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新斗鸡

老黑不在江湖了,江湖还有它的传说,我不知道它会为这几人的议论得意多久,但能肯定,这必然会让它对我更有嘲笑的资本,因为我总是质疑它,它又拿不出来证据。

在众人议论老黑的声音中,老翁气喘吁吁拎着鸡笼过来,边走边喊:“哎呀,看我跑的一身汗,这天真热啊!”

老翁的鸡笼用的是梁城随处可见的柳条编的,真心不咋地。老黑说了,老孬给它做的鸡笼是打磨非常光滑的竹条编的,据说编织的竹篾价值百金,加工程序非常繁琐,成品稀有难得。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对于老黑的话我已经不去探究真相了,它说的太多了,我都要去较真,还不累死啊。

老翁把鸡笼放在地上,指着里面的鸡说:“小娘子,这个鸡叫二花,是白鸡。你别看它品种不行,劲头可大呢,我带它去兴国寺,赢过不少场。”

他的话还没完,老黑就开骂了,“屁!这个鸡是白鸡和芦花鸡杂交的串种,就这德行还去兴国寺,去曹门鬼市还差不多。你看看现在这鸡,见到我连动都不敢动,就这熊样能斗得过谁!”

我闻言透过笼子窟窿看笼中,里面一只红冠、肥大、花白羽毛丰满、全身覆盖羽毛不露任何肉的公鸡,安静的卧着。是不是老黑说被它吓的我不敢肯定,但这只鸡非常安静却是真的。

不由得失望说:“那你说咋办?”

老翁不清楚我和谁说话,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声:“啥?”

我只好打哈哈的应付,“没事没事。老丈,你带袋子了吧?我把鸡食倒给你。”

老翁拿出来一个绵布袋子,撑着让我倒。

这种绵布是品级不好的蚕丝和麻纺织而成的,布的经纬密度比麻布密,又因为加入了麻耐磨度比丝绸好,适合做成装面粉的袋子。不会像麻袋那样洒漏;也不会像丝绸那样不结实。

我把布袋里的鸡食倒进口袋,正准备再倒褡裢里的,老黑喊住我:“给这个鸡留几把,这老头不实在,不能都给他。”

一点鸡食而已,至于嘛,不过我还是听说的留下一些。

在老翁惊讶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家里没有鸡食了,我给二花留一点。”

老翁虽然心疼,可还是大度的说:“应该的应该的,二花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鸡食呢,应该也让它尝尝。”

他挽好袋子的口,直腰看看鸡笼,有点担忧的说:“那……小娘子,你能不能拿的动鸡笼啊?家不远的话,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二花的鸡笼是柳条编的,不轻。我伸手掂了掂,感觉比我拿的鸡食还重。可,我不能让这些梁人知道我住在四夷馆,防止他们欺负我一个外帮人。

“谢谢,不用了。您别看我瘦弱,劲可大了。”

卖豆芽的老妪真的是太热情了,不管知道不知道实情,也在旁边帮腔,“这个小妮劲大,鸡食都是她拎过来的。”

我确定她没有损我的意思,也就不在乎的跟着笑笑。

“老丈您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我还有点别的事,等会再走。”

围观的人见老翁拿走了鸡食,又来围观评论我的新斗鸡。我也没空理他们,现在斗鸡放哪里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我之前想放在潘老头那,可潘老头愿意不愿意还是个问题。今天我没想到会立马买鸡,现在拎着鸡笼直接去潘老头家,有点太冒失了,万一潘老头不同意,我拎着这么重的鸡笼去哪里?

我努力转动大脑想主意,一转眼看到卖青菜的青年蹲在鸡笼边,聚精会神的看鸡,那眼神把他对鸡的渴望都写在脸上,这是多想拥有鸡的人啊。

他自己看还阻止别人看:“哎……招呼点,这是斗鸡,你离太近当心它啄你。”

“我跟你说,啄了你可不赔啊。人家小妮不容易,可不能讹人家。”

我感觉这个卖青菜的人品不错,他刚才好意的提醒我换鸡别吃亏了,现在又阻止别人,防止他们欺负我。萍水相逢,这样的热心肠不多。

我有了一个主意……

我弯腰假装收拾东西,把老黑塞进褡裢里,露出来它的上半身。

轻轻喊:“老黑,现在去相国寺斗鸡还来的及不?”

