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大夫

说啥说,我一直把老黑踩到我解气为止。

善秀目瞪口呆看着我踩老黑,不明白这是闹的哪一出。

我估计应该是小生没有告诉他老黑的事,他才这样一副表情。

我嘿嘿笑起来,“哥哥莫要乱猜,这死鸡就这样,以后你习惯了就好了。”

善秀无奈的笑笑,也不多管我的闲事,任凭老黑惨叫的变音了,都没人心疼它一下。

等我踩到心情好了,小生才期期艾艾的凑上前,怯怯的问:“婴宁,你别拿二花出毒气行不行,它受不了你的脚踩。”

我对小生现在是爱恨交加。

经过对比,他确实是最合适的养斗鸡人选,可他对我的背叛有关我的尊严,让我不能释怀。如果善秀不是情商极高的人,完美的处理了这件事,即便是养斗鸡离不开他,我也不会再要他了。

背叛一次主人的仆人没谁会再相信他的忠诚,他虽然不是我的仆人,但我和他的关系依然形成了半主半仆的关系。这种情况下,他的自作主张去替善秀养鸡,当然让我无法再用他。还好善秀通透,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不然他哪里还会站在这和我说话。

我看也没看他,弯腰捡起来了老黑,冷冷的说:“你以后好好的养二花吧,我不会再管二花的事了。”

“上次斗鸡的钱你给我四百文,剩下的你留着,应付平时花销什么的。还有你养二花的工钱,我也不知道该给你多少,你自己看看从里面扣吧。蚕丝被,你我一人一条,我的回头给我送四夷馆就行了。”

小生脸上显出笑容,急切的询问:“婴宁,你还要二花对不对?”

我还是板着面孔,“也没有人愿意换它,不要它谁挣钱。”

“嘿嘿嘿。”小生憨厚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是嘴上说说。二花这么好的斗鸡,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养二花,让它给你挣更多的钱。”

我也不知道说小生什么,他难道真的感觉不出来我的心肠比较硬吗?

我自认为自己根本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如果需要,瞬间就会翻脸下黑手,所以不清楚小生哪里来的“刀子嘴豆腐心”认识。

当然,我不需要跟他解释什么。

他继续说:“婴宁,昨天你生气走了,我没有来的及跟你说。斗鸡第二天小柱来找我,送来一千二白文,说是小红那场的抽成。我按你说的留下了一半,给了棋哥儿六百文。我也用不了两百文,我给你五百五十文吧。留下五十文足够我给二花买东西了。”

“婴宁,你给我蚕丝被都够我的工钱了,再说我给承爷养鸡他还给我一份工钱,我不用再领工钱了。再领就重复了,做人不能这样。”

我制止说:“你可以不领工钱,可二百文你得拿着。我们去斗鸡需要押注,你不拿着钱,我们怎么押注?再说,我也不可能随身带那么多铜钱,沉死了,去斗鸡场全靠你拿着钱呢。”

哎,总共还不到一贯钱,还让来让去,让别人听见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我虽然是没有见过大钱,可我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沧海桑田,钱在我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算了,你也别给我四百文了,我们的蚕丝被当时的抽成都二百四十文,你留二百文说不定到时候还不够交抽成的钱。嗯……我拿一百文零用就可以了,你就给我一百文吧。剩下的都放你那,你保管好别丢了就行。”

小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竟然从这番话里悟出我已经完全不生气了,我也是服了他。

也恢复成平时的样子,随意的说:“行,你说啥就是啥。”

人的记性就这么短吗?他这么快就忘记了我还没原谅他呢。我不由的叹气,幸亏是那位他看上的官家小娘子没有看上他,不然以他这样的性情,小娘子生气气死,他还不知道为啥呢。

善秀走过来说:“婴宁,我的车在市肆北口,坐车去鬼市吧,不然太远了。”

我听老黑说过很多次鬼市,却不清楚鬼市在哪,现在坐着善秀的车去,真的是太方便了。也就忽略了他跟着一起去的意图,做人嘛,有时候糊涂一点比较好。

然而,不是我想糊涂麻烦事就不找我的,不管我怎么糊涂,我还是被烦恼事纠缠上了。

善秀的马车是双马拉车,车身比较宽,我坐在里面可以随便转身,不必像坐四夷馆的车那样局促。美中不足的是和善秀同乘,总要装作淑女安静一点。

梁国的礼教比较严格,像这种男女同乘一车的除非是长辈和小辈,或者是兄妹、夫妻关系,否则不可能发生。所以我有种善秀欺负我是外邦人的认识。

我从上车开始,脸皮就是紧绷着,目视前方不扭头,一路上规规矩矩坐着,几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倒是想和我攀谈,车刚起步就问我:“妹妹在梁城也有一段日子了,过的还适应吧?”

我闭上眼睛,身体向后依靠车厢,许久才轻轻的说:“还好!”

轻飘飘的回答,淡淡的态度,我想善秀会明白的,不然他就是有意为之,那以后我就不要再对他客气了。

大概有过了一刻钟,善秀才缓缓道歉:“婴宁妹妹,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姊妹,有时候就没注意那么多的细节问题,还望妹妹不要计较。”

男女大防是身为梁人的常识,根本就和有没有兄弟姊妹没关系。我下意识认为善秀压根从心里就没有尊重我的意思,说白了他是从内心就没有高看我!

