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盼这个专业, 训练强度大, 老师也抓得又紧又严。撇去平日耗在专业课上的时间,她待在画室的时间也足以占据她整个半天。
这十分考验一个人的耐心,毕竟每一幅画都不是一蹴而就便能够完成甚至拔得头筹的。专业使然, 她们每个人所擅长的画的风格, 也都尽不相同。入校仅仅两三个月,就已经有很多人自行报名全国的大大小小的比赛, 好为以后的就业所作准备。
十月份, 全国的画封奖也即将投入比赛。这个奖项,和其他比赛两相径庭, 并不设置初赛决赛等层层选拔制,而是靠一天的比拼,当天出炉比赛的结果。
这个奖项,是近几年全国各大美术专业比较风靡的比赛选择。
对于刚刚出入各大专业大学校门的新生来说, 还没有在学校里形成完整的思维体系,并不能适应一些老牌画奖的模式, 在实力上,和一些师哥师姐,又有一些时间上的差距,以及在画画功底的沉淀方面的少缺,这样以来, 这几乎成为了各大高校美术新生比拼的新擂台。
林盼的专业课老师也十分鼓吹她们大一的新生参与这次比赛,而高她们一两届的学长学姐们,则是去到更加普遍, 涉及范围更广,知名度更高的全国类比赛中竞争。
“老师,可是你以前不是说,‘一则心,二则静,遂沉淀,终成画’吗?,为什么反而还鼓励我们先去比赛呢,这样获得了好的名次,岂不是让我们更加膨胀,心有旁骛了?”
说话的是林盼班上的班长,她是老师的小跟班,鼻梁上架着个厚重的眼镜框,身旁有水彩和画笔,她就能在画室里安安静静地坐一整天,半点都不会累的样子。
林盼很佩服她,因为这是她做不到的。顶多半天,她就觉得自己的腿要生茧了,按耐不住就要跑走。
老师是雷厉风行的风格,平素很有说服力,此时顶着一头绚烂深红的波浪卷,笑了笑,“班长说的没错。但是这项比赛,也能让你们自己摸摸底,去到外面看看,和你们同一届的,日后要和你们抢饭碗的,都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你们现在既定的风格,那都是国家统考前,艺术培训班专训出来的,千篇一律的套路,我早看腻了。现在没有了大学门槛的限制,你们好歹出出手,让我看看你们能有多大的潜力。”
“最重要的是,你们才刚踏进大学,灵动和真心还没被大学这个小社会所泯化,所以我对你们很期待,放开手脚,就当作是玩,好好地享受一场。”
其他学生听着,虽然没有说话,内心里似乎是都已经有了些许的定夺。
“对了,z大的学生,拿不到奖又没什么好丢脸的,又不是你的饭碗丢了,拿出你们的艺术细胞来,艺术这条路长着呢,出名有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出名有时候又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是靠着出不出名这个念想去画,我敢保证,你后面无路可走。”
林盼越听越有道理,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呀,你看看我,每次都越扯越远,别看我说得多了,都是句句真理,你们要是不听,其实对我也没什么损失的。”说完她看向林盼,“林盼,刚刚看你听得很认真,你来说说,你的感想。”
林盼猝不及防地被点到,也没在羞的,大大方方站起来,“我知道啊,我觉得老师讲的很好。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既要保持初心,但与此同时,也要适应社会的潮流。”
这件事谈何容易呢,当真是即困难又梦幻了,像是一场盛大的泡影。
“而且我认为呢,不仅仅是把心寄托于画上,更重要的是,搭一扇窗,牵一条线,让他人窥探,通过这一幅画,共寄共鸣。”
“就只知道这位小盼盼同学有点聪明的,说的很好啊,就是文邹邹了点,大致是这个意思没错。所以你一定给我参加,老师还是很看好你的。”
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
林盼大大咧咧坐下,边坐边回答,“我当然要去的啊。”
因为,她要把她的骄傲,带给她的沈揽也。
·
画封奖在z市的临市,路途不远,由学生自行报名,自行前往。
考试很随意,题材不限,整整一上午四个小时的时间用以考生来构思,粗描,绘画和成张。
下午由专业的国画大师和艺术家老师,以及各大类艺术专业院校的教授一同评判,当天下午就能直接出结果。
考试的题目是没题目,其实说来,更加的困难。既想要独一无二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又想要不随波逐流泯于众人,十分得费脑力和精力。
等到林盼从考场中出来,觉得自己脑壳儿都要被自己刚刚的画笔给薅秃了。
顾显这种音乐专业的都跑过来凑了热闹,还要往林盼身上蹭,“小盼盼,你感觉怎么样啊?”
