪式,稍微有点年龄的这个点都躺下休息了,杨府也就是年轻人守岁包饺子了。

情绪会传染,床上的气氛立马低落很多,连带着屋里的温度也好似跟着下降了。

四姐应该是今日最悲伤的人,灯光下的脸惨白无色,没有桃李年华璀璨朝气。

她强打精神说:“那就起来包饺子吧,别在床上窝着了,越窝越冷。”说着,掀开被子下床。

几人坐床上只是除了外面的斗篷,起身方便的很。二娘子也跟着她下地,“等下,我也包饺子去,躺着没意思。”

七姐见走了俩,看看我和小王氏,嘟噜一句:“那我也包饺子吧。”

看来,大年三十包饺子的习惯,已经融入了杨家人的骨子里。

床上只剩下我和小王氏。

小王氏轻轻的说:“翁主,我陪你躺着吧?我不太会包饺子,我怕我包不好她们笑话我。”

我嘿嘿笑起来,“你比我还强点,我是彻底不会包。咱俩正好做伴,要是连你都不陪我,我只好一个人待着了。”

“嗯。”小王氏蚊子哼哼一样,“今天我是一点都不想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伤风了?今早起来就感觉不舒服,白天我已经躺着睡了几觉了。不着为啥,越睡越冷,以前也没有这样。我就想着是不是伤风了?我小时候伤风那一次就是这样的。浑身没劲,头昏脑胀晕乎乎的,一连睡了好几天,才算是好了。”语气中的懒怠之意浓浓的。

我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没有我手的温度高,安慰她说:“你觉得我这边暖和就在我这睡吧。”

想起来了老黑的体温高,问她:“你要不要抱着老黑?它跟小火炉一样,柿子现在天天抱着它睡,连锡壶都不要了。”

她终于来了兴致,感兴趣的说:“好啊,老黑在哪呢?今天没看到它。”

我笑着用手指指头顶,她轻声尖叫:“啊,咋把它放这了!”

老黑被吊在床架上,啊,不,应该是它的窝吊在床架上,它在窝里睡觉。

崔姑姑昨天回去过年,柿子又回来和我们挤在一起。她回来睡老黑也跟着回来睡了,这些天都是她抱着老黑睡的。

我嫌老黑睡床上碍事,毕竟它是公鸡,就让石榴做个布兜绑在床架上,当成老黑的窝,这样也勉强能说它是睡在床上。

老黑气的咕咕叫半夜,可除了我没人能听懂它的话,抗议等于无效,它只能乖乖的睡在布兜里。

小王氏把老黑抱在怀里,没多会竟然甜甜的睡着了。惹得老黑咕咕咕一直抱怨。

“小妮,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我又不是锡壶,谁冷我都得给她暖着!”

我不搭理它,给小王氏盖好被子挪了挪位置,侧耳听包饺子的几人讲故事。

现在是轮到柿子讲故事,我没听她前段讲的什么,只听她说:“那个蛇睡醒之后,感觉法力增强很多,她就想报答那个小孩,于是就天天去那个桥头等那个小孩。”

酒儿打断她的话,抗议:“柿子姐,这段你刚才讲过了,你是不是搞串了?”

柿子后知后觉的说:“是吗?那是我记岔了?”

排风也赞同酒儿的话,“你刚才是讲过了。”

七姐好奇的问:“你这故事哪里听来的?”

柿子难为情的说:“我之前去我家街口的酒馆里帮忙刷碗,主家请了一个说书的,我就天天听他说故事。”

二娘子道:“咱爷也请了一个评书人,明天一早来咱府说书。说是要说十来天呢。”

七姐:“咋不请个唱梆子的?”