他把我就当作一般的市井小民,用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俯视的角度看我,随便怎么对待我都行,根本不用在乎我的清誉。

想想也是啊,我都和小生这类庶民混在一起了,并且还亲切肢体接触,相互不避讳什么。让善秀这样高高在上的爵爷看在眼里,还让他怎么像对待一位翁主那样对待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辱人者必先自辱之。我从一出场就是一个低端的庙会斗鸡场平台出现,那里哪是女子去的地方。不要说世族家的女儿不会让去斗鸡场这种地方,就是没落士大夫家的小娘子,也不会被允许在那里抛头露面。

在那里能够自由出入的无不是市井小民家的女子们,不管是年龄大的年纪小的,无不是为了生存去挣钱。像我这样顶着个翁主头衔的,如果不是知情人知道我是草原来的不懂梁人的规矩,恐怕早就像躲瘟神一样躲我,唯恐我影响了他们的名声。

我清楚这些要得意于我前段时间的搜索,找同伴没找到合适的,梁人的规矩倒是无师自通的熟悉了一大堆。我也感叹我自己天资聪慧,不然为什么只是听听梁人们说话,就明白了这么多的事情。

咳,咳咳,咳咳咳!我是不是有点厚脸皮。

我想我以后出门可以雇滑杆,那种比坐车便宜。最简陋的滑杆是两根木棍上绑着一把太师椅,这种是滑杆里价格最便宜的,我以后就乘坐这个了。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但凡事情我只要想通一点,就不会再纠结。就比如我远离张家村的事,虽然我对鬼母牵肠挂肚的想,可现实是我找不到张家村的具体位置,不知道怎么回去。我也只好把这件事放下,等待时机。我想以我不知道能活几千年的寿命,总会有一天找到回家的路。

对待善秀的态度亦是如此,我只需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挣钱,我有什么可自卑心虚的?我完全可以昂着头和善秀他们这些人平视。

“哥儿,到了。”

这应该是车把式的声音。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是个练家子。

我想他喊得应该是善秀,这种称呼只有极亲近之人,才能对一位开国子喊出来。

我下车的时候专门观察了这位车把式,他大概有三十多岁,满脸的络腮胡子支篷着,左眼角有一处明显的伤疤,疤口细长,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十分锋利器物砍的,看他浑身散发的凌厉气息,绝对是刀疤!

他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穿着仆人们穿的皂衣,圆鼓鼓的一个柱状体,根本分不清前后和左右哪处更宽些。

我忍不住好奇心,出口询问:“你是不是上过战场?”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望向善秀,看到善秀点头后,才回答我:“小娘子好眼力,我从十岁就跟随公爷上战场。”

公爷?国公爷!善秀的父亲吗?

那为什么善秀的爵位是子爵?他不是应该继承他父亲的爵位吗?

我不是好奇宝宝,问题太多等以后再搞清楚吧。

我偏着头,装作一副很懵懂的模样,继续问:“那你一定杀过不少人吧,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呃?”

这次轮到他好奇了。

他沉默片刻,不确信得说:“小娘子真的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气?”

补充说:“我还以为是小娘子看到我的凶样,猜测出来我上过战场呢。”

我站定,上下仔细打量他,自信满满的说:“我是草原来的,我们那边有很多的狼,狼距离我三里地,我都能闻到它们的气息。如果我能猜的出来你身上伤的时间,你能不能给我当护卫?”

“啊,哈哈哈……”

善秀在旁边大笑起来,笑的腰都弯了。

边笑边说:“婴宁妹妹,你不用诓他了,他不会上当的,这招对他没用。我实话跟你说,我撵他多少年都撵不走他,你这招要是管用,我拍双手欢送他。”

车把式冷冷的说:“哥儿不要用这种激将法,没用的。”

转向我,“小娘子,你不妨说说看,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伤的。如果你说对了,我可以为小娘子办一次我力所能及的事。”

“好,一言为定!”

“壮士您从外表看着虎背熊腰,其实你的身体特别虚空,这跟您之前受伤有关系。我说的对不对?”

“对!那小娘子能猜出来是什么伤我的吗?”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可,可是说不通啊……”

“什么说不通?”

看着车把式焦急的神态,我歉意的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不通才解释不了的啊。”

我没有狐狸精的法术,还原不了车把式当时受伤的情景,我能说出来的,全是我能看到的他现在的伤痛状况。

可就这,已经能成功把他忽悠住了。

他颇感兴趣的说:“小娘子,你赢了,你猜出来了我的病。我记住我和你的约定了,你有事尽管来找我,放心,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为小娘子做。”

“小娘子,你既然知道了我病因,那我这病能不能治啊?”

得,他把我当大夫了。

呃,我现在知道了为啥梁人把看病的医者叫“大夫”,是因为惠民药局里医官的官名,都是某某大夫。

老百姓不懂这些,喊医者喊久了,所有看病的医者都一律喊“大夫”了。

“实在抱歉,我自己已经病的快半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先治自己了。”

车把式的眼神明显暗淡下去,善秀忙安慰他:“焦叔,你放心了,我会为你找更好的大夫。”

车把式大概也是习惯了,立马换一副笑脸,自嘲的说:“看看我这人多不主贵,竟然想那些没的。哥儿,不说了,恁赶紧去斗鸡吧,我在这等着恁都。”

我突然有一种自己闯祸了的感觉,走到离开车把式一段距离,不安的解释:“哥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看他身上的血腥气太浓,随便说几句,没想到引起他的不愉快。我……”

善秀柔和的笑笑,不以为然,“没事的,像我们这种功勋之家,这样的部曲太多了,要是都在意别人的一句话,那全都别活了。”

原来善秀家武将出身啊,可他为什么书生打扮,瘦弱的和麻秆一样,一点也没有武将之家的英雄气概,不像二爷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