老黑眨巴眨巴它的绿豆眼,“散场了!这么热的天,你想让斗鸡热死啊。”

不过又无奈的说:“可以等傍晚,那时候还有低级别的斗鸡。咋了,你想现在带着这个傻鸡去?”

我摇头叹息,“傍晚不行,回四夷馆太晚了。我们现在没有钱,得找地方让它立马斗一场赢点钱,这样才能把它寄养在别人家,不然人家凭啥帮我们养鸡。”

正事上老黑一点不含糊,出声:“那就去兴国寺吧,那边管的松,不是会也有人在那边斗鸡。”

“好!”

我起身走到卖菜青年跟前,柔和的说:“小郎,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青年大概没有受过多少这样正式的对待,一下子拘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你……小妮,你,你说吧!”完全没有刚才的爽利劲。

我一点也不为所动,继续自己的主意:“我想去兴国寺走一趟,可路太远我又拎不动鸡笼。既然小郎也喜欢斗鸡,能否陪我走一遭。俄,一会斗鸡赢得钱我和你亲平分如何?如果没赢钱,我明天再来卖鸡食给你,如何?”

青年浓眉大眼国字脸,弱冠年龄,乌黑的头发用一小块麻布包裹系于头顶。光脊梁,皮肤被太阳光晒的黑红,汗珠附在上面闪着晶莹的光,映衬肌肤像抹了一层油,和汗珠不相容。下身是宽大掩腰中裤,洗的露出来葛麻原本的白色,应该是穿了好几年了。脚蹬一双草鞋,草鞋是新的,没有像周围的其他人一样露出黑乎乎的脚指头。

他慌忙摆手说:“我喜欢看斗鸡,可以陪你去,钱就免了吧,小妮你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活两只斗鸡呢。”拒绝的非常干脆。

不谈利益,我完全能确认他是好人!

歉意的说:“只是这样要耽误你卖菜了,不能让你吃亏啊。”

青年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没事没事,小妮,真的没事。我也喜欢看斗鸡,只是我没钱自己养,今天能跟着你一趟去看看,已经是高兴事了。”说着转身回去他的摊位,“小妮你等着啊,我收了摊就跟你去。”

老黑的声音响起:“你准备让这个傻大个养鸡?”

我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不然,你养?”

老黑闭嘴了。

青年的动作很迅速,一会就把它的菜筐收拾好了。推着卖菜的独轮车过来,也没有问我,直接把鸡笼摞在空筐上,指着菜筐旁边留下来的空地方说:“小妮,你来坐上,我推着你走的块。”

呵,呵呵,这速度这效率,我欢喜的坐到独轮车上,赞叹这小哥太麻利,我找对人了!

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推着我的独轮车已经走很远要拐弯了。

坐在独轮车上,我才切身的体会梁城的背街小巷。

兴国寺具体位置我不知,独轮车是向西北方向走的。青年脚下生风,专挑比较近的小街走。小胡同人少,他跑的快点也没关系,只是转的弯太多,两边又都是高大的砖院墙,一会就把我绕晕了。

独轮车钻小巷行驶的速度非常快,为了防止被独轮车转弯的时候甩出去,我只能双手抓着车帮,任由风在耳边呼啸。同时还要闭上眼睛,因为坐车和推车的视觉效果不同,青年认为完全在掌控范围内的速度,我认为车马上就要撞到“泰山石敢当”了。

说起这个“泰山石敢当”,我真的好奇怪,到底是泰山石,敢当!还是泰山,石敢当!这是我一百多年的疑问,一直没有答案,谁也没能给我一个标准答案。

由“泰山石敢当”,我想起来张家村,张家村也是有这个的。区别就是张家村的刻在石头上,而梁城人是烧在砖上。不过这时候我没办法再继续想,因为对面也来了一辆独轮车。

青年朝小街的另一处街口喊:“嗨,兄弟,我是馆驿街的卖菜小生。着急赶路,麻烦兄弟让一下,我先谢谢了。有情后补,改日找我喝酒啊。”