二娘子:“唱梆子的得多少钱,评书人才多少钱,咱爷抠得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排风:“这倒是真的。哥儿是能花一文钱绝不花两文钱。”

众人嘿嘿嘿笑起来。

七姐:“四郎(善秀)现在不是有钱了吗?”说完意识到不对,伸头向床的方向看看。

(四郎是善秀在他这一辈叔伯兄弟里的排序。)

二娘子:“你不用看她,她也是个没心眼的,傻乎乎的和我一样。”

四姐:“你们啊,一点都不理解四郎。他不扣,钱从哪里来?”大姐姐般的开导几位。

她也确实是这屋里的大姐姐,语重心长的说:“我跟你们说,四郎拿了三娘子的私房钱,贴补到过年里了。”

二娘子惊讶的问:“你听谁说的?”

四姐:“五姐说的。三娘子拿出来给她买头面的五百两私房钱,让四郎拿走都贴到过年的钱里了。”

二娘子惊呼:“乖乖啊,三娘子这么有钱啊,出手都是五百两,她这是该多有钱啊!”

石榴忍不住插话:“三娘子的钱都是她在娘家帮忙看铺子挣得。”

四姐瞄一眼小王氏的婢女,问石榴:“你经常和三嫂的丫鬟一起玩?”

排风解释:“她以前也在王家做事,是王家的亲戚。翁主找侍女,她就过来照顾翁主了。”

四姐:“那……王家有很多钱是吧?”

二娘子问小王氏的婢女:“今天你们家抬过去整箱的铜钱,是不是你们家天天都有那么多?”

石榴和小王氏婢女对视一眼,石榴抢先说:“王家主要是做生意时间长了,所以有点钱。在我们老家,他家做生意都做了好几代了,不是光在这有铺子,是他们来这之前就开了好多铺子。”

二娘子:“怪不得三娘子出手都能给五姐五百两,这样看来,她的私房钱得好几万吧?”

石榴吓得赶紧解释:“可没有那么多,哪能有那么多啊,她就五百两,全给三小娘子了。这事我知道,我之前跟的就是她妹妹王七妹,对三娘子的事还是了解一些的。”

四姐赞同:“五百两不是小数字,没有那么好挣的,三娘子肯定也是攒了很久的。”

二娘子追问小王氏的婢女:“是不是这样啊?六嫂也有很多私房钱吧?”

小王氏婢女顾不得手上还有面,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家娘子可没有那么多私房钱。我家娘子和三娘子是隔着房头的,是堂姊妹。我,我们并不知道三娘子那边的事。”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语气。

四姐以大姐姐的口吻劝说:“你也别把挣钱想的太容易了,要是容易四郎也不会去斗鸡了。咱家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开铺子,也让部曲们都去做个小生意啥的。可结果呢?最后成功的也就三五家,大部分都血本无归,不然他们咋能都乖乖的去种地呢。”

“三娘子给五姐随礼肯定是为了和五姐搞好关系,希望讨三大娘(三夫人)欢心才拿出五百两的。五百两必定是她全部的身家,也可能其中还有跟其他人借的。五百两就是换做官也要攒很久的,不会是那么容易有的。”

“你想想啊,过年每房发五百两,七房得三千多两呢,四郎位为这钱到处抠钱急的嗷嗷叫,三娘子要是还有钱肯定会给四郎应急的,而不是四郎截了五姐手里的五百两。”

她说的头头是道,其他人也就不吭声了。

细细品来,她说的很对,王家是有钱,但是钱挣得很不容易。因为身份问题,不仅是交的各种苛捐杂税比别人多,很多赚钱的营生还不能经营。所以说,王家兄弟俩能在这种压迫下还能挣了万贯家业,真真的是人才,是老天爷赏了饭碗的,应了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

品着品着我却是好似隐约品出来了别的味道——四姐是不是对钱太感兴趣了?

她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生在高门大户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哪怕是杨府最窘迫的现在,家里也都是吃着白面,没有天天吃黑窝窝。这样的日子可谓还是勋贵家的日子,一点也没有市井小民的穷酸气息,那她为什么会对家里的财务状况了解的这样透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