“哇不是吧你,你这专业凑什么热闹啊,你是不是来砸我场子,抢我头牌的!”林盼想起以前培训班被他坑过的那些饭,手控制不住地上扬。
“别生气啊,这不是闲得慌来凑一下热闹,要是获奖了岂不是更好,你有什么把握吗?”
林盼白了他一眼,“大家都是来试试水的,你还真当是全国大舞台,任你直播任你驰骋啊。”
说完,她叹了口气,“要是拿不到奖可怎么办啊,今天是我生日哎。”
最近她是有些飘忽忽的,老师对她的另眼相看和青睐,让她觉得自己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结果一看这么一群乌压压的精英们,她有些蔫了。
“所以你内心里是想拿什么奖啊?”顾显问她。
林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难道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我的生日吗?然后你应该说我是一定能拿奖的。”
“哦生日快乐,你一定能拿奖的,所以你等会儿请我吃饭。”
“你想得美。”
“不过顾显啊,你觉得我能拿到一等奖吗?”林盼小声哔哔了一句。
顾显:“你干嘛非要拿一等奖啊,这可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视奖项如无物的你了。”
林盼:“你管那么多,我就是这么俗气,不行吗?”
顾显:“你说的都对,今天你生日,不要忘记请我吃饭。”
林盼:“……”
·
墙上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公寓里很安静,沈揽也从书中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望向桌子旁那个精致小巧的礼品盒,沈揽也的神色才稍稍舒缓。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视线穿过桌子,定格在墙上的钟表上——
近乎九点。
林盼晚上说约他见面,没有说明具体的时间,到时候给他发消息,然而今天一整天,了无音讯。
他凝视着墙面,右眼皮轻轻地跳了跳。
这么晚了,她还没来约他见面。
窗外蓦地下起暴雨,骤降的雨点片刻不停地打在玻璃窗上,掷地有声。
放眼望去一片模糊,往外看,只有路灯凝结模糊的光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留下夹杂互错的斑点光圈。
正准备打个电话告诉林盼不用出来了,晚上这么晚不安全,手机铃声倏地响起,划开一室的静谧——
是林盼。
他摁下接通键,“喂?”
“……”
“林盼,怎么不说话?”
他还想开口,就听到电话对面轻微地吸气声。
林盼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沈同学……”
沈揽也心里倏地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发问,“怎么了?林盼?”
林盼声音沮丧,吸了吸鼻子,“我把一切搞砸了。”
沈揽也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拿起大衣和雨伞,直接问她,“你没在寝室里,在外面?”
他听到她那头嘈杂的背景声,掺杂着风的呼啸和大雨瓢泼的声音。
“嗯……等会儿我就回去了……现在雨好大……今天大概是不能约你了……”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沈揽也耐心听完,直接问她。
“太晚了,又下着暴雨,别来了沈同学,我等在这里打车好了。”林盼被冻得声音都降低了好几个度。
“林盼。”沈揽也喊了她一声。
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让人莫名安心,“站在原地别动,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末了,他觉得不放心,再次叮嘱,“你好好待着,在原地别动,有奖励。”
埋在衣服里,林盼神色还觉得有些恍惚,她喃喃地说,“奖励?”
林盼今天是从隔壁的城市赶高铁回来,本来比赛就结束得晚,等到她回到z市里,一场大雨迎接了她,来了个猝不及防的会面。
下着雨,时间又晚了,打车也是高峰期,等到她回到,估计都快到门禁的点了。
思及此,她决定打个电话给沈揽也,让他不用等她。
心情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一等奖没拿到,只拿了个特等奖,就算是三等奖也是好的,特等奖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鼓励奖。
林盼本来信誓旦旦,要拿个好名次,送给沈揽也一份她努力的惊喜,结果好像被她搞得一团糟。
今天还是她的生日,此时此刻,她却被大雨困住。
脑海里,几乎是立刻浮现了以往过生日的场景,反正总没有今天惨。
她刚刚站在汽车站大厅的外面拦车,鞋子都浸湿了一半,润润凉凉的,冰湿的雨气贴着她的肌肤,难受极了。
林盼越想越丧气,果然,小太阳要是遭了水逆,就是一连串的打击。
沈揽也说要来接她,她也就真的乖乖的站在原地等着。
蓦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朦胧的夜色雨帘中,穿梭伫立。
沈揽也关上计程车的门,就脚步急匆,往大厅门口走来。
他碎发半湿,举着伞,面色清冷,视线逡巡了一番,然后牢牢地锁住娇小的她。
他黑曜的双眸,在这伞下,在这萧瑟的雨夜,却是熠熠生辉。
林盼顿时觉得眼睛酸酸的,感觉今天再怎么糟糕,好像都值得了似的。
“呜呜呜小兰。”林盼皱巴着张小脸,等到沈揽也走进,猛地一把窝进他的怀里。
委屈刹那间说来就来,“你终于来了啊,你别……误会,让我抱一会儿。”
沈揽也单手把雨伞关上,把她的手往怀里推,触及到的是刺骨的冰凉。
他皱起眉,语气不善,“你傻么,怎么不在里面等?”
林盼抬起头,看向他,他的胸膛温热舒服,靠起来没一会儿她就暖了。
她疑惑地问,“你让我在原地等啊?”
沈揽也愣了愣,表情很沉重,“林盼,你真是。”
“我怎么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的就是你,傻得不行。”
林盼直直地盯住他,似是一刻钟都不愿意放过的样子,就像看着她的全世界。
就在沈揽也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世语言的时候——
下一秒,她把头重新埋入他的胸膛,用小鼻子使劲儿地嗅了嗅,“沈同学,你身上真的很好闻。”
沈揽也:“……”
她说的都是真的,淡淡的薄荷香,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干净男孩的气息。
不像是薄荷叶那样清凉,反而是穿透衣衫的火热,直往她的心口钻。
·
“师傅,去清和苑。”
让林盼坐上了计程车,沈王校长nb揽也跟着挤了进来。
“沈同学,我不回寝室了?”
清和苑,是沈揽也公寓的位置。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沈揽也把手机屏幕解锁,递到她眼前。
刚刚他出门就九点了,跑来她这里,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再回去,肯定都十一点多了,早就过了学校宿舍的门禁时间。
“你这样……我有点羞涩……”
沈揽也:“……”
等到了地方,林盼先下车,没注意,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了一跤,等到沈揽也付了钱,钻出车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脸色已经臭得不能看了。
这种臭脸,一直延续到沈揽也打开自己公寓的灯。
林盼好奇地打量,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公寓。
沈揽也脱了大衣,直接拿着一双男式拖鞋,走向她。
他皱着眉,语气清清淡淡,“愣着干什么,这里没有女式拖鞋,你换上。”
“小兰,我是第一个来你公寓的女士吗?”
沈揽也脱了自己的鞋,瞥了她一眼,回答道,“不是。”
“哈?”
林盼紧紧地盯住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把那个女人给揪出来似的。
沈揽也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改正一下,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这下林盼笑了,趿拉着拖鞋想往他那里跑,被他走上前按住。
沈揽也神色认真,“你刚刚跪地上,腿有没有受伤?”
林盼愣怔了一瞬,连忙说,“没有啦没有啦,你看我走路还是很正常的。”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膝盖骨那一块儿有些许的撕扯。
她试着动了动,痛得“嘶”了一声。
沈揽也:“……”
·
沈揽也公寓客厅的大灯被尽数打开,照得人亮晃晃的。
林盼望着跪在沙发前的毯子上,低头细心为她清理伤口的沈揽也,内心里暖烘烘的。
他睫毛低垂,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里面只着了一见米色的毛衣,冷白的肤,衬得他整个人如同被打磨的美玉,清冷如玉,如斯俊美。
沙发旁的侧地灯,在他的脸上洒出一片的昏黄,笼在他的鼻影上。
林盼笔直嫩白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之中,莫名带来一阵火热。
她尝试着动了动,被沈揽也的手紧紧地攥住,“别动。”
林盼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给他添麻烦,她酝酿了一会儿,“沈揽也,惊喜没有了可怎么办呀。”
“今天我生日,我原本想给你拿个大奖回来的,可是却没有。”
说着,她动了动小脚趾,袖珍小巧,雪白得晃眼。
沈揽也半蹲着,微微直起身,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看向她,用手拨开她脑前的刘海,然后俯身向前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林盼,生日快乐。”
说完,他视线往下,看向她羞红的小脸。
“还有一句,我喜欢你。”
声线清冷,每一个字,每一次停顿,都润润地敲在她的心上。
最后,他热忱诚挚地望入她莹润的眸——
“你才是我的惊喜。”