对方也应该是爽快人,听到后开始顺着胡同倒退。

这条胡同好窄,两侧俱是房屋的后墙,且这房屋还比一般的民居要高,应该是一处有司衙门或者一处大户人家的府邸。两扇墙之间仅仅只能容下一架独轮车通过,且推车还要精心,不能随意乱拐。

我从通过的两侧后墙上清晰看到独轮车撞墙的痕迹,不得不感叹,这样的小过道,小生都能用来当成过路的捷径,他对梁城该有多熟悉啊。

我好奇的问:“小生,你在馆驿街很有名气?”

“哈哈哈。”小生大笑起来,还不影响他快走。“我至今没见过谁去找我喝酒,所以一直就这样说了。”

原来如此!敦厚的小生也有他奸黠的一面。

我承诺说:“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有买酒钱的。”

不知道小生能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至少我说的时候是不知道的。

小生没理会我的承诺,或许他以为我和他一样,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下的临时发挥。

“小妮,拐过这个墙就到了,这是兴国寺的南墙。”

一路上过来,独轮车的颠簸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狭窄的胡同一个接一个东拐西拐,全是一样的白线灰墙,差别只是灰砖的风化程度不同而已,这南墙和北墙也不该有啥区别。

晕的不仅仅是我,还有老黑。它哀嚎了一路,我的耳膜都要被它震破了。

“这个傻大个怎么这么有劲!他到底是吃啥长大的啊!”

“我的天啊,天啊,我的脖子要断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晕的不行了。”

“闭嘴吧!你喊了一路,他也听不见,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老黑在我的斥责声中停止了惨叫,我止住了它的声却没有止住它的胃。于是,在小生把车停稳说了声:“到了。”之后,第一个有反应的就是它,“哇……”一声,吐了!

开天辟地第一遭,鸡还会晕车吐污秽!

真的很辣眼睛呃,我狂笑不止……啊哈哈哈,哈哈!

小生看稀罕一样指着老黑,语无伦次的说:“它,鸡,还会吐?!”

石化中……

他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倒是迎来了好奇的人围观……

“啥?鸡吐了,我没听错吧?”

“哪尼哪尼?让我看看!”

“傻稀罕事,也不喊我。”

……

寺庙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啥样的人都有,有的是地痞牛二,小生生活在市井,当然清楚这一点。

忙拦住几人打哈哈:“玩笑玩笑,说笑呢,鸡哪里会吐。”

鸡确实不会吐,但鸡妖会。不过就算是妖,现在的老黑胃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吐出来,它仅仅是吐了一口口水,几粒没有消化的鸡食,不注意看,根本分辨不出来那是鸡吐的。

不过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箩筐里露出半截身子的老黑,惊讶的喊:“哎,快看快看,这只鸡我咋觉得这么熟悉啊!”

他有同伴也跟着过来辨认:“是有点熟悉,像老黑!”

“眼像、头像、脖子也像,不过就是没有老黑那股子灵劲。老黑狠着呢了,它的眼神我看了都打寒战。可惜啊,再也不会有老黑了。”

对着小生说:“哎,兄弟,你这鸡放出来让看看,说不定将来又一个老黑,那你可发了。”

兴国寺的寺门我还没有看清在哪呢,老黑都要被人认出来了,我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结果。

我赶在小生之前说:“对不住了,我这鸡病了,站不起来,翅膀也断了,已经废了,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呢。”

“啊!”

“咦!”

“可惜!”

几人摇头叹息,再不对老黑感兴趣,在惋惜声中转向别处。

小生喘口气,小声提醒我:“小妮,这里的人都可孬,你可看好你的鸡,别让他们给你抢了。”

我仰头望望天,我没办法看好,也没能力保护老黑,只能